“月影~~!月影還在他體內(nèi)呢?”我猛然回神,尋著黑影循聲追去,跑跑停停,走走息息,很快便在黑燈瞎火中不僅跟丟了目標,還摔了幾身泥。
我喘著粗氣,眼望四周,人早已迷失于四個方位中。
“是不是傻啊,有逃生的機會偏要去送死……這么實誠作甚,什么日影月影的,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承諾能當(dāng)飯吃么……”我喟嘆一聲,最終還是咬咬牙繼續(xù)追樂而去。
正跑得昏天黑地之時。
突然一股勁風(fēng)迎面撲來,黑影一閃,一個尖細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
我猛然回頭,但烏七麻黑的只聞其聲看不清其形。
“這肉糜果真香甜可人~~!我家姑娘早吃膩了那些皮厚肉糙的,這細皮嫩肉多汁的更討姑娘歡心?!蔽疫€未回神,身子已被拎起,也不敢掙扎,擔(dān)心惹惱了它小命更不保,我縮成一團,任由它從身后提著,爪子尖銳無比瘦骨嶙峋,環(huán)住胸前,錐心刺骨,連匕首都無可奈何,除非同歸于盡。
行至一段路后,周圍景物雖灰蒙暗淡但能看清。此處又與別處不同,樹木挺拔如山卻無星點葉片,每棵樹上都留下灼痕,如同被燒焦的木炭,但最令人瞠目的是此處居然會出現(xiàn)數(shù)以萬計的鵝卵石,密密匝匝鋪得滿地都是,蟠根錯節(jié)的樹根深深扎入地下,整個林子光禿禿的倒也干凈清爽。
林中深處微光顫顫黑影綽綽,樂聲輕揚,好不熱鬧。正欲細看,只覺身子一沉便重重摔在鵝卵石上,堅硬如鐵的石頭痛得我齜牙咧嘴一頓酸爽。
“?媚夫人,你粗魯了,把她摔壞了我可不繞你!”輕柔悅耳的聲音婉轉(zhuǎn)而悠揚,如同山澗溪流,不知從何處飄來。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正想著要不要仗器欺人把這些東西全滅了時,背上卻傳來火辣辣的痛,回頭一看,“呵!好家伙!”這位?媚夫人又與先前看到的截然不同。我摸了摸,“呵!真狠!”后背處已留下兩個窟窿,而它卻貪婪地舔舐著趾縫間殘留的血跡。
它瞪著兩顆猩紅的小眼看了我會,兩趾著地,身子前傾,形如禽類,卻無毛發(fā),灰褐色的肌膚光滑緊致,全身上下無半點多余脂肪,細長的舌頭在兩趾間來回卷動,流連忘返。
“怎么,想用這顆臭牙咬我?哈哈哈!”?媚夫人仰起粗壯的脖子狂笑不止,它整張臉都被喙所占據(jù),連綠豆大似的眼睛都被擠進皺褶中。我舉著匕首連刺幾次都被它輕巧躲過,正欲再刺,卻被它從后背一把提起,細長的舌頭再次伸進血肉中,痛得我渾身一顫,剛要張嘴,一記白光從遠處飛來打在它身上。
“越發(fā)沒規(guī)矩,我的東西都敢覬覦,還不快速速送來,還要等本姑娘親自去???”
“囚殤不敢!”?媚夫人說著用尖銳的爪子在我身上又狠狠劃拉幾下,那力道已恨之入骨。
又一記白光打?qū)⑦^來,一聲怒喝。
“我事先有說,別摔了她,本姑娘要飲新鮮血肉,你倒能耐得很,自個兒先品嘗了不說,竟然將她傷得腐肉橫生,尸臭熏天,讓本姑娘如何享用,簡直是目中無主,該殺!”說著,無數(shù)星火從天而降,僅在眨眼間便匯聚成火球直奔囚殤而去。
這?媚夫人倒也不驚慌輕哼一聲,一晃頭,尖喙如花瓣展開,粗壯的脖子處裂開一個大窟窿,深不見底,一股白氣盤旋著從窟窿處噴薄而出,卷著火球往窟窿里一塞,這一降一奔一塞,也不知這單薄的身子內(nèi)塞下多少個大火球,但它仍不停息,來幾個塞幾個,看得我瞠目結(jié)舌。
“不知死活的東西,還不快快領(lǐng)她前來!”婉轉(zhuǎn)清脆的聲音夾帶著嬌嗔。
這?媚夫人并不理會,只見她賭氣般一屁股坐下,一個個火球又從它脖頸處射出,山林間剎時烈焰飛舞,煙霧彌漫,隨著輕揚的樂聲,火光又瞬間化為星火消失不見。
?媚夫人拎起我繼續(xù)往前走去,細長的舌頭越發(fā)肆意,就差把我扔進它嘴里,前面黑影綽綽猩紅點點密而不亂,?媚夫人剛一閃身,老遠黑影便紛紛躲避,意恐避之不及而招來殺身之禍。
“一切都我的錯,求姑娘放了她吧,她只是一個不知從何處跑來的活死人,不足為患,更不足與你媲美,我,我隨你回赤焰國一起面對,可好?”蔡靈的聲音時遠時近從空中飄來。
我雙手緊握匕首,生怕把最后的救命稻草給弄丟了,但蔡靈的語氣,他與這個女生應(yīng)是舊相識,關(guān)系也絕非一般,他這會子替我求情,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趕嘛!
果然,片刻沉默后,委婉動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夫人,你還愣著做甚,還不快快將那活死人送過來,本姑娘現(xiàn)在就要享用……”甜美的聲線中聽不出任何情緒,話音未落,一個黑影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后,便重重摔在她腳邊,痛得我眼冒金星。
抬眼處,一對玉足白皙纖細卻血跡斑斑,圓潤如玉雕般的趾頭俏皮地在我鼻息處點了點,我莫名被一股力量拉起了身來,視野瞬間開朗。
昏黃的光線中,猩紅點點,綠光瑩瑩,里三層外三層密密匝匝,井然有序坐滿了各種妖獸,連那只我熟悉的夢魘獸都乖巧地蹲坐于幾米之外,它們像被馴化過似的安靜又自覺地留出一片空地來,一棵從中被掏空的參天古樹矗立著,粗壯的樹根盤旋扭曲猶如架起的天橋,一位衣衫襤褸破敗不堪女孩坐在樹干上,她晃蕩著兩條修長的腿,長發(fā)及地披灑而下,映著柔美的臉龐,如一抹暗夜中的幽靈,又如天上落下的星辰,神秘而充滿魅力。
一盞古老到無法辨認其顏色的燈在她腳下散發(fā)著溫馨又柔和的光,琳瑯滿目的水果擺滿了一地,令人垂涎欲滴,蔡靈畢恭畢敬匍匐在地,連眼神都不敢移過來。那姑娘歪著小腦袋看了我一會,便從樹干上飄然而下,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半遮半裸,衣不遮體,山川河流一目了然。
她踮著腳尖繞著我轉(zhuǎn)了幾圈,細膩的線條下看不出任何情緒,雖渾身血跡斑斑,但依然美得寧靜親切,從內(nèi)到外滲透著母性的柔美,一根管子細長光滑,管身晶瑩剔透泛著淡淡氤氳,輕柔的聲樂不吹自來,恬靜悠遠,如一彎淙淙的溪流,婉轉(zhuǎn)清脆。
“難道她就是蔡靈口中的寒酥么?如此標志可人,怎能不讓他念念不忘呢!”連我一個女子都看得有些發(fā)癡了。
“夫人!”她嬌嗔踢了我一腳,“這活死人實令本姑娘不快,臟瘦不說,還惡臭連連,給你慢慢享用吧……記得以后還我一個新鮮的肉糜,要嫩嫩的……”說著她便飄悠悠轉(zhuǎn)到蔡靈身旁。
?媚夫人冷笑一聲,踮著兩趾以奇詭的姿勢走了過來,我一慌下意識后退數(shù)步后方才想起手里的匕首,便停了下來,嘴角也輕輕上揚,它與她之間不僅僅只是主仆這么簡單,但與我無關(guān)。
“郡主,我知錯了!”蔡靈卑微地趴在地上抖成一團,“要殺要剮任憑處置,念舊日交情,懇請郡主放,放了那活死人……”
“哈哈哈,好個舊日交情!”那姑娘忽放聲大笑,“你們兄弟二人逃得逃,跑得跑,還有舊情可說么……?千萬年來,我們堂堂赤焰國護國神衛(wèi)蔡大將軍,你可是第一次開口求人啊~~~!”悅耳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你,你居然為了一個活死人求情……你……”那姑娘猛舉起手里的細管照著蔡靈的頭狠狠砸去。
“寒酥,住手!”
我一驚,脫口而出,頓時,六道目光急速飛射過來,?媚夫人一個閃身避開我刺出的刀鋒,站在不遠處,怪異地看看我,又看看另外兩個,臉上竟多了些瞧好戲的揶揄。
“怎,怎么了?”冷不丁,我瞥到蔡靈慘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之色。為了撇清與他的關(guān)系,更讓這位姑娘安心,我急急道。
“寒酥姑娘,你可誤會蔡公子了,我與他僅一面之緣,只因他俠骨仁心,見不得我一活死人客死他鄉(xiāng),葬身果腹,故苦求于郡主你啊……”我話音未落,主仆二人笑聲疊起,蔡靈早已癱軟在地。
“好啊~~!好個護國大將啊~~!”那姑娘大哭大笑,拿著細管對著蔡靈單薄的身子一頓猛砸,“為了你,我被肅鳴趕盡殺絕,走投無路才茍且與此,希冀有朝一日再與你重好,可你,你,你居然還掛念那個卑賤之人,你,你有為我求過情?有把我青唳藏于心中……今日,你竟厚顏無恥說舊日之情……”
面對這樣的哀慟與責(zé)難,蔡靈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名狀的復(fù)雜情緒。他聲音低而沉重,每一個字都承載著難以言喻的痛楚與自責(zé):“我……我從未忘記過郡主為我所承受的一切,那些記憶如同利刃,時刻切割著我的心。但你知道我們之間……唉!”他深吸一口氣,續(xù)道,“我愿彌補……”
她,泣不成聲,深入骨髓的痛。
他,無可奈何,生無可戀的痛。
我不敢再多言,看了一眼蔡靈,顯然,寒酥和青唳并不是同一人,也顯然絕塵珠斷取不回,目前的處境令人懊惱不已,早知就不趕這趟混水,可眼下,還不知能否脫身,這位?媚夫人實令人生厭,打出去的刀鋒都被它輕巧躲過。
青唳止住啼哭嬌聲道。
“蔡郎,你且看四周!”
蔡靈哆嗦著身子環(huán)顧一番,越發(fā)抖得像篩糠,連連疊聲道,“是,是,是!”
“蔡郎,它們只需一點精絲,就能成活了……”
“是,是,是……!”
我越發(fā)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循聲望去,與先前別無二致。
“懇請郡主……”
“唉~~~~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zhí)……”青唳沖著?媚夫人使了個眼色道,“夫人,你且送這位娘子安然出林子……不可對她有非份之想,如若不然,我便不顧任何情面……”
“得令!”意料之外,這夫人竟?jié)M口應(yīng)允,還順勢做了個請,踮著兩腳,噌噌噌往前走去。
“葉南飛!”
“到!”剛走幾步,身后傳來喊聲,蔡靈在青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我見狀,不由得鼻子一酸,剛還健步如飛,可眼前,他卻以一副病入膏肓之勢呈現(xiàn)。
“請小娘子一路多加小心,到了琉璃郡報我大名,他們不會為難于你?!?p> “好!記下了!”我緊緊握著匕首,深知這一別便是絕離,如再相遇已是黃泉不歸路,這主仆二人貌似不為人知的謀略,我哪能不曉呢,只苦于無力反擊,雖神器在手,但?媚夫人如泥鰍般狡猾近不了身。
一路無聲,倒也清靜,步子不緊不慢相距二三米,它帶我在這周遭已蕩數(shù)圈之久,耍盡各種招數(shù)但均被神器打回,氣得它暴跳如雷卻無計可施,而我則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神情崩潰,二者皆不得安生。
彼此較量后,便又各自收兵鳴金。
“夫人~!蕓蕓眾妖,為何你如此執(zhí)迷于我這一身爛肉之軀呢?”在它無底線的挑釁下,我忍無可忍,恨不得將彎月刀向它砸去,讓其瞑目。
“至你進林開始,我便癡迷你這身肉……嗯~~好香~~有他的味道!”?媚夫人·囚殤倒也不遮掩,直言不諱。
“他的味道?呃……水月神君?”我脫口而出,彎月刀竟“砰”得一跳,震得我虎口生疼。
“正是!”?媚夫人·囚殤突然應(yīng)聲倒地,以一種違背自然規(guī)律的詭異姿態(tài),肢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仿佛被無形之手操控,我見機正欲出手,它又恢復(fù)常態(tài),來去迅速,令人猝不及防。
“你……你中意他?”我試探著,彎月刀又砰得震動了幾下,像是抗議。
“得曌靈帝之恩,竟在三禁之地讓我遇見,哈哈哈!”?媚夫人雖未答復(fù),但從咬牙切齒中可以看出因愛成恨的憤怒。
“他竟然把靈丹贈予你……一個活死人,也配得到……”說著它又開始朝著我殺來。
我慌忙再次舉刀反擊。
“水月神君與我只一面之緣,他慈悲心懷見我孤苦,故出手相助,這些東西我終究是要還回去的……況且他有心愛之人……”
“什么?”?媚夫人一驚當(dāng)即收回利爪。
“這,你從何而知?他親口所說?”
“他并未直言,我只聽出一絲弦外之音……”
“她是哪家姑娘?”
“我不知,只知他稱她為,三公主……貌似……”
“那他有曾提起?媚夫人·囚殤么?她仍心有不甘,緊追不舍。
“未曾聽聞……他只念叨著三公主……”
我話音未落,那妖人竟癱軟在地,光滑緊致的肌膚上溢出黏稠的液體,將它的身形緊緊包裹在內(nèi),正愣神之即,忽見那彎月刀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弧線,直奔被黏液包裹的妖人而去。刀光如冷月,鋒利無比,瞬間穿透了那層逐漸凝固的黏液外殼,發(fā)出“嗤嗤”的聲響,仿佛連空氣都被一并割裂。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妖獸身上的黏液突然爆發(fā)出奇異的光芒,一股強大的力量自內(nèi)部涌出,竟將彎月刀彈回半空,刀刃上閃耀著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光芒,似乎沾染了某種未知的能量。
“烏焰啼!”這突如其來悲愴的哭喊聲如同鬼魅,我咽了口唾沫,強忍住轉(zhuǎn)身逃離的沖動。呼聲再次響起,更加凄厲,穿透夜色,直擊心靈深處,宛如遠古冤魂呼喚,嚇得我寒毛直立,頭皮發(fā)麻,連同手里的彎月刀也跟著抖動數(shù)下。
“夫人~~”同樣凄厲的聲音從寂空中傳來,急促倉皇,像是青唳。
“?媚夫人是被情傷著了么,如此癡情竟要了其性命的?看來,這妖孽對水月神君一往情深啊~~~”好奇與恐懼交織于胸腔內(nèi)翻涌,我雙腳如灌了鉛般邁不動步子。
旋即,青唳的呼聲也由遠及近轉(zhuǎn)瞬間便在跟前,只見她輕輕地扒開黏液,一頭扎了進去,彎月刀趁虛再次騰空而起,正欲揮出致命一擊,卻又戛然而止,疑惑間,發(fā)現(xiàn)周身已被淡藍光芒籠罩,一個淡淡的身影從藍光中走了出來,細看之下,“哦豁”,我倒是誰呢,原是舊相識,只是他的出現(xiàn)讓我在謎霧中越陷越深。
凝固的黏液外殼變得異常堅硬光滑,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定有妖獸會破殼而出,我后退數(shù)步,看向水月神君,只見他輕輕抬手,一道柔和的藍光自掌心溢出,緩緩環(huán)繞于那殼物之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殼物上的藍光愈發(fā)耀眼。
突然間,殼體表面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緊接著,裂縫迅速蔓延,伴隨著轟然巨響,一只通體晶瑩,散發(fā)著幽幽熒光的妖獸破殼而出。它雙目如炬,環(huán)視四周,周身被一層淡淡的靈氣所包裹,顯得既神秘又強大。
“?媚夫人!快快醒來!”水月神君柔聲呼喚,那妖獸適才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突然瞳孔放大,滿是驚喜,它一轉(zhuǎn)身幻化成青唳,嗚咽著奔向烏焰啼。
“你終于來了?我等得你好苦啊~~!”青唳低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