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南面的平原,與河間隔了一個渤海。
此刻,就在平原與渤海的交界處,兩方軍隊正在對峙。
漢軍在南,曹軍在北。
“休若先生,如今張俊乂領(lǐng)兵當(dāng)?shù)涝鸂I,以制東西,攔住我軍北上之路,該如何是好?難道便不管河間田銀、蘇伯之兵了嗎?”劉靖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jì),面目清秀,但眉眼鋒銳,高坐馬上,頗具威嚴(yán)。
劉靖身邊是一位老者,美須髯,略顯老態(tài),看模樣,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jì),峨冠博帶,即使身在戰(zhàn)場之上,也儀表體面,此人正是荀彧的三兄——荀衍。
荀衍,字休若。其人通文武,曉兵事,當(dāng)初曹操征討袁尚時,他以建軍校尉留守鄴城,都督河北之事,及時察覺了高干降而復(fù)叛,果斷擒拿誅殺,以功封列侯。
但是因為他年齡大了的緣故,在曹操完全平定北方后,就漸漸遠離了朝堂,本來想著清閑日子過完后半輩子,此次卻又被荀彧給請了出來。
荀彧了解劉靖的才能,但是卻知道他并沒有足夠的威望,因此便將荀衍推薦給了天子劉協(xié),讓荀衍輔助劉靖率領(lǐng)偏師,在青州用兵。
于是,荀衍一個知天命的老頭子,又再次走上了烽煙之中。
“張郃此人,有勇有謀,要想突破其封鎖,北上聯(lián)合田銀、蘇伯,實在是難上加難!況且夏侯淵在側(cè),巋然不動,假如我軍冒然北上,一旦事有不利,很可能會被夏侯淵切斷退路,陷入曹軍的包圍之中。我等已經(jīng)錯過時機了……”荀衍雖然老態(tài)畢顯,但是思路、說話都還是比較清晰。
“可惡!”劉靖一拳砸在大腿上,有些憤憤不平。
他現(xiàn)在有些后悔之前沒有立刻北上。
田銀、蘇伯起兵后,立即便派人悄悄給劉靖送來了消息,表示效忠大漢之意,那個時候荀衍就主張輕兵北上,重兵牽制平原曹軍,一旦與田銀、蘇伯相合,整個河間、渤海、平原便連成一片,東方局勢瞬間明晰,到那時,夏侯淵的最佳方略就是放棄平原,退守清河,否則必將陷入窘境。
那時候,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論黃河戰(zhàn)場還是河內(nèi)戰(zhàn)場都將獲得巨大的優(yōu)勢。
但是,很可惜,當(dāng)時劉靖猶豫了。
他不是不明白荀衍的意圖,他僅僅是不敢失敗!
他獲得了破格提拔,第一次領(lǐng)兵便是方面之任,他實在是不敢也不能失敗,所以他不愿意去冒險。
而劉協(xié)給他的命令,其實也是讓他穩(wěn)住就行了。
所以他在情況并未明朗之前,并沒有輕舉妄動,也正因為如此,當(dāng)情況明朗后,他已經(jīng)錯失良機,再想北上,已經(jīng)被張郃攔住了去路。
“先生,還有沒有辦法?”劉靖皺眉問到荀衍,眼中閃爍著期盼,他還有些不死心。
豈料荀衍搖搖頭:“張郃據(jù)險斷道,克之難矣。反而是我軍,此地已然距離黃河頗遠,當(dāng)早日回師,方是上策?!?p> 劉靖點點頭,并未回應(yīng),眼神閃爍間,心思捉摸難定。
冀州,鄴城。
曹丕剛與麾下文武商議完政事后,待程昱、韓浩、溫恢、劉曄、賈詡等人紛紛離去后,曹丕再次開起的他的小圈會。
堂上除了董昭、鄧展之外,還有三人。
河?xùn)|襄陵人,賈逵,字梁道。
兗州濟陰人,吳質(zhì),字季重。
沛國譙縣人,朱鑠,字彥才。
在曹丕天然的地位優(yōu)勢之下,很快便得到了董昭的認(rèn)可,納為親信。
賈逵當(dāng)初在曹操擊敗高干的時候,因祖父去世,回家服喪,曹丕繼任后,在賈逵服喪期滿時便將他征辟了回來。
而吳質(zhì)、朱鑠早就投靠曹操,一直便與曹丕交好,只是等曹丕正式出頭,并穩(wěn)固了地位后,方才同鄧展一樣,逐漸冒出頭來。
“諸位想必都知道了,我那二弟在在安平國散財聚兵,十日之內(nèi),便拉起了五千人馬,此時正在討伐河間叛軍的路上,此事諸位有何看法?”曹丕一邊撐著腦袋,一邊玩弄著案幾上的毛筆,好似所說的事情一點也不在乎似的。
堂上五人相互看了一眼,吳質(zhì)率先說道:“鄴侯,廣平侯頗得軍心,十三騎出鄴城,十日便聚攏五千人馬,不論其有何心思,都務(wù)必早作提防才是。有時候,時勢逼人,就算身不由己,當(dāng)事之人,也是不得不做啊……”
吳質(zhì)說得有些隱晦,因為他其實并沒有完全摸透曹丕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敢輕易斷言,畢竟在他看來曹丕和曹彰是親兄弟,說不定別人兄弟情深似海呢?
“嗯。其他人也都說說吧?!辈茇τ趨琴|(zhì)說的話不置可否。
“鄴侯!”朱鑠陡然站起,他身材削瘦,性子急躁。
“曹彰此人必有謀逆之心,鄴侯定要早日提防!此次事情緊急,不得已而拜其為大將,十日聚兵五千,非常人所能為也,此心此行,叛軍平定之日,當(dāng)立取其兵權(quán)!鑠建議,升其官職,以為文職,明升暗降,之后將其約束鄴城,不得輕出!”
朱鑠言辭急切迅捷,言之有物,雖性子急躁,但不妨其人智謀出眾。
“季重、彥才所言甚是,南征之時,某雖未曾隨軍,但聽其傳聞,亦知其人才智非凡,自武桓侯身故之后,好似換了個人一般,逵亦認(rèn)為,當(dāng)早作提防!”賈逵也發(fā)聲說道。
鄧展也頻頻點頭,以示己意,不過他自知出身低微,低調(diào)行事,在此之時,很少發(fā)言,除非曹丕直接點到他的名。
曹丕自打當(dāng)初用甘蔗跟鄧展比武勝了他后,便知道他的性格,倒也不強迫于他。
“公仁,你以為如何?”曹丕見董昭若有所思,并不言語,遂直接點他的名。
董昭拱手一禮,斂衣肅容:“鄴侯,昭有一言,或有冒犯,先請鄴侯恕罪!”
曹丕聞言,眉毛一挑,同樣正襟危坐,連把玩的毛筆也放了下來:“公仁當(dāng)說無妨,因言罪人,孤不為也!”
董昭再次一禮,這才說道。
“天下大亂久矣,武桓侯本能定宇內(nèi)于一,重掌乾坤,可惜中道崩殂,以致北方定而后亂。如今大勢茫茫,天下人心,不知所歸,鄴侯承繼先父之命,以制四方,慨然有肅清天下之志,何以于此之時,斤斤計較耶?夫立王業(yè)者,所用非一!今鄴侯與廣平侯乃骨肉兄弟,其叛未顯,其逆未露,而以權(quán)制之,內(nèi)外文武如何作想?天下士人之心如何作想?昭竊以為鄴侯不取也!”
董昭說罷,拜伏在地,曹丕聽完后,臉色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煞是好看。
呼!
好半晌,曹丕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君論此事,何其審也!正使張、陳當(dāng)之,何以復(f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