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循看著蘇眠眼里水汪汪的,如細碎的星光一般,他也很是嬌寵小侄女,想著她一向散漫貪玩,也從未離開過父母,倘若這次獨自前去昊天宮千年,還要日日面對昊天上帝的不假辭色,著實有些可憐,轉向姐姐姐夫:“若是姐姐姐夫舍不得眠兒,我可以和帝君商量,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蘇岑和涂山律尚未答話,蘇眠突然跪了下來,對著父母和舅舅正色說:“父親,母親,舅舅,眠兒從前不懂事,貪玩任性,浪費了光陰,如今難得有機會可以和帝君修行,更能相交多位同窗,他日都將成為我有蘇狐族的助益,女兒必定虛心向?qū)W,不負父母和舅舅的期待?!?p> 蘇眠聲音都有些微微發(fā)抖,好像痛下了決心一般,聽的蘇岑差點握碎了手里的玉石杯子:“我的眠兒長大了,好,很好,爹以你為榮。”
涂山律忙拉了女兒起來:“眠兒,昊天上帝可不是什么好想與的神仙,千年光陰,你如何受得住,還是讓你舅舅替你說說,你若想修行,跟著白璟殿下,或者跟著你凰姨,也是好的啊。”
蘇眠撥開母親的手,正色說道:“娘,女兒決心已定,帝君此番用意頗深,若我一人壞了規(guī)矩,怕是不好,爹娘不是時常教導要以大局為重嗎,況且我是真心想隨帝君修行?!?p> 涂山循心里琢磨著,這話怎么聽都不像蘇眠能說的出來的,虛心向?qū)W,大局為重?還是說她有什么別的想法?
涂山循看向蘇眠,發(fā)現(xiàn)蘇眠也正斜著眼睛看他,滿臉寫著:舅舅,我要去,你別攔我。
“女大不中留,姐姐,小眠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便隨了她吧,畢竟這也是一樁好事?!?p> 涂山律瞪了弟弟一眼:“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什么女大不中留,眠兒又不是和睦兒一般嫁去天宮?!?p> 涂山循不置可否笑了笑:“那小眠兒,你便提前準備些吧?!?p> 蘇眠忙答應著,繼續(xù)端著一副痛改前非的架勢,更是連坐都不坐,侍立在母親身后。
接下來父母和舅舅說了些什么,她通通沒有在意,只是想著自己即將要去昊天宮隨昊天上帝修行,就意味著自己可以日夜見著他,他可是那般清貴好看的神仙。
不多日,昊天宮法旨傳往六界,各族首領都欣然接旨,忙不迭的挑選自己資質(zhì)最佳的子嗣,諸多囑咐,昊天上帝數(shù)十萬年遠離紅塵,空置后宮,既無族人,也無子嗣,也從未開山收徒,雖說這次只是跟從修行,并無師徒名分,但只要能得其指點一二,也是這些后輩小仙難得的機緣,所以別說是要送自己子女去修行,他們都恨不得自己卸去一應俗務,去昊天宮報道。
惟有冥界森羅殿,冥君九幽捏著仆從呈上來的明黃色絲絹,眉頭緊皺。
“天族太子大婚,本君給他幾分臉面便是,如今昊天法旨,擺明要我送櫻兒去天族為質(zhì),如此打草驚蛇,便是你的計策?”
冥君下手的意思上坐著一位全身籠罩在黑色霧氣里的人,看不出年紀,分不清男女,甚至都無法判斷他是何族類。
那人聲音很是暗?。骸半x恨天,昊天宮,為何不去,冥君,本座就是要送公主去昊天身邊,方能行事。”
“就再無他法嗎?”
“你我隱忍多年,守在這冥界不見天日,等這個機會等的還不夠久?”黑衣人語氣激動,聲音更加粗礪難聽:“若你甘心稱臣俯首,本座這就離開?!?p> 九幽握了握拳,對仆從道:“去請公主?!?p> 黑衣人冷笑一聲,消散而去。
沒過多久,身姿綽約的年輕女子走進殿內(nèi),她皮膚很白,左側臉頰上有一個淡淡的粉色印跡。
“九櫻給父君請安?!?p> 九幽走下王座,拉著女兒的手:“櫻兒,昊天宮傳來法旨,要各族首領送嫡系子女前往昊天宮聽從昊天上帝教誨,為父無法,只好委屈你了?!?p> 九櫻粲然一笑:“父君言中了,父君運籌帷幄,九櫻聽命便是?!?p> “乖女兒,你放心,無論如何,為父定然護你周全?!?p> “女兒知道父君雄才偉略,可惜九櫻不是男兒身,無法為父君鞍前馬后,若此次能為大業(yè)貢獻綿薄之力,女兒樂意之至?!?p> 九幽輕拍了拍女兒的肩:“就算是須眉男兒,也都不上本君的櫻兒,你放心,為父比讓你擁有這天上地下頭一份的尊榮。”
居延海內(nèi),蘇眠這幾日可是做足了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女兒甚至是有蘇族未來女君的功夫,讓蘇岑夫婦和一眾長老甚感欣慰,又開始念叨著小公主出生那天的種種吉兆,這樣孩子是斷然不會碌碌無為,如此平庸的,這不大公主剛剛嫁去天族,小公主就意識到了任重道遠,義無反顧的去昊天宮學藝。
五日后,三十三天昊天宮宮門大開,昊天上帝座下裕清星官代表昊天上帝迎有蘇狐族小公主蘇眠、冥君之女九櫻、獨狐族族長之子狐藏、天族將領凌難、鮫人族太子綃尹、彼岸花靈華年等十七人進入昊天宮。
這十七人皆是六界頗具身份的晚輩仙靈,蘇眠因為從前太過貪玩,族內(nèi)若有相交應酬,都是姐姐陪同父母前往,她看了一圈,只認得同為狐族的狐藏。
狐藏出身的獨狐族,是狐族四支里唯一修外丹的一支,血脈中獸性頗深,平常極少于其他族類往來,蘇眠小時候被父親送到白璟殿下身邊修行時,狐藏已經(jīng)跟隨白璟殿下近兩百年,她記得初見狐藏時,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樣子,衣服破爛,臉上掛著一道道的傷,還沖她兇狠的亮了亮爪子。
那時候蘇眠年紀小又愛哭,狐藏雖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卻經(jīng)常跑去山上給她摘果子,捉小鳥,還在她生日的時候送了她一頂野花編成的花冠,不過沒過多久,狐藏就回了獨狐族,自那之后,蘇眠也再沒有見過狐藏,白璟殿下偶爾提起他時,還是頗為贊賞,說他天資極高,若不是礙于血脈,很可能比他更早修出九尾。
蘇眠湊到狐藏身邊,笑著喚了聲:“狐藏哥哥?!?p> 狐藏看見蘇眠,凌厲的表情柔和了許多:“眠兒。”
“狐藏哥哥,我一直想著你會不會也來昊天宮呢,能見著你真是太好了。”
“是,很久沒見了?!?p> 蘇眠努力的敘舊:“狐藏哥哥,你看我的樣子有沒有變,你這些年好不好,怎么從來不去居延海找我玩……”
站在前方的裕清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有話要講,蘇眠忙聽話的噤了聲,畢竟她在來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一定要做一個好學生,討得昊天上帝的喜歡,這樣才能有更多的機會看見他,不知道為何,她就是很想,看見他。
裕清拿了卷竹冊,開始誦讀昊天宮規(guī),不許這樣不許那樣,蘇眠很認真的聽到了第三十一條的時候,卻已經(jīng)忘記了前三十條的內(nèi)容。
她覺得腳有點麻,腰也有點疼,想給自己捶一捶,卻又看見大家都十分恭謹肅穆,只好作罷,心里默默念著在人間聽到的童謠:
小皮球,翹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沒辦法,這是她唯一能想到分散注意力的方式了。
而讓她給氣餒的是,從入宮門到裕清分配仙娥帶各人回臥房,昊天上帝完全沒有出現(xiàn)過。
回臥房的路上,蘇眠還仔細的看了一下大概的位置,他們的住所并沒有安排在主殿附近,而是在東南角的竹林后,跟那日她去過的地方相隔甚遠,怕是想偶遇帝君都非常難辦到。
好在居住的房間清幽雅致,雖只得一榻一幾,但皆是紫竹所制。
昊天上帝的寢殿,裕清正在匯報方才的情況:“六界各族無一怠慢,送來的都是族里最有資質(zhì)的孩子,也都上了奏文,對帝君此舉感恩戴德?!?p> 最有資質(zhì)的孩子,昊天不由得想起蘇眠,一臉無辜的對著涂上循說:“想去看,跑不快。”
聽說那丫頭,剛剛修出三條尾巴,應該是這群人里最差的一個吧?
“帝君,明日您打算作何安排?”
“明日,就讓那些孩子抄寫這本經(jīng)書吧。”昊天上帝順手把正在看的一本佛經(jīng)遞給裕清:“百遍即可。”
裕清雙手捧了經(jīng)書,退出殿外。
此時蘇眠在臥房里,也迎來了第一位訪客,她跳下床打開門,門外卻不是她以為的狐藏,而是一位身姿綽約,皮膚雪白,面上一點粉色印記的女子。
“打擾了,我是冥君之女,名喚九櫻,”她的聲音很好聽:“住在隔壁,所以來打個招呼。”
蘇眠吸了吸鼻子,她好像聞到空氣中突然多了一絲淡淡的芙蕖香氣,然后微微瞇起眼笑道:“姐姐好,我是有蘇狐族的蘇眠,櫻姐姐,快進來說話?!?p> 九櫻推辭:“今日剛到,眠兒妹妹應該累了,剛才我就見著你有些倦怠,我只來打個招呼,你早些休息?!?p> 蘇眠笑著點頭:“那我便不留姐姐啦?!?p> 九櫻轉身離去,蘇眠又吸了下鼻子,芙蕖香味好像更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