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冬寒一步步靠近鐘離寂，蹲下來，看著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男子，嘴角勾出一絲笑：“你知道為什么南朝軍隊會攻進(jìn)鐘離城嗎？”他俯下身，幾乎貼著鐘離寂的耳朵道：“是我……”
鐘離寂勃然變色，冬寒仿佛更開心了：“你早就感覺到了吧。我曾經(jīng)想拉攏你，讓你和我一起，打開鐘離山結(jié)界，找到噬魂鈴。沒有比噬魂更快的修煉方法了，可我從來沒機會讓你知道我的想法，因為我不敢說，怕你殺了我，我希望死在你手上，又害怕死在你手上。你總是那么天真，總以為世界是美好的，總以為你能當(dāng)救世主，可悲。當(dāng)年我從河洛派逃出來，不過順便滅了一個小門派，搶了些法寶，你就追了我?guī)浊Ю铮プ∥乙獙⑽宜偷胶勇迮山邮軐徟?，要不是我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你，讓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我早就被你可笑的正義感殺了?！?p> 鐘離寂道：“別說了，求你別說了。”他再也不想和這個人多說一句話，滅了一個門，在他眼里，只是“不過”二字，那可是上百條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中，不過如此。他全身發(fā)抖，劍也支撐不住，搖搖欲墜。
他道捂著耳朵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冬寒卻哈哈大笑：“放過你？是你不放過我，我從來有仇必報，你于我，本來就是仇人，可我卻從未想過殺你，是你不放過我。我說了，我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你是我的兄弟。”
他想伸手去摸鐘離寂的臉，他卻避如蛇蝎，重傷之下，竟然連退一步都不成，摔倒在地上，冬寒僵了一下，緩緩笑了，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這是他生氣的標(biāo)志，他一定會殺了鐘離寂的，雖然知道鐘離寂實際上早已經(jīng)死了，但冬寒這種表情實在讓人膽寒。
猙獰在一旁嘲道：“費那么大勁就為了回去氣鐘離寂？有病?！?p> 無戚有些擔(dān)憂，冬寒回到過去，肯定不僅僅是為了氣鐘離寂，可他到底要干什么呢，誰也不知道。
鐘離寂倒在地上，也只能說那么一句話：“放過我吧……”
大家以為冬寒會讓鐘離寂死得很慘，對于心理變態(tài)的人來說，做出什么事都不足為奇。然而并沒有，他也跟著蹲下來，繼續(xù)道：“那個小雜種竟然跑了，你把誅神劍法都教給她，我好傷心啊，你說，要是我今后遇到她該怎么殺她呢？”
無戚感覺莫名其妙，現(xiàn)實中，鐘離寂死后，她就沒有被追殺了，平安長大，他說這句和現(xiàn)實相背的話到底什么意思，難道只是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嗎？
猙獰卻在她耳邊道：“據(jù)不可靠消息，鐘離寂是在鐘離城門邊自殺的，所有看到鐘離寂自殺的人都死了，應(yīng)該就是在這時候?！?p> 無戚道：“那他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她轉(zhuǎn)頭問猙獰：“你見多識廣，菩提劫，真的能從過去將一個人帶回來嗎？”
猙獰聽到這話，似乎有些悲傷，他道：“不能，要是能，他也不會失敗。”
無戚對他的反應(yīng)有些莫名其妙，他說的“他”，應(yīng)該就是兩百年前的大師遺恨吧，她揶揄道：“你不是守太陰山萬年嗎，怎么知道？你和遺恨認(rèn)識？”
猙獰避開這個話題，抱著臂冷冷道：“你要是有心思，還不如關(guān)心關(guān)心待會怎么收場。菩提劫是能將人帶回來，但前提是回到那個人死的那一天，阻止他死，冬寒知道鐘離寂很在乎你，說那句話不過想讓鐘離寂知道，如果他敢死，他就敢殺了你。”
也是，無戚悲哀地想，這世上如果還有誰真的在乎她，也只有鐘離寂了，如果冬寒能將他帶回來……
猙獰冷嘲道：“你可以想想你是要你的鐘離叔叔還是天下蒼生，誰也不知道菩提劫的反噬有多嚴(yán)重，因為沒人成功過，但作為第一禁術(shù)，據(jù)我這萬把年的經(jīng)驗，反噬絕對不小，最好的情況，就是你死。”
無戚問：“更糟的情況是在場所有人的都死嗎？”
猙獰搖搖頭：“是的，不過還有最糟的情況，那就是，江南千里沃野，將被燒成一片廢墟，被各門派噬魂而生的怨靈，將借著反噬之力成為妖邪，鎮(zhèn)壓在各神跡的妖邪將會被放出來，更可怕的是，在場所有人被催成妖邪，妖邪作亂，必然死傷無數(shù)，有滋生出無數(shù)的怨氣，到時候本來就蠢蠢欲動的太陰陣更加壓不住，如果太陰陣?yán)锏脑轨`被放出，那時候我們生活的世界可能都會隨之毀滅。”
無戚知道猙獰說這些事什么意思，那就是不能讓冬寒得逞?？蓜偛帕旎只氐竭^去，他不提醒，無塵他也不提醒，為何偏偏在冬寒回到過去的時候提醒呢？難道他不相信柳天恢，也不相信無塵，只相信冬寒有能力將人帶回來嗎？他似乎知道很多……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本來就是妖族王子，幾萬年大妖，知道這么多也正常。
他說的是真是假，她不好判斷，但她卻明白一點，反噬的后果一定很嚴(yán)重，她不能冒險。但……如果鐘離叔叔真的能回來。這世上，也只有鐘離叔叔是真的對她好了。
柳天恢和無塵早已冷靜下來，兩人坐在一起，莫名和諧。無戚忍不住對猙獰道：“看他們那賊眉鼠目的樣子，一定在商量什么陰謀。”
猙獰聽了忍不住搖頭嘆息：“阿離啊，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你還是那么……單純。也許看起來最不可能有壞心思的人，才真正有壞心思?！?p> 無戚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單純的玩笑還是另有所指，看起來不可能有壞心思的人，才真正有壞心思。確實也是，本以為這一切都是袁溫設(shè)計的，但他卻因為想要許如煙回來而受人利用，最后心甘情愿死在許如煙手里。袁文通本來是她心中最壞的人，卻背負(fù)著身世的秘密，到最后除了游戲人間，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倒是冬寒，無塵，甚至已經(jīng)成為世中仙的差羽大師慕容遲，深得民心的南朝皇帝蕭憑闌，風(fēng)評極佳的烏程七友何隱，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天下蒼生，不顧道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無塵突然道：“你真的要為了這些螻蟻不讓鐘離寂復(fù)活嗎，鐘離城被圍攻，他本來可以逃出去的，你知道他為什么選擇留下來嗎？”
她當(dāng)然不知道，她今日才知道鐘離寂沒死，仿佛為了急于證明什么，她大聲道：“我當(dāng)然不知道?！?p> 無塵笑道：“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我……”
她當(dāng)然知道，是鐘離寂。
當(dāng)年鐘離城被圍攻，數(shù)萬精兵包抄鐘離山，冬寒卻不見蹤影，鐘離寂連夜將她，師父，師妹送下山。
年幼的無戚哭著讓他一起走，他捏了捏她的臉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決然轉(zhuǎn)身。
無塵道：“噬魂鈴的存在確實很誘人，但還有比噬魂鈴最誘人的東西，那便是你的魂魄?！?p> 她的魂魄？她不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棄嬰嗎，不是一個被撿回來為師妹擋災(zāi)的工具嗎，怎么會誘人為了她的魂魄，而大軍壓境，殺光一城？
無塵繼續(xù)道：“南朝軍隊得寸進(jìn)尺，既想要噬魂鈴，也想要你的魂魄。蕭憑闌想體質(zhì)不適合修仙，一直是他的遺憾，一個帝王想長生不老，什么方法都愿意試，如果能得到鳳凰的魂魄，將成為世間最強王者，長生不老，法力無邊，他能千秋萬代做皇帝，為了達(dá)到這個目的，幾萬大軍的命都可以送，鐘離城幾萬子民可以殺，你說，破壞他計劃的鐘離寂會怎樣？”
無塵緩緩站起，一步一步逼近無戚，十分輕聲：“你的魂魄很誘人，但他的比你的更誘人。因為他是真龍，他是玄囂！”
什……么？無戚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騙人！”
不可能……鐘離寂怎么可能是玄囂呢？
無塵道：“不相信嗎？他的鎖魂玉給了你后，暴露了身份，南朝軍隊中有的是厲害修士，哪個不對他虎視眈眈，揚言如果他不自愿獻(xiàn)出魂魄，就屠殺鐘離城百姓，鐘離百姓是魔族后裔，怎能受這種屈辱，寧愿自殺，也不能讓南朝軍隊得逞。后來，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一幕，鐘離寂知道冬寒設(shè)計了這一切后，自碎魂魄。你說，要不是因為救你，他至于暴露身份，至于自殺嗎？”
是呀，終究還是她，害死了鐘離寂?？伤?，真的是鳳鴻嗎？既然如此，慕容淵又為何騙她，還有顧君復(fù)，或者說，蕭世謙，他們處心積慮讓她誤以為她不是鳳鴻，是為了什么？
思緒很快被無塵打斷，他道：“只要你愿意拿下鎖魂玉，獻(xiàn)出魂魄，就能將鐘離寂帶回來，你難道不愿意嗎？”
她愿意嗎？
曾經(jīng)她是多么喜歡玄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