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無戚和無離
不過,袁文通要找什么,難道是師妹?她凝神細聽,只聽袁文通道:“我不相信她死了,再派人,再派人去蘭陵?!?p> 那屬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可是少主,我們兩年前派去的那三百多人,不是盡數(shù)被應將離殺了嗎,這兩年我們已經(jīng)損了很多弟兄了,這次我們派去蘭陵的弟子,也都是有去無回,我……”
袁文通一腳將屬下踢倒在地上:“廢物!應將離不是被顧君復殺了嗎,還怕他干什么?柳兄,這次招魂再一次確定應將離魂飛魄散了,你當真不相信?”
應將離聽出來,他前一句話是對屬下說的,后面那句是對另外一個人說的,那個柳兄,到底是誰?
只聽另一位年輕男子道:“天恢,我實在弄不明白,你和應將離到底有什么恩怨,她都死了,你還要堅持攻進太陰山,那個地方可邪門得很,多少人進去了連尸骨都不剩?!?p> 應將離聽罷恨得牙癢癢,袁文通說的柳兄,竟然是柳天恢!江陰派果然把她的話當耳旁風呀,她早已放話,哪個門派敢收留柳天恢,別怪她踏平那個門派,江陰派膽子真夠大的。不過,江陰派勢力遍布天下,又得朝廷支持,確實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況且,現(xiàn)在在他們看來,她是一個死了很久的人。
只聽柳天恢失神道:“我不信她死了,我還沒有報仇,她怎么能死?”
應將離不明白了,她和柳天恢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說報仇,也應該是她為庾少游報仇呀,怎么輪到她成為柳天恢的仇人了,這可讓人想不明白了。
聽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師妹的消息,她只得待在樹上繼續(xù)聽。
只聽袁文通道:“可惜讓無塵家那小賤人跑了,還讓她攀上了太子,不然以她的血祭太陰陣,應該能打進去?!?p> 應將離差點從樹上掉下來,難怪蜜蜂在這里尋到師妹的蹤跡,看來師妹曾被關在這里,可為什么又說她攀上了蕭梧,師妹到底什么時候認識蕭梧的,師父讓她跟著蕭梧,難道是為了防袁文通?
袁文通竟然想以師妹的血祭太陰陣,她心里冷笑,手指掰得直響:袁文通,你準備好去死了嗎?
“誰!”應將離一激動,差點從樹上摔下來,雖然她輕功高,發(fā)出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聽到了,幾人循著聲音的來源到了大樹下,四處查探?jīng)]人,應將離將自己掩在樹葉中,只見三人都出來了,柳天恢穿了一身黑衣,領子和袖口都束得很緊,看起來十分規(guī)矩,他身旁那個公子身穿暗色紫袍,看起來十分華貴,袁文通嘛,越發(fā)陰邪,穿了一身紅衣,還上了妝,臉畫得慘白慘白的,看來是越發(fā)喜歡唱戲了。
那個紫衣公子點了火把往樹上看,應將離早就發(fā)現(xiàn),他是三人中最精明的,如果他將火把靠得再近一點,她就真的藏不住了,她此時踩在一根細小的樹枝上,手扶著一根樹干,極其不平衡,要是這幾個人再不走,她可能就要掉下來了,她閉上了眼睛,心想:看來只能用狠招了。
就在那紫衣公子準備看樹上時,不遠處發(fā)出了一陣嗡嗡聲,紫衣公子道:“什么東西?”
幾人一回頭,已經(jīng)晚了,密密麻麻的蜜蜂飛過來,將幾人團團圍住,一時四下驚慌,都拔出劍來殺蜜蜂,那紫衣公子本來想舉著火把燒蜜蜂,但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一群蜜蜂仿佛不要命地逮著他們就撕咬,一時慌亂,竟然將火把掉在地上,弄熄了。
他們被蜜蜂追著一陣亂跑,應將離趁這個空擋,縱身跑了,她本來是想越到院內(nèi),但這院內(nèi)竟然有密密麻麻的陣法,比天網(wǎng)還強悍,看來柳天恢的布陣能力又精進了不少,只不過,當年看出他布陣天賦的那個人,已經(jīng)再也見不到了。
既然進不去,只能再想辦法,既然回來了,還是去見一見師父,也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實,師父對她來說,是父親一般的存在。從小,她和師妹就跟著師父,師父對她還是很好的,當然對師妹更好,但她也吃的穿的從來不缺,她小時候,遇到許多追殺,有江湖的,也有朝廷的,他們有的是為了得到她的魂魄,有的因為她的命格,白虹貫日,不利君主,如此天煞孤星的命格,最適合抓去向君主領賞。所以,師父帶著她,還是遭了許多罪,他為了保命,并沒有扔下她,而是去苦苦求鐘離寂,求得了鎖魂玉,才得以讓她平安長大。
師父住的地方是一個小橋流水的小院子,院外橋邊種了幾株紅藥,院內(nèi)則是幾棵竹子,他常對她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所以他雖然武力不俗,但在江陰派卻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做著無關緊要的事,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然而,縱使再低調(diào),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師妹神的后人的身份最終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江陰派早就想打進太陰山,用神的后人祭祀,才有希望破了太陰山的結界,神的后人肩負守護太陰山的重任,他們的血脈,是一種鑰匙,能打開太陰山的界,所以作為神的后人,確實悲催,既要守護蒼生,還要被蒼生為難。
那時,師妹被關起來,她將一直戴著的面具戴到師妹頭上,將師妹換了出來,被袁文通親自扔進了太陰山。袁文通親自將她從數(shù)十丈的高臺上推下去,風呼呼地在耳邊響不停,仿佛要將人撕裂,只可惜,這并沒有打開太陰山的結界,袁文通也完全沒想到,大魔頭應將離,就是他親自推下去的那個人。
門口的紅藥葉已經(jīng)落了,看來已是深秋,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年的紅藥盛開,不知能不能見到明年的杏花如雪。
一個略顯激動的中年男子聲音響起:“無戚,你終于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p> 她一震,師父,竟然老了許多,頭發(fā)也變稀疏了,仍然像以前那樣,胖胖的,肚子也變大了許多,穿著深色外袍,她覺得特別親切,淚水差點忍不住了。
他拉著她的手進了院內(nèi),終于忍不住哽咽,小聲道:“無離,謝天謝地,你終于回來了?!?p> 無離,是師妹的名字,方才師父明明叫她無戚,怎么此刻又叫師妹的名字了,她冷笑,瞬間明白,原來,師父方才叫的,本來就是師妹,不過當年誰都以為被扔進太陰山的是師妹,所以師妹只能被叫做“無戚”了。
師父看到她笑,嘆了幾口氣,將她拉進屋里,道:“無戚,我知道,你還在怨我,但我有什么辦法,如果當年不讓她進太陰山,進去的人就是你,我曾經(jīng)向你父母發(fā)過誓,這輩子都會護你周全,我不得不這么做?!?p> 應將離聽罷震住了,當年,明明是她不小心聽到師父說她的命格和師妹一樣,師妹被扔進去了,下一個就可能是她,所以一定不能讓她被發(fā)現(xiàn)。當時,師父集了所有手下能用的人,想和江陰派拼個魚死網(wǎng)破救出師妹,再帶著她們退出江湖,隱居世外。當時師父為了救師妹而焦頭爛額,她知道師父更喜歡師妹,也不愿師父為了他犧牲所有手下的性命,所以悄悄將師妹換了。原來,那些話,本來就是說給她聽的,他本來就打算讓她去換師妹。
是呀,才三年而已,師父已經(jīng)將她認成師妹了,也是,當年她一直戴著面具,師父根本沒見過幾次她的真容。
她想起差羽法師,突然明白,她本來就是差羽用泥捏來承載師妹命格的人偶而已,怎么可能得到師父真正的感情,她是自作多情了。
她任師父扶她坐起,師父給她倒了杯茶道:“無離呀,我知道你不喜歡太子殿下,但如今袁文通不知為什么,想要你性命,我想了許多辦法才將你獻給太子殿下,雖然我知道他接近你,只是為了蘭陵令,但他是一個有擔當?shù)娜?,即便利用了你,也會保你一生無虞的。”
應將離道:“會嗎?真的會嗎?”當時不問青紅皂白就殺了她的人,真的會保她周全嗎?
師父道:“會的,真的會的,相信我,我就是失去一切,包括性命,我也要保你周全?!?p> 應將離道:“包括師姐嗎?”
師父有些奇怪了:“無離,你今日講話怎么那么奇怪,我不是早救告訴過你,你師姐,她……只是你父親造來承你命格的,她根本就不是……她根本就不能算人,她只不過是泥塑的,你為什么要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呢,為了這件事,你不是離家出走,就是不同我說話,我知道你生氣,可那是她的宿命,能夠保全你,她已經(jīng)功德圓滿了?!?p> 許久,師父道:“無離,你怎么了?你別嚇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就……”
他沒想到,無離竟然差點暈倒,他忙扶她到床上休息,應將離笑了,那是師妹的床,十分干凈,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繡工也是最精致的,特別軟和。小時候,她不是沒問過,為什么她的床沒有師妹的軟和,為什么她的衣服沒有師妹的好看,為什么她不能一起去建康看杏花。
那時師父總是說,她是姐姐,要照顧妹妹,她是他們?nèi)齻€人的希望,她長大后一定是最厲害的劍客,劍客先要學會吃苦。
那時她總是問,為什么師妹不用學武,師父總是說,師妹沒天賦,如今她才明白,師妹是不用學,不能學,平庸,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