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蘭陵令
腳下的深淵生不見底,黑黢黢的一片,充滿了未知,神秘,鳳鴻害怕地后退了幾步,她可不想不小心掉下去。
元成拉著鳳鴻到一棵大桃樹下坐下,夜風習習,桃花盛開,要不是腳下是深淵,她非常有興致學文人們悲春傷秋。
彎月從山腳升起,逐漸掛在深淵上,元成舒展雙臂躺在草地上:“你相信月亮上有嫦娥嗎?”
鳳鴻自然是不信的,元成看著月亮,聞著花香,思緒卻飄了很遠:“上古時代,神確實存在,而現(xiàn)在,世上已經(jīng)找不到神了。”
鳳鴻坐到地上,一片一片撿地上的桃花。
元成側(cè)過頭看她:“你在想什么?”
鳳鴻皺眉問:“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講?”
元成很不給面子地答:“不當講便別講罷?!狈凑仓v不出什么好聽的話。
鳳鴻哪里肯聽他的,不讓講的話,她從不會不講。她促狹地笑了一下:“你這故事是不是《蘭陵神仙記》里面的?”《蘭陵神仙記》是元成從一個老者那里得到的一本書,里面記載了許多怪誕的故事和陣法,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鳳鴻被元成拉著一起實踐了許多陣法,不過似乎沒有一個成功過,此時她已經(jīng)不是元成的小妾,可以名正言順地嘲笑他了。
元成被打趣,有些不郁,鳳鴻假裝沒看出來。元成的愛好很多,其中一項就是看書,別以為他就因此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他愛看什么書呢?志怪,鬼神。全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書。至于元成為什么不顧世俗眼光看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她以為,對于元成這種富可敵國的人,做事情本來就不需要考慮世人的眼光,他怎么開心怎么來便好了。所以對于元成喜歡這些志怪的書,喜歡將寶物掛在身上,喜歡買一大堆侍妾來家里養(yǎng)著,還喜歡花眾多的人力財力去尋找一件華而不實的寶物,她都很能理解,要是她有那么多財富,她也想這么做。
所以什么牛郎織女,干將莫邪,元成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有一段時間他將能搜羅到的書都看完了,就到洛陽郊外開了個酒館,如果有人能給他講他愛聽的故事,他就免酒錢。那段時間王府里的千金美酒,一壇壇被抬出去,都入了那些江湖騙子的胃,鳳鴻和元莫心疼得不得了,好像自己的肉被割了一般。
為了拯救王府的酒,鳳鴻和元莫一合計,到民間高價收志怪書籍,民間聽到風聲,許多人加入寫書的行列,有人還因此發(fā)家致富,這是后話。因為大家都要寫書,洛陽的紙都被買斷貨了,一時間洛陽紙貴,簡直比得上左思當年的盛況。他們來者不拒,誰提供的書還可看便賞十金,寫得好賞百金。統(tǒng)統(tǒng)進了元成的書房,但元成皆不感興趣。后來鳳鴻發(fā)現(xiàn)元成喜歡的是與蘭陵,神仙有關(guān)的題材,于是她告訴大家,要確定題材,與蘭陵有關(guān),與神仙有關(guān),于是坊間出現(xiàn)了許多相關(guān)書籍,《蘭陵尋仙記》,《蘭陵修仙轉(zhuǎn)》,《大神在蘭陵》,其中《蘭陵七仙女下凡記》最受大眾喜愛。作者筆下七仙女下凡體驗人間生活,在蘭陵野外一個湖里洗澡的時候,被當?shù)厥赘唬ɑü油匕铣赏等ヒ律?,于是單純的七仙女竟然愛上了這個偷去她衣服的登徒子,還將自己的姐妹召喚到凡間,都嫁給了拓跋成,七姐妹不爭不搶,和睦相處,伺候丈夫,丈夫就是她們的天,就是她們的神。七姐妹各生了一個兒子,每個都有不同的特長,老大天生神力,老二有千里眼順風耳,老三銅頭鐵臂,老四是火神轉(zhuǎn)世,老五是水神轉(zhuǎn)世,老六能隱身,老七能最厲害,一出生就自帶一個能將任何東西都收進去的寶物,六個哥哥都不敢惹他。一家十五口過著幸福的生活,后來拓跋成成仙了,和七仙女都到天宮去生活。
元成見到這本書簡直破口大罵,他有那么渣嗎?鳳鴻直說有,你比那拓跋成更甚,人家娶了媳婦至少還能生個孩子,還能和睦相處,你納了一百多房妾卻讓人家守活寡。
元成是生氣,他生氣地將鳳鴻推倒在床上,陰惻惻地說:“原來卿卿在埋怨我讓你守活寡了,是我的錯?!痹僧斎缓軜芬飧淖凐P鴻守活寡的現(xiàn)狀,但他最后沒有得逞。
后來民間簡直把這本書推崇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男人們尤其喜歡看,作者更是賺得盆滿缽滿,元莫不服氣,找人將作者捆了,寫了個續(xù)集,大意是說其實玉帝不滿拓跋成糟蹋了他的七個女兒,在拓跋成成仙后,將他交給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將他扔到煉丹爐里,每天受三味真火灼燒,千千萬萬年不得解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續(xù)集一出,書迷太憤怒了,揚言要撕了作者,作者只能灰溜溜地卷鋪蓋滾出洛陽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白發(fā)老者送來一本書,叫《蘭陵神仙記》,正合元成胃口,他愛不釋手,徹夜研讀,甚至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饒是元成富可敵國,這么喜歡看神仙鬼怪的故事,就連江湖上幾個修為頗高的修士都和他有著交情,這么好的條件,說實話,如果想入哪個門派修煉,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元成運氣太差了,他是世上百年難得一遇的無法修煉的人,至于原因,那些修士諱莫如深,不過那些修士卻對她很感興趣,很多都想收她為徒,甚至被河洛派掌門親傳大弟子糾纏三個月,就是為了說服她加入河洛派??上齾s只想游戲人間。那些修士后來十分遺憾。
鳳鴻自然也被他強行拉著將這本書讀了個滾瓜爛熟。
鳳鴻嘆了幾聲氣,有這些過往,元成突然說出什么神啊,神跡啊,就很正常了。
元成摘了一個狗尾草,在鳳鴻的后頸撓了幾下,她終于回神,他問:“想什么呢?”
鳳鴻回過神來,繼續(xù)問:“講?。 ?p> “你確定要聽?”
鳳鴻覺得一定是今天月色好,她很有心情聽元成的廢話:“講吧講吧。”
有人聽,元成絕不客氣,他取了一個比較舒服的躺姿:“世上已經(jīng)沒有神了,但還有神跡。天下有四大神跡,即便再有造化的人,也只知道三處,一處是蘭陵神仙墓,一處是金陵鳳凰臺,還有一處便是顧山紅豆樹?!?p> 鳳鴻本來以為他要講神仙們的愛恨情仇,沒想到他講的是神跡,她對地理風物很感興趣,一聽一棵樹能成為神跡,非常好奇:“一棵樹也能成為神跡?那杜撰的人真沒水平。”
鳳鴻習慣打斷元成的思路,元成習慣不理鳳鴻的破壞,順著自己的思路講下去,他繼續(xù)道:“但還有一處,也是最重要的一處,卻幾乎無人知曉,那便是鐘離城御龍淵?!?p> 鐘離城?御龍淵?
“那是何處?”
元成道:“山下有座城,便叫鐘離城?!?p> “哦,那御龍淵呢?又在何處?”
“便在我們腳下?!?p> “哦,腳下是何……處……元成,你編故事之前要想一想嘛,你不會覺得我們腳下這個深淵是神跡吧?”
元成點頭很誠懇。
“那好吧,就……算這深淵是神跡吧,那它有何故事?”
元成挑眉:“你不信?”
……
“那好吧,我也不信,我也是當作一個故事看的。傳說上古時期,盤古開天辟地后,一切權(quán)利都掌握在神的手里,人類就像神手里的提線木偶,若人類太過貪婪,神就會降災害于人間。在神的治理下,人類逐漸擺脫了愚昧,有了自己的文明。但有神的約束,不敢為所欲為。那時天下還是很太平的。但是后來神界出現(xiàn)了一個統(tǒng)治者,叫庚辰。他因滅魔君玄囂有功,被封為一方天帝,后來在眾神之戰(zhàn)中獲得帝位,可庚辰君好大喜功,四處征戰(zhàn),他的這些作為,不僅使神界一片混亂,也使得民間民不聊生,后來他終于成為神界共主,欲望更加膨脹,決不允許有任何威脅他的東西存在,再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曾經(jīng)給人類帶去的洪水,干旱,瘟疫,火山爆發(fā),海嘯等,人都能一一解決,人在災害的面前,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聰明,甚至有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修仙的道路,許多凡人最終成了仙,他感受到了威脅?!?p> 鳳鴻也聽出了興致:“那他打算如何?”
元成目光如火:“毀滅人類?!?p> 鳳鴻哦了一聲:“可是他并沒有成功吧?”
元成點頭道:“當然沒有成功。他的意圖被玄囂發(fā)現(xiàn),玄囂阻止了他,并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誅神。大家都以為玄囂死了,可當時玄囂并未死,他只不過去尋找他所愛之人。
庚辰以為他已死,做事越發(fā)沒有顧忌,御龍淵水非常甘甜,他便經(jīng)常召集臣子們共飲,作樂,然而,有一次,玄囂趕到了,他封印了庚辰,并將眾神的怨氣封印在太陰陣里。他此舉讓他的好不容易找到的愛人離他而去,他也在千萬年里,孤獨地生活著,不老不死?!?p> 鳳鴻嘆道:“那他也挺可憐的,沒想到這玄囂竟然是個情種。”她心里暗想,要是有機會認識這個人就好了。
元成換了個側(cè)躺的姿勢,臉對著鳳鴻,繼續(xù)道:“神被玄囂不小心誅滅了,他無法原諒自己,但他擔心人的欲望膨脹,終有一天可能天下大亂,于是在留了一個種子,他便是蕭史。蕭史乃上界仙人,時任太華山主。誅神之后,人界靈氣稀薄,他雖為上仙,在人間卻不能永壽。為了能完成玄囂的托付,他得留下后代。于是夜入穆公女弄玉的夢中,笙簫相和,被穆公擇為良婿,后來,他和弄玉在太華山修煉,聽聞御龍淵封印漸弱,便同來封印,后來在蘭陵定居,逐漸和人類一樣繁衍生息。而御龍淵的封印,只有其后代以蘭陵令方能打開。”
鳳鴻聽得津津有味:“故事編得挺好玩的嘛?不過,你既然說玄囂是魔君,那他事怎么沒有一點魔君的派頭?不去殺人,反而救人。不過知道這個故事的人挺多的,我當年去洛陽的路上,一直聽人說要找蘭陵令,這不是你的詭計吧?把天下人耍得團團轉(zhuǎn)也是你的興趣?”
元成嘆息,被人當作壞人的感覺真不好,他道:“那你知道那些人為什么要找蘭陵令嗎?”
“這我知道,他們說得到蘭陵令,就能得到天下?!彼迪耄m陵令一定是一塊擁有神力的令牌,要是此生能見到,那夠在多少人面前吹噓呀。
元成搖頭:“原來他們都這么以為,可他們卻不知道蘭陵令的存在不是為了助某些人得到天下,而是為了天下太平,蕭史的后人都是以維護天下太平為使命,蘭陵令出,太陰陣內(nèi)內(nèi)的靈力可助其平息戰(zhàn)亂,可這些神靈畢竟是被封印的,其中不甘心者,怨氣深重,萬一怨氣不受控制,神之一怒,天地變色,血流千里。人間末日,所以民間有一個傳說,蘭陵令起,末日降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