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牡丹花會
鳳鴻在床上躺了一天，只覺郁結(jié)于心，到了晚上，竟然吐出血來，大口大口的血鮮血，染得床上到處都是，她苦笑道，她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吧。
這夜雨下得很大，這是開春以來的第一場雨，一聲驚雷喚醒了昏睡著的人，她微微睜開眼睛，迷糊中只覺得自己被別人抱在懷里，好聞的龍涎香撲鼻而來，她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說：“怎么，十多天不見，這回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元成許久不回答，只是緊了緊手臂。鳳鴻諷刺道：“你作為北朝宗室，能有什么危險(xiǎn)，這是你對我說的?！?p> 元成只是抱著她，并不說話，鳳鴻苦笑道：“虧我以為你危險(xiǎn)重重，身陷囹圄，急匆匆跑回來救你，原來，我鬧了一個(gè)天大的笑話，原來，你記恨我不愿嫁給你，你記恨我一直想離你而去，或者說你并不愛我，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堂堂河間王被你半路撿來的乞丐嫌棄，于是你布了一個(gè)局，讓我往里面鉆，是嗎？”
元成放在她腰間的手倏地收緊，聲音冰冷：“你這么想？”
鳳鴻冷笑道：“不是嗎？那日城郊分別，你說過，你拓跋氏對得不到的女人，寧可毀之，也不會放手，這是你和元戎布好的局吧?！?p> “……”
“你知道嗎，在我的夢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個(gè)白衣男子，我和他一起作詩，一起游冶，他就像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深深愛上了他，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可他卻背叛了我，為了他的利益利用我，不顧我的死活，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夢中一直不會出現(xiàn)，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昏迷了好多天，結(jié)果我命大，并沒有死，我憑最后一口氣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身上長滿了尸斑。我輾轉(zhuǎn)來到洛陽，想謀一條生路，別人都嫌棄我，甚至想殺我，只有你愿意將我撿回來，那是我就發(fā)誓，即使你只是將我當(dāng)做一條狗，我也要為了你赴湯蹈火，做你最衷心的那條狗。后來，你對我真的特別好，我喜歡吃的東西，即使再遠(yuǎn)，你一定會想辦法弄到我面前，我喜歡做的事，即使再無理，你也會支持我，我做的決策，即使大多數(shù)人反對，你也會按照我說的去做，我那時(shí)就發(fā)誓，我這輩子，都要對元成好。我太天真了是嗎？”
元成突然將她甩在床上，沉聲道：“你既已知曉我的用意，便給我好好表現(xiàn)，若賞花節(jié)讓我不滿意，我殺光這些奴隸！”說罷，奪門而去，帶上門的時(shí)候，還不忘踢門一腳。
第二天，鳳鴻一醒來，一個(gè)綠衣女子馬上扶起她，一碗湯藥送到她嘴邊，鳳鴻微微掀起眼皮，道：“你何必來，免得他到時(shí)候又罰你?！?p> 綠珠聽到她的聲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嗚咽道：“姑娘，你…你這是怎么啦？聽阿莫說…說你昨晚咳了血，我聽完馬上就要來看你，可王爺偏不讓，我和阿莫求了王爺一晚上，他才答應(yīng)我來照顧你?！?p> 鳳鴻笑道：“你們有心了。我如今的身份…咳咳…配不上任何人伺候，我不過是身份低賤的奴隸，哪天讓人打殺了，也無人知曉，你何必…何必來…”
話說完，已經(jīng)氣息不穩(wěn)，又咳出幾口血來，綠珠看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姑娘，你怎么生了如此嚴(yán)重的病？又住在這么濕冷的地方，王爺這是怎么啦，你一回來他就這么對你，我去求他，求他別讓你住這兒啦，求他給你找大夫。”
鳳鴻勉強(qiáng)喝了一口藥，禁不住又咳起來，她想，這次她真的沒有多少時(shí)間了，天下之大，她如一浮萍，哪里是故鄉(xiāng)？如果她死了，將會魂歸何處？這世上，關(guān)心她的，就只有眼前這個(gè)小丫頭了吧？
綠珠果真留下來照顧她。聽綠珠說，這是元莫跪下來求了元成一晚上，元成才答應(yīng)的，聽說元莫利用身份的便利，每天從庫房盜了許多名貴藥材，這十幾天治下來，鳳鴻的身子竟然好了大半，綠珠也功成身退，被叫回去了。
只是河間王府突然多了許多修為高深的修士，不知何故。
洛陽人慣見奇葩，桃李花開未當(dāng)花，須是等牡丹花盛開的時(shí)候，滿城才開始樂無涯。名都盛況，在桃李花謝后，牡丹盛放時(shí)，洛陽貴族家家張燈結(jié)彩，大開宴席，競豪奢。鶯歌艷舞，紙醉金迷，滿城風(fēng)光好。
河間王府，歌舞升平，元成擁有洛陽城品種最繁多的牡丹園，萬花盛放，只待少年游。
這天，河間王府大擺筵席，高朋滿座，洛陽城里的各路玩家齊聚一堂，說著賞花的雅名，卻干著那紙醉金迷，荒淫無度的事。
這天，罪奴們一個(gè)個(gè)終于換上了一身華麗而暴露的春衫，在元莫的帶領(lǐng)下，從西走到東院，穿過大半個(gè)河間王府，到迎風(fēng)館來。王府里春光正好，正是三月煙花，再加上富貴無極，真真讓人感受到到了何為烈火烹油。但大家卻個(gè)個(gè)面帶愁色，無心欣賞。也許今晚，她們就再也看不到這些人間美景，即使今晚能幸免遇難，那今后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討好別人，也許哪一天就身首異處，對于她們來說，再好的美景，也沒生的機(jī)會來得誘人。
鳳鴻看著愁容滿面的這些人，悄聲問元莫：“元莫，元成真的會殺這些人嗎？”
一向與她嬉笑打鬧的元莫此時(shí)卻嚴(yán)肅的緊，他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可妄言?！?p> 她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跟在隊(duì)伍后面走，心中感嘆，一朝成為階下囚，連元莫都會對她使臉色了。
鳳鴻一行人到了地點(diǎn)，全部以首著地，跪在地上，周圍的歌舞升平，舞榭歌臺，她們絲毫也看不見，只聽得元成在與權(quán)貴們敬酒，一人道：“河間王好本事，這母老虎一離開，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來來來，我敬你重獲自由?！?p> 元成隨手提了一個(gè)跪著的罪奴上來，大笑道：“獨(dú)孤兄這說的什么話，我何時(shí)怕過那胡氏，便是她在時(shí)，我那一百多姬妾也從未冷落過，是不是啊，美人？”他一邊和別人聊著，一邊將一杯酒潑于美人的身上，那美人本就因擔(dān)心今日被殺而心思恍惚，此時(shí)被潑了一杯酒，便被嚇破了膽，突然推開元成跑起來，一人笑道：“河間王，這下就露餡了吧，我猜測啊，元成兄肯定是被那胡氏管束得緊了，方才忘了如何討美人歡心，你看，這美人被你嚇跑了不是？”
鳳鴻低著頭，只見寒光一閃，噗的一聲劍入肉的聲音，那美人便倒在地上，不一會兒，血流到了跪著的罪奴身邊，大家都嚇失了神，卻不敢移動分毫，生怕下一個(gè)被元成注意到的就是自己。元成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絹拭了手，道：“實(shí)在無趣，不如殺了?！庇窒蛑車募叶『鹊溃骸斑€不趕快處理干凈？”
而那些權(quán)貴們習(xí)以為常，全然不覺得元成此舉有什么不妥，甚至還拍手稱快，大叫如此不是抬舉，該殺。
鳳鴻捏緊了手，
微微抬頭，只見元成一身白色貂皮大氅，華貴無極，用手絹擦拭手的動作從容而高貴，元戎著金色大氅，左擁右抱，雖然容色俊美，卻顯得有些俗氣。鳳鴻抬頭時(shí)，元成正脫了那沾了血的大氅給元莫拿著，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嗜血的本性，她一定會被他今天的樣子迷惑吧。
元成回首，目光撞上的瞬間，鳳鴻恍惚記得也有一白衣公子，拿著一卷書，站在巨大的紅豆樹下，白衣翻飛，溫潤如玉，她走過去的時(shí)候，他卷了書，放在身后，微微笑著，這笑容簡直像那春日的和風(fēng)，像那初升的旭日，讓人感覺溫暖，沉醉，他向她伸出手，笑著說：“你來了?！?p> 那時(shí)，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那是一段傷心的往事，也許是真的存在的吧，如果是那樣，她愛過的人，那個(gè)背叛她的人，會是元成嗎？
“哈哈哈哈…元成，你這些舞妓都曼妙得緊，好看得緊啊。要是再風(fēng)騷一些就好了哈哈哈”
一陣大笑打斷了鳳鴻凝在元成身上的目光，她回頭一看，說話的正是和婢女相互喂酒，一只手摸在婢女上的元戎。
元戎的話引來一批權(quán)貴的哄笑，另一人說：“河間王，不知道你這些舞妓訓(xùn)練得怎么樣，今天我們可是來檢驗(yàn)的，如果不能讓我們滿意，我可是非常想知道，到底是這滿園的牡丹鮮艷呢，還是濺得滿地的鮮血更紅，你們說是不是，啊？”
這話又迎來眾人的哄笑，還有舞妓們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聲音。只有鳳鴻，含笑著望向元成。似乎帶著挑釁。
元成回以同樣的微笑，他對鳳鴻身旁的嬌小女子一指，說：“便你吧?！?p> 女子嚇得瑟瑟發(fā)抖，卻還是鼓足勇氣上去跳起舞來，姿態(tài)婀娜，腰肢輕軟，如此美人，哪個(gè)見了不垂憐，一曲結(jié)束，鳳鴻趁女子給在座各位權(quán)貴敬酒的時(shí)候，悄聲告訴她：“敬高陽王。”
她有一個(gè)大膽的猜測，如果是對的，那她就可以保住這個(gè)小女孩的命。
女孩子卻不聽她的，拿著酒壺，曼妙的身姿移到一位胖胖的猥瑣王爺面前，嬌羞地敬酒，完全沒有一絲快要沒命的懼怕。
那胖王爺猥瑣地笑了幾聲，拉著女子飛手道：“美人，本王要你喂我喝?！?p> 女子趁勢依偎在胖王爺懷里，媚聲道：“王爺想要我如何喂您？”
幾聲響破天際的猥瑣笑聲傳出：“當(dāng)然要你用嘴喂?！?p> 鳳鴻想，在臨死之前，能看到如此油膩如此猥瑣如此惡心的嘴對嘴敬酒，她黃泉路上不用擔(dān)心餓了，因?yàn)橐呀?jīng)惡心得沒胃口了。
胖王爺喝了女子的酒，那她就不用死了，鳳鴻為她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