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親衛(wèi)元莫
鳳鴻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越發(fā)覺得不弄點銀錢傍身,別說去南方,就是走出洛陽城都不大可能。她是個俗人,自古以來能游歷天下的,家中莫不是資財雄厚。那些講究風度的,多為世家子,因為有資財,才能任性。
突然,她回頭:“綠珠,你悄悄告訴府里的姬妾們,便說章武王元戎逢人便說他很富有,卻想不到連河間王府的紅珊瑚,瑪瑯琉璃碗,赤玉酒杯都不舍買下,看來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p> 綠珠瞪大了眼,囁嚅道:“這樣好嗎?”
“你只管去散播就行了?!彼龔膩聿皇鞘裁凑司?。
雖然靈太后重新執(zhí)政時,確實下了一些禁止宗室奢靡的懿旨,不過,當體會到揮霍的樂趣后,對于這些官員,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王侯,皇家外戚都富得占有山海,王侯貴戚攀比著修造營建房宅園林,競豪奢。家家都有連片的高屋,飾有飛檐的堂館,一座挨一座的高樓,各種高臺、亭榭。至于花木、林樹、曲徑、幽地,每座庭園都有。而且都是夏有桃李潤綠,冬有竹柏常青。他們有的是錢,還是向他們小小地騙一些來吧。
胡無垢回到居處,氣的砸了屋內(nèi)好幾件寶物,好個身份不明的卑賤之人,竟然擺了她一道,雖然今日她強忍怒火,可那些長舌婦們,哪個不是向著她的,即使今天她沒什么錯,都能讓她們挑出錯處來。她氣的又砸了幾個白玉杯子。
“王妃…”雖然是側(cè)妃,但也只有鳳鴻那個不要命的敢直接叫,丫鬟們一般都只敢叫王妃。
“閉嘴!你們別勸我,我什么都不想聽?!?p> “可是王妃,王爺今晚圍獵回來,就一直不樂,正與一眾姬妾喝酒呢!”
她冷靜下來,問到:“王爺可曾喝多?”
丫鬟道:“聽王爺?shù)氖绦l(wèi)說,那斗大的杯子盛滿了酒,王爺像喝水似的一杯一杯地喝,不要命似的!”
“那可真是不要命了…”她命令道:“看看去?!?p> 提步便要走出去,丫鬟忙說:“王妃,您整理一下再走?!?p> “還整理什么,快走吧!”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搖搖頭,即使王妃心高氣傲,不滿王爺?shù)姆N種行為,但對王爺?shù)年P心,不是假的。
急步來到元成常尋歡的玉臺樓,此處本名玉樓,因屋內(nèi)有一玉制圓臺,每當客至,讓美人臺上獻舞,久而久之,此處便叫玉臺樓了。
此時,兩紅衣美人于玉臺跳舞,元成著件黑色大敞,坐于地上,不停往酒樽里倒著酒,水一般喝著。在貂皮的襯托下顯得愈發(fā)剛毅,他一直都是如此好看,也一直都是意氣風發(fā)的,可今天,這個一向意氣風發(fā)的他,竟然不顧形象,在地上飲酒。雖然店內(nèi)姬妾成群,他卻是如此落寞。
“客從遠方來,邀我洛城東。河陽花一縣,不及一回眸。金谷樹滿園,不及卿迎風。迎風從此去,瞬息是別離。浮生從此恨,遺恨了浮生。”
他低低吟唱著,金杯銀盞,玉臺群舞,無限奢華,他竟然獨自飲酒,說出“遺恨了浮生”這樣的話!鳳鴻,你憑什么?憑什么我愛他至此,卻得不到他一顧,憑什么你得他如此蔽護,卻若即若離,妄想從此離開,他待你如此,你怎敢離開?
昏黃的燈光中,他看到了她,她立在門邊,也是無限風華,他踉蹌著走來,舉著酒杯向她,笑道:“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彼攘司?,走路有幾分搖擺,她忙扶上他,他反客為主,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頭埋到她脖子里,咕噥道:“無垢…”
她松了一口氣,她以為,他會把她錯認,看來,他心里,還是有一點點她的位置的吧。
他嘆了口氣,把頭埋在她的肩里,繼續(xù)咕噥著說:“無垢,她說她要走,她說她要走…”
“我好生難過…”
她低頭看著這個意氣風發(fā)的男人,這個從來不在別人面前顯示脆弱的男人,也會難過嗎?
她摟著她,低語道:“王爺,我怎能讓你遺憾呢?”
她叫來元城親隨的小廝:“我吩咐你一件事?!?p> 迎風館里,綠珠急匆匆跑進屋里,差點撞到鳳鴻身上,她笑道:“什么事你急成這樣?”
綠珠朝她擠了下眼道:“小姐,王爺身邊的元莫來了,說王爺西郊賽馬歸來,很是高興,說今晚月色正好,邀你去玉臺樓邀月共飲?!?p> 鳳鴻聽了,大笑道:“我以為元成今天會生氣,沒想到還有邀我共飲的興致,哈哈哈,真不愧是我鳳鴻的朋友!”
她對元莫說:“走吧!”
元莫是個話多的,這點很對鳳鴻的胃口。今兒他卻非常奇怪,一路領著她前往玉臺樓,卻不說一句話,她尋思著,今天她要離開洛陽的話被誰傳了出去,鬧得滿城風雨,他可能是在氣她吧。這一尋思著,元莫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她不由叫道:“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她只得提步跟上,突然,她看到了不遠處的柳樹旁,站了一個裊娜的,穿著灰色衣服的身影,和暗夜融合在一起,不是林朝云又是誰?雖然林朝云對她一向比較冷漠,不過,她覺得,林朝云此種才女,和她一般有頭腦,有主見,她對她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于是她提步過去,想和她打一個招呼,順便提議一起去慶祝元成獲得寶馬良駒,一起飲酒賞月。
她才打算朝林朝云走去,林朝云轉(zhuǎn)身便走了。
走…了?敢情她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鳳鴻發(fā)誓,今后她一定不做這么丟臉的事。她一轉(zhuǎn)身,就對上了一張大臉,說實話,元莫的臉其實很美的,不過這么近距離下,又是被嚇著,再好看的臉也看不出美感了。只見元莫道:“瘋婆子,想什么呢?快走吧,別讓王爺?shù)燃绷??!?p> 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小崽子竟然敢叫她瘋婆子?她朝元莫招了招手,說:“你過來。”
元莫提步便跑。鳳鴻嘆道:“瞧你這德行,我不過想讓你扶我一把,我跨不過去?!?p> 元莫對她這話半信半疑,這王府里,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這鳳鴻,可是王府里最鬧騰的人,上房揭瓦爬樹摸魚不在話下,就連穿了男人服裝去逛窯子也是有的,這水中小小的幾個石階,她怎么可能跨不過去?”
看著元莫懷疑的眼神,鳳鴻繼續(xù)裝可憐道:“元莫,這石階隔得那么寬,我最近吃多了,裙子有點緊…”
那語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元莫有點相信她的話了,他遲疑地朝她伸出手。
事實證明,他的遲疑是對的,因為就在他的手碰到鳳鴻的那一剎那,只聽撲通一聲,他被鳳鴻拽下水了。
鳳鴻,你等著!
他在心里咬牙切齒地發(fā)誓,他今天一定讓這個丫頭片子后悔!
于是,一路上,元莫被鳳鴻追到了七次,頭發(fā)被扯得凌亂,而鳳鴻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
終于,鳳鴻被元莫抓住了,他一手揪著鳳鴻的耳朵,一手扭著她的手,得意道:“這回可被我逮到了吧,我看你往哪跑?!?p> 不過他也納悶,以前從來都是鳳鴻逮他的份,今天她怎么這么好抓?
這時,只聽前方一個威嚴的女聲傳來:“元莫,你這是干什么?”
元莫一看鳳鴻狡黠的笑,已知不好,再聽到前面的聲音,更知大大不好了,忙松開鳳鴻,低頭行禮道:“見過王妃?!?p> 他滴著冷汗,心道:這王妃一向受靈太后的教育,治家嚴謹,最看不得下人行為不端,如今他是撞到了刀口上,不知會不會送他去家學里接受教育,那幾個專教授禮儀的老頭老嫗,他想著就膽寒。
“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風乃世風之基,家風正則后代正,則國正。我北朝開國一百多年來,雖民風剽悍,卻也不失禮教,尤其河間王府,作為北朝王族,更要做好表率,你今天舉止這般輕浮,說出去豈不是丟了王府的臉?”
元莫雖然心里不服,嘴上卻連應是。要說禮樂崩壞,他們胡家才是表率,雖然胡無垢算是胡家的一股清流,但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她來給他講禮樂?笑話。她姑姑靈太后養(yǎng)男寵的時候,她怎么不去講禮樂?
雖然心里有那么多不滿,元莫卻不敢講,只得低下頭等著胡無垢的判決,如果…她要他去家學學禮儀,那可怎么辦,只要這胡無垢不觸及王爺?shù)牡拙€,王爺對她的行為一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他看了一眼旁邊看笑話的鳳鴻,暗想,一定要將鳳鴻送到王爺房中,討好王爺,讓王爺制止胡無垢送他到家學!
“罷了,這次就不罰你了,趕快帶鳳鴻姑娘到玉臺樓吧,莫讓王爺?shù)燃绷??!?p> 看笑話的鳳鴻很失望,怎的這次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本想添油加醋,但想想還是算了,還是要忍住脾氣,少講話。
王府很大,玉臺樓離她的迎風館很遠,輾轉(zhuǎn)走了好久,才來到,元莫停在門口,朝鳳鴻道:“瘋婆子,你自己進去吧,你要走還是要留,你自己和王爺說清楚,王爺是個有心胸的,若是你執(zhí)意要走,他必不會強留?!?p> 鳳鴻看著這個一直叫自己瘋婆子的小子,從兩年前的滿臉青春痘,長成了如今的俊俏少年,不得不感嘆王府的風水真好。他難得一本正經(jīng)地跟她說話,她也難得正經(jīng)地回復于他:“元莫,我走了,一定會想你的。我知道你喜歡綠珠,只要你保證一輩子只娶她一個,我就將她嫁給你?!?p> 元莫難得臉紅:“誰…誰喜歡那個瘋丫頭!”
鳳鴻大笑,這小子,綠珠是瘋丫頭,她怎么就成了瘋婆子?她說:“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了,是她自作多情喜歡你,那我回去告訴她,她繡的那個鴛鴦荷包,可以另送他人了?!?p> 元莫這次又紅了臉,不過是急紅的,他拽著鳳鴻的衣袖,急道:“瘋婆子,哦不,鳳鴻姑奶奶,祖宗,你可告訴我實話,綠珠真給我繡荷包了?綠珠真說她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