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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飛出銀河系

Cheaper 066 他說過最動聽的情話:我們一起死

為你飛出銀河系 獨孤九浪 10205 2021-03-27 19:14:08

  “戰(zhàn)報出來了,這一次收獲頗豐。”

  維圖城里,一間狹窄房間中,陸堯、賈維斯、羅杰斯夫,以及沒什么表情的祁言,正坐在椅凳上,進行著戰(zhàn)后的總結。

  賈維斯不怎么舒服地扭了扭屁股,嗤笑道:“這些小個頭,一點都不為他人著想,什么東西都按自己的尺寸來做,要是拿下這里的是巨坦人,我估計他們會恨不得直接推了重造。”

  “將就點吧,誰在建造據點時,會想到某天要落入其他種族手里。”羅杰斯夫一只手拿著筆,低頭翻開筆記本。

  祁言坐在稍遠一些的角落,閉眼靠著墻壁,似完全沒聽他們的對話。

  陸堯的目光掃過幾人,停在祁言身上打了個轉兒,隨即低頭道:“方小姐再次給我們上了犀利的一課,老實說,我的心情就和好不容易登陸了耳平灣,以為曙光就在前方,結果被我們摁著頭暴捶的變色人種一樣,除了認輸,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了?!?p>  “所以,這證明了一件事。”賈維斯攤手。

  陸堯和羅杰斯夫瞅他。

  賈維斯:“你爸始終是你爸,就算給你條棉褲,你還是要屁股開花?!?p>  兩人煞有介事地點頭:“這個評價,滿分,滿分?!?p>  話說到這兒,三人都不免心悅誠服地對方洵九一番日常吹捧,哪怕是全程冷漠臉的祁言,也禁不住聽得眉開眼笑??渫攴戒牛憟蚩偹懵氏日f到了正題:“變色人種認敗的消息已經傳回了統(tǒng)戰(zhàn)部,按照‘銀河系公約’,剩余的變色人種即將被接離佩特星,我預計最遲一個半月,阿加勒星的飛船就會抵達這里?!?p>  “現(xiàn)在五缺一了,巨坦人那邊,方小姐說過暫時不計入考量。蟲族這一戰(zhàn)損失巨大,總數(shù)超過四百五十萬,剩余的兵力目前退往更北面的比布城,獸族的動向還不明朗,但是這次他們明著幫了變色人種,看來也是有正式參戰(zhàn)的打算了。”賈維斯道。

  羅杰斯夫想了想,沉聲接話:“算算時間,去美東灣通報戰(zhàn)況的通信兵已經出發(fā)了十幾天,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其余三人聞言,皆是神情一肅。

  陸堯擺擺手:“有方小姐坐鎮(zhèn),美東灣應該還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也許路上有事情耽擱了,晚些時候,我再派一批通信兵出去?!?p>  “嗯?!?p>  “我估摸著方小姐的下一步動向,怕是要針對蟲族,你們說遠古獸族那邊……”賈維斯話還沒說完,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三人對視一眼,由臨近門邊的陸堯起身去開了門。一名警衛(wèi)站在外面,呼吸十分急促,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才迫切道:“報告長官,城外有一支軍隊正朝我方推進,經偵察兵確定,是唐尼上將率領的美東灣駐守部隊。”

  “唐尼?”賈維斯猛地站起來。

  三人面面相覷,包括祁言在內,都意識到不對勁。正常情況下,方洵九不會輕易棄守美東灣,那是阻止遠古獸族渡海的第一道防線,極具戰(zhàn)略意義,除非……

  祁言脊背一涼,匆匆撥開幾人,跑向城門口。陸堯三人也不敢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殘陽如血。

  天地一線間,浩浩蕩蕩的軍隊迎著余暉徐徐前行。不同于以往的士氣高昂,遠遠看去,也能感受到整支隊伍死氣沉沉的精神面貌。幾人心口一緊,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般。難耐地等到部隊停在城門前五百米處,祁言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他掃視了一圈唐尼周圍,啞著嗓子問:“方洵九呢?”

  唐尼頓了頓,神情凝重地從山地狼上翻身奔來,還沒開口,兩名醫(yī)療兵連同彭毅也抬著擔架上的賀子昂走了過來。賀子昂仍然身著緊急宇航服,還處在昏迷狀態(tài)。陸堯三人氣喘吁吁地跑近,不敢置信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目光一致地落在唐尼身上。

  唐尼抹了一把臉,用悲愴的聲線道:“九天前,方小姐和首長到遠古獸族的主艦上與賽博拉談判,出現(xiàn)了意料之外的變數(shù)?!?p>  “什么變數(shù)?”祁言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唐尼晃了晃:“主艦被賽博拉炸毀,首長被提前推入海里。由于宇航服的保護,現(xiàn)在處在休眠狀態(tài),可能還要幾天才能醒來。”

  “方洵九呢?!”祁言歇斯底里地吼。

  唐尼哽咽道:“方小姐……方小姐她……下落不明。爆炸發(fā)生后,我派了熟悉水性的士兵搜救,只找到首長,沒有見到方小姐。后來因為遠古獸族也趕到了事發(fā)海域,我們只能先撤回美東灣。現(xiàn)在賽博拉一死,獸族認為是我們動的手腳,已經開始大舉渡海。他們的兵力傾巢北上,攻打維圖城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我們……”

  唐尼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祁言就愣愣地松開了手。他埋下頭,斑駁的光影里,那張臉陰郁得可怕。陸堯幾人,也是面如死灰,止不住地趔趄了幾步。

  祁言仿佛在自言自語,一字一頓地道:“方洵九不會死,她答應過我,這次不會失約……她答應過我,要和我回部落的……”

  唐尼顫抖地抬起手,想安慰他,卻發(fā)現(xiàn)連自己都深感絕望,所有言語只能更加凸顯他的無能為力。

  祁言還在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不會就這樣丟下我,我不相信……”

  尾音落地,祁言忽地拽過唐尼旁邊的山地狼,利索地跨坐上去,拉緊韁繩,奔向美東灣的方向。幾個上將心知無法阻止,只能目送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羅杰斯夫相對鎮(zhèn)定點,他忍著胸口難以遏制的痛意,打起精神道:“現(xiàn)在不是我們悲傷的時刻,方小姐的下落,就交給祁言吧,他……會把她帶回來的?!?p>  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幾人還是同時頷首。

  陸堯道:“接下來的處境會十分艱難,讓彭毅照顧好首長,唐尼你先安排隊伍進城,羅杰斯夫偵察各族動向,賈維斯負責巡視還留在城中的佩特星人,我去準備相關資料,兩個小時后,會議室碰頭?!?p>  “好?!?p>  幾人分別應下,開始各自行動。

  那是一段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祁言從未感覺到如此喘不過氣,仿佛有一只手,時時刻刻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拖入無底深淵。鋼鐵巨人不分晝夜地奔馳在海岸線,他走過無數(shù)地方,幾乎要把整片藍海翻攪過來,可他找不到方洵九,那個從一見面,就注定讓他牽腸掛肚的女人。

  有好幾次,他都快被這種無望逼瘋,他很累,距離死亡,甚至也不過一線之隔。可每當他倒下,眼前就會出現(xiàn)那個女人痞氣的笑容,她字字清晰,對他說著:“反正,遲早都是要走這一步的。”

  祁言只能再次站起來,支撐著沉重的身體,接著尋找。

  他已經分不清時間,赤紅的瞳孔也再辨不出白天黑夜。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徹底失去力氣,倒在一個廢棄的沿海漁村。他解除了機甲的外形,變回人類的模樣。他想,也許,該放棄了,就這樣吧,找不到,就陪她一同葬身在這片海底也好。他仰面躺在沙灘上,試圖讓起落的潮水淹沒他。

  就在生死一瞬間,他被一個原住民小女孩拖著離開了岸邊。小女孩喂了他一些淡水,支著下巴天真地問他:“你是誰?為什么會來這里?”

  祁言氣若游絲地回:“我在找人?!?p>  “找誰?”

  “方洵九。”

  小女孩想了想:“是個女人嗎?”

  祁言登時坐起來,目光如炬地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被他盯得有些害怕,后退了兩米,指著不遠處一個破敗的房屋說:“是那里面的女人嗎?”

  祁言聞言,一個箭步沖向房屋,由于太過激動緊張,他根本掌握不好自己的力道,看似輕飄飄的一推,整扇門轟然倒塌。隔著昏暗的天光,他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干枯樹枝上的女人。他眼眶發(fā)紅,嘴唇顫動,呢喃出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方洵九……”

  美東灣事件發(fā)生后的一個月,獸族兵臨維圖城下。逾千萬的部隊,將維圖城正東方圍得水泄不通。而后續(xù)的兵力,還在源源不斷地通過隘口,駐扎在維圖城的各個方向。被視作種族英雄的賽博拉倒下,讓獸族徹底失去了理智,一心剿滅人類勢力。這個大規(guī)模的舉動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佩特星人及時撤走,不愿再和瀕臨危境的人類守軍合作。蟲族也從比布城返回了維圖城外圍,和獸族達成了一致意向。更糟糕的是,就連蘇德安,也駐軍在三十里外的山脈上虎視眈眈。

  這種境況,比起當初的斯特城,更讓人束手無策。陸堯四人沒日沒夜地商討對策,然而,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所有計謀都顯得蒼白無力。三方聯(lián)軍,數(shù)量已直逼兩千萬,而此刻維圖城的守軍人數(shù)不足九百萬……

  沒有任何辦法可想,無論從哪個據點調兵,先不說時間節(jié)點能否吻合,單是拆西墻補東墻的舉措,也不具有可行性。即使守住了維圖城,一旦聯(lián)軍轉向,其他據點仍是岌岌可危。四人一籌莫展,甚至做了背水一戰(zhàn)的準備。

  地球歷一月一號,剛跨過2080年的年關,戰(zhàn)爭的陰影籠罩在地球和佩特星上所有人的心中。賀子昂在這一天蘇醒。他聽完四個上將的匯報,問了方洵九的下落,得知仍沒有半點消息,臉上蓋不住的隱痛如山倒。其后,他又派出了通信兵,試圖與蘇德安進行會談。蘇德安的回答簡單粗暴,除了方洵九,他誰也不認。一旦方洵九死亡,他會立刻放棄之前達成的協(xié)定,參與攻打維圖城。

  無奈之下,賀子昂只好讓偵察兵去找祁言的行蹤。

  惶惶不安地到了第三天,五人正和統(tǒng)戰(zhàn)部開會,統(tǒng)戰(zhàn)部告知,阿加勒星的飛船即將在明天抵達維圖城,讓他們做好交接變色人種戰(zhàn)俘的準備。賀子昂剛想說什么,會議室的大門忽地被人推開。

  黑夜里,祁言抱著昏迷不醒的方洵九,站在門外。他的衣服上全是凝固的血跡,頭發(fā)尖兒還在滴水,瞳孔是一片赤色,眼皮下濃重的瘀青顯示出他的疲倦。

  幾人先是一愣,隨即幾乎是同一時間,熱淚滾出了眼眶。賀子昂木訥地走近,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他顫巍巍地抬起,想觸摸方洵九,又害怕地收了回去。一向沒什么正經,總是嬉皮笑臉的女人,眼下奄奄一息。她的臉被塵沙模糊了原本清秀的面貌,雙手被炸斷,森然的白骨露在外面,連接著被燒焦的血肉。一只腿也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斷裂的腿骨還在輕微擺蕩。

  賀子昂頭皮發(fā)麻,一時間竟無法開口。

  祁言冷冷地道:“軍醫(yī)!”

  他這一提醒,眾人才驀然回神,七手八腳地抬來一張單人床供方洵九平躺,叫來了彭毅和七八名醫(yī)療兵。

  彭毅迅速趕到,一邊指揮著其余人替方洵九處理傷口,一邊擦著汗給方洵九注射針劑。方洵九的呼吸極為虛弱,彭毅又忙不迭翻出簡易的輸氧設備,給她罩上。經過近兩個小時的搶救,方洵九的狀態(tài)才算稍稍穩(wěn)定,但依舊不容樂觀。

  賀子昂站在祁言身側,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倍感愧疚。他低聲問:“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在一個漁村?!逼钛詥÷暬?,“有個小女孩救了她?!?p>  賀子昂閉眼:“抱歉?!?p>  祁言沉默著沒有答話。

  彭毅趁著間隙轉過頭來,對一屋子的人說:“方小姐的傷勢太重了,撐不了多久,這里的醫(yī)療水平有限,加上她……并不是一個普通人……”

  “你這是什么意思?!”唐尼激動地扯住彭毅的領口,“方小姐不能死,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給我救活她!”

  “唐尼上將……”

  賈維斯急忙上前制止住唐尼,哽咽地問:“你說方小姐不是普通人,是什么意思?”

  彭毅看看臉色蒼白的賀子昂,得到賀子昂點頭示意后,他才道:“方小姐,是一個復制人……”

  唐尼不可思議地睨著賀子昂和祁言,見兩人并沒反駁,又愣愣地看回彭毅。

  彭毅道:“她的身體結構和我們不同,否則,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也因為這樣,我……沒有辦法對她實施有效救助?!?p>  “還有其他辦法嗎?”祁言走到床邊,抖動著雙肩問。

  彭毅欲言又止。

  唐尼咆哮道:“如果有辦法,你就快說!這可是方小姐!帶著我們從絕境一步步走出來的方小姐!只要有辦法,哪怕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

  “嘿,伙計!”賈維斯重重給了唐尼一拳,“冷靜點!沒有人愿意看著方小姐死去!”

  唐尼崩潰地捂住臉。

  賀子昂深吸一口氣,緩緩啟齒:“也許,還有辦法……”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他。

  賀子昂則是看向祁言,仿佛單單在向他解釋:“方洵九是藍博士用最后精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復制人。據我所知,這項技術,需要嚴密的DNA重組計算,稍有一點差錯,都會導致她人格不完整或是記憶缺失。還有類肌纖維體的制造,這是藍博士工作室的機密,只有他本人和當時的助手了解情況。藍博士已經去世,如果通過軍方調查,我或許能找到他的助手。所以,我想……帶方洵九回地球?!?p>  祁言身體一僵。

  賀子昂請求道:“如果,你也想讓她活下去,我希望你能考慮這個辦法?!?p>  羅杰斯夫默了默,插話道:“可是,怎么把方小姐送回地球?”

  賀子昂壓低聲音道:“變色人種的飛船會在明天上午抵達維圖城上空,屆時,防護層會短暫地關閉,我可以通知統(tǒng)戰(zhàn)部派出一架隱形戰(zhàn)機,為了避開各方耳目,大概有五分鐘時間,可以把方洵九送走?!?p>  這的確是目前最妥當?shù)姆椒恕O噍^于佩特星,地球不論是醫(yī)療技術還是科技發(fā)達度,都更適合救治方洵九。眼下方洵九昏迷不醒,眾人都知道她和祁言已經是戀人關系,于是都渴求地望著祁言。

  祁言只字不語,坐到床畔將方洵九輕輕抱起,宛如要將她融入骨血。他的神色充斥著彷徨和苦楚,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孩子,幾個大男人看得喉嚨一哽,望天的望天,抹淚的抹淚。

  許久,祁言小聲問:“你能保證救活她嗎?”

  “抱歉……”賀子昂緊握著拳頭,指甲嵌入肉里,鮮紅的血沾滿了他的掌心,“我無法向你保證……我只能說,她的情況有任何變化,我都會讓唐尼及時告知你?!?p>  “也就是說……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著你們帶來她的消息,她活著,還是死了。”

  “……是的。”

  祁言雙臂一縮,把腦袋深深埋進方洵九頸窩,眼皮一斂,滾燙的淚水順勢滴下。他緊擁著她,似在反對他人把方洵九帶離他身邊的想法。他時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卻再沒說出一個字。賀子昂等了半晌,不忍再看下去,招呼幾人離開后,背對著祁言道:“我等你的決定?!?p>  祁言不回答,他便悄然關上了門。

  被隔絕出的兩方世界,陷入了一樣的痛苦和死寂。

  祁言滿心都是悔恨。他后悔自己遇見她時不懂感情,沒能早些和她廝守。他后悔自己兜兜轉轉,沒明確表達出心意,才浪費了這許多時間。他最后悔的,還是不該離開她,如果那時他在,也許,方洵九就能安然無恙地活著……

  這相守,來得太遲,走得太快。在漫無邊際的時間縫隙里,他與她的緣分,竟淺薄得不如一頁紙。

  而在房門外,賀子昂呆呆地站半日,才漫無目的地邁開步伐。唐尼四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彼時,天色晦暗,云層蓋住了浩瀚星空,只留下滿目的蕭索和無奈。一場細雨下得無聲無息,濕透了幾人的軍裝。賀子昂忽然頓下腳步,仰起頭望著城墻上跳動的火把,他知道,一旦開戰(zhàn),方洵九最后的生機也會斷絕在這里。思前想后,他終于下定決心,冷靜地道:“羅杰斯夫,聯(lián)系統(tǒng)戰(zhàn)部,讓他們派出隱形戰(zhàn)機?!?p>  “是!”

  賈維斯遲疑地說:“可是,祁言那邊……”

  “我會盡力說服他。如果無法說服,我也不能……讓方洵九死在這里,我要帶她走?!?p>  四人互看一眼,都對賀子昂的決定表示贊同。

  到了凌晨時分,祁言仍是一動不動地摟著方洵九。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讓他渾身僵硬,連懷里的人細微地動了動他都沒察覺,直到方洵九低咳一聲,祁言這才急忙擦了臉上的水漬,欣喜若狂地低頭睨她:“方洵九……方洵九……”

  方洵九動了下眼皮,聲音虛弱得像隨時都有可能提不起下一口氣:“這是……哪里?”

  “維圖城。”祁言在她頭發(fā)上親了親。

  方洵九迷迷糊糊地打量著四周,說:“痛……好痛?!?p>  “你受傷了……”

  方洵九試著活動自己的四肢,發(fā)現(xiàn)毫無知覺,索性一腦袋靠在祁言肩膀上,半瞇著眼睛道:“知道這個事情教育我們什么嗎?”

  祁言搖頭。

  “Flag不要隨便立,血再厚也扛不住GM作弊?!?p>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說話要謹慎。”

  “哦?!?p>  方洵九失笑。祁言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呆萌,說什么信什么。方洵九親昵地蹭他的下巴,嘆息道:“真沒想到,還能活著見到你。說起來,現(xiàn)在局勢怎么樣了?唐尼那幾個老男人,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跪在別人腳下喊爸爸?”

  “沒有?!?p>  “這么能扛?”方洵九吃驚。

  祁言臉色不怎么好:“也快了。變色人種敗亡,其余三方形成聯(lián)軍,已經困住了維圖城。”

  方洵九艱難地坐了起來:“蘇德安這不要臉的也出手了?”

  “暫時沒有。但我?guī)慊貋淼臅r候聽警衛(wèi)談論,蘇德安說,只要你一死,他會立刻參與攻城?!?p>  方洵九抿住嘴唇,勉力打起精神:“幫我一個忙,去找羅杰斯夫要一個錄像機,我給蘇德安這熊孩子捎句話?!?p>  “方洵九,沒用的,單是獸族兵力,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懸殊太大了?!?p>  “你……”方洵九扭頭望向祁言,暗淡的瞳孔里倒映出他越發(fā)消瘦的臉頰。沉默了一陣兒,她明了道:“這種情況下,你們撤兵,是正確的。”

  祁言有些難過。

  方洵九再次挨了挨他的臉,安撫道:“別有所愧疚,這不是你的責任。審時度勢,做出對己方最有利的判斷,才是一個將領應該做的。”

  “我可以為你參戰(zhàn),但是……我不能讓我的族人陷入困境?!?p>  “我明白,我同樣不愿讓你涉險。謝謝你,我的守護者?!狈戒耪A苏Q?,費力地在祁言的薄唇上落下一吻。祁言扶住她的后腦勺,動情地加深了這份旖旎,久久不愿分開,仿佛這是他們之間最后一次親吻一般。但方洵九身體狀況實在太差,很快就喘不過氣,祁言只得緊張地挪開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懷里的人如夢囈般,喃喃:“抱歉,本來答應要和你去你的部落,現(xiàn)在,我可能要失約了……祁言,你要記得,保護好自己。這句話我說過很多次,凡事量力而為,別為他人輕易犧牲。還有,提防大祭司,她的目的,是擴大戰(zhàn)爭?!?p>  “我知道了?!逼钛詼芈暣饝?。

  “假設……我是說假設,我死了,你也別哭太久,我怕你零件生銹……”

  “不……”

  “還有,學著……忘了我吧?!?p>  方洵九一眨眼,一滴晶瑩淚珠從她眼眶淌出。祁言慌了神,捧著她的臉七手八腳地替她擦拭,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凈。方洵九只是默默地凝視著他,淚水如同大壩決堤,不停地肆虐在那張蒼白的臉上。祁言一邊說著“你別哭”,一邊連自己也無法控制情緒,淚如雨下。滾燙的水澤混在一起,竟分不清誰的傷心更多。

  方洵九哽咽著笑起來,偏過頭在他的胸膛埋了許久,才道:“感情這事,果然是不能輕易碰的,會影響我發(fā)光發(fā)熱。你看,我都舍不得你了?!?p>  祁言抱緊她,下頜抵著她冰涼的額頭,慢慢道:“我不會忘了你,永遠也不會。你說的每個字,每句話,我都會清楚地記得?!?p>  “這可不是一件幸運的事?!?p>  “遇見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傻子?!狈戒欧€(wěn)了穩(wěn)情緒,苦澀地道,“剛剛還說了別哭太久,你惜著點兒你的零件,別到了關鍵時候撂挑子?!?p>  “方洵九……”祁言捋她的頭發(fā)。

  “嗯?”

  “賀子昂說,把你帶回地球,你也許會得救?!?p>  方洵九一頓:“你怎么想的?”

  “我……我只是不想和你分開。”

  “概率大嗎?”

  “我不知道,他無法保證?!?p>  “這樣啊……”方洵九尾音拖長。

  祁言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你想回去嗎?如果你想,我立刻通知他。”

  “我想……活下來?!?p>  祁言痛苦地合上眼簾。

  方洵九補充:“活下來,就能和你在一起。時間太短了,我想要的還太多。我想和你回去你的部落,我想和你牽著手看日升月落,我想和你去其他星系,看看我還沒見過的景色。我還想……看著你從青澀走向成熟,再一天天變化老去的樣子……”方洵九吸鼻子,“可是,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如果我死了,該怎么向你交代……”

  “方洵九……”祁言將頭埋進她的頸窩。

  方洵九勉強笑了笑:“所以,哪怕只剩一分鐘,也當作兩倍的時間來用。你陪著我,這樣就很好。只是,很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一步?!?p>  “別說抱歉了?!逼钛月曇舭l(fā)抖,“沒有人能再次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們不會分開了。如果你死了,我也陪你一起。”

  方洵九一僵。

  半晌,她澀聲笑道:“真是個熊孩子……”說著,她望向窗外,“你知道我最喜歡一天中的什么時候嗎?”

  “不知道?!?p>  “就是現(xiàn)在,黎明之前。這是一夜當中,最黑暗的時刻。當你熬過這短暫的兩個小時,光明會沖破無望的夜,讓你看到最瑰麗的風景。”

  “……”

  “你看,天快亮了?!?p>  西邊隱隱泛起魚肚白,一絲紅霞染透了天地,仿佛給單調的畫面描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祁言出神地盯了會兒,再低頭時,方洵九已經再度陷入昏迷。他思索片刻,輕緩地將方洵九放回床上,站起身,自言自語:“我會用你教我的東西,保護你珍惜的一切。等我回來,這一次,你不許失約?!?p>  ……

  晨曦初照。

  另一處狹窄的屋子里,賀子昂五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祁言的答案,正準備有所動作時,祁言冷不防地推門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他的頭發(fā)上凝著冰晶,胸口起伏不定。賀子昂剛想問話,他便搶先開口:“獸族和蟲族準備進軍了?!?p>  五人神情一肅,紛紛站了起來。

  祁言走近,冷冷地道:“時間不多了,現(xiàn)在,立刻整兵,出城迎戰(zhàn)。”

  “迎戰(zhàn)?”唐尼覺得這小子可能是瘋了。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死不開城門嗎?

  “我和蘇德安達成了協(xié)定,他暫時不會參與這場戰(zhàn)爭?!?p>  幾人:“……”

  “維圖城防線薄弱,且蟲族主力深知這個據點的防守弱處,龜縮在城內,只會被他們一網打盡。正面迎擊,伺機往南線引戰(zhàn),集中兵力一擊突破。雖然可能性極小,但如果能保存一線實力撤往南郡,這場戰(zhàn)爭,就不算輸?shù)脧氐??!?p>  四個上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賀子昂當機立斷,命令道:“依他說的做?!?p>  “是!”

  祁言接了話:“賈維斯負責整兵,羅杰斯夫把地圖拿來,我們過一遍戰(zhàn)略部署。”

  “好。”

  四人立刻行動。賀子昂靜靜地看了會兒祁言,艱難出聲:“你有決定了?”

  祁言沒回答。

  他的沉默,代表了他最后的選擇。

  賀子昂明了地點點頭,緩緩走向門口。臨出門前,他道:“你知道,在冬冀城時,你倒下后,方洵九是個什么狀態(tài)嗎?”

  “……”

  “我和她認識的這幾年,唯一一次看她崩潰,就是在你‘死去’后。她說,她為你規(guī)劃了很長的路,可你沒能走下去。那時候,她滿心痛苦,更多的不是源于對你的感情,而是愧疚?!?p>  “……”

  “我希望,如果她真的死在這里,你不會被這份愧疚壓垮。”

  “……”

  話音落,賀子昂離開了房間。祁言雙拳緊握,呆滯地望著外面空蕩蕩的街道,掌心洇開一片艷紅的血色。

  半個小時后。

  一街之隔。

  “首長,您真要這么做嗎?”

  “我沒有第二個能救她的辦法。”賀子昂嘴上說著,一邊用棉被將方洵九裹起來,打橫抱在懷里。彭毅凝神注意著方洵九的情況,后背的軍裝已經被汗水濕透。兩人一前一后地踱出房間,專程挑了一條巡邏隊較少的路線,緊急朝著維圖城臨山的后方奔去。

  就在不久前,接應變色人種戰(zhàn)俘的飛船順利抵達維圖城,正在進行交接。與此同時,統(tǒng)戰(zhàn)部派出的隱形戰(zhàn)機也在維圖城上空徘徊,只等約定的時間降落。賀子昂看了看表,距離戰(zhàn)機落地還有兩分鐘。他不敢耽擱,腳下如飛,又怕顛簸加重方洵九的傷情,只能盡力保持著雙手的平穩(wěn)。畢竟負重九十幾斤,還得一心二用,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好不容易到了城中央,方洵九竟幽幽醒轉,瞅了眼賀子昂,小聲道:“你帶我去哪兒?”

  “回地球?!?p>  “……祁言呢?”

  賀子昂不語。

  方洵九登時明白這貨是在一意孤行。她用頭撞了撞賀子昂的肩,悶聲悶氣地道:“放我下來?!?p>  “方洵九!”賀子昂停了下來,“我不能看著你死!”

  方洵九被他吼得皺了皺眉,還是道:“放我下來?!?p>  賀子昂幾乎是在哀求:“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回地球。是我把你帶到這里來,我就有義務把你帶回去?!?p>  “賀子昂,關于這點,我……”

  話還沒說完,賀子昂的手猛地一抖。方洵九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白晃晃的日光下,祁言正和羅杰斯夫等人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倆。

  羅杰斯夫當時就頭皮一麻,心想祁言怕是要暴走,眼看著方小姐好不容易帶出來的學生總算真心幫助人類守軍,這渺小的希望又要破滅了。賀子昂的臉色也是相當難看,死死地抿著唇,盯著祁言。

  短暫的僵持后。

  祁言向他倆走來。出乎意料的,他只當沒看見這兩人,注視著前方從賀子昂的身邊擦肩而過。在場所有人,包括方洵九,都是無比震驚。直到他的背影越走越遠,賀子昂才低吟一句:“謝謝你。”

  他終究是舍不得方洵九消失在這個世上。

  即使,他與她即將相隔數(shù)萬光年。即使,他有可能無法與她再見,也不能插手她的生死,但他仍愿一搏,就像為了她,他愿意拋開一切拯救她重視的東西,以自己的生命。

  賀子昂不敢過多停留,當即抱著方洵九快步離去。

  方洵九忽然喊出他的名字:“祁言……”

  祁言一低頭,還留有血跡的掌心覆上一滴水澤。他有一句話,從來沒說過,此后,也只能說給自己聽。

  “方洵九,我愛你。”

  時間,定格在一月五號上午十點十八分。

  隨著引擎巨大的響動,戰(zhàn)機飛離了維圖城。到達兩千米的高度,戰(zhàn)機啟動了隱形模式,黑色外殼瞬間與云層融為一體。機艙內,駕駛員詢問賀子昂:“報告首長,返航模式已準備就緒,是否立即前往跳躍點?”

  賀子昂正打算回應,方洵九阻止道:“等等?!?p>  她艱難地趴在窗戶邊,遙望底下只有巴掌大小的維圖城。城外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類守軍。雖然有千米之隔,方洵九似乎還是能辨清祁言所在的方向。她知道,他應該也在望著天際,猜測她的位置。

  賀子昂看著另一邊,沉重道:“聯(lián)軍發(fā)動進攻了?!?p>  驚天動地的沖殺聲戰(zhàn)栗著大地與穹頂。誰都清楚,這是一場生機渺茫的硬戰(zhàn),聯(lián)軍隊伍和守軍根本不成比例,輸贏只在眨眼之間。

  就在這時,祁言的身體逐漸變化,在小如螻蟻的人群中,一個機甲巨人頂開了天與地的界限。而兩頭巨龍,也在此刻從空中加入戰(zhàn)場。龍背上,站著無數(shù)佩特星原住民。他們是為了守護者而來。就算身處險境,他們也愿與守護者一同捍衛(wèi)這片土地的自由。

  方洵九眼眶濕潤,啞聲道:“是神祭部落的神護和佩特星人?!?p>  賀子昂亦是五味雜陳:“他們還是參戰(zhàn)了?!?p>  “是啊。他們選擇了相信祁言,愿意把生命交托給他。我也相信祁言,終會帶著他們,走向光明?!?p>  “方洵九,這個學生,你可以放心了。”

  “嗯……”

  “那就……出發(fā)吧?!?p>  一陣風卷過戰(zhàn)場。祁言揚了揚頭,隨即巨手一揮,凜然下令:“進攻!”

  ……

  地球歷,2081年3月。

  銀河系的另一端,暗紅色的星球上,正值日暮時分。一個高挑的人影獨坐在懸崖邊,恍惚地看著山那頭的落日。他的眉眼籠在細碎的劉海兒下,一雙猩紅的眼漫出淺淡的悵惘。他伸出手,一筆一畫地寫著一個心心念念的名字。

  不多時,另一名身著軍裝的男人走到他身后,同樣看著遠方殘陽,平靜地道:“快結束了?!?p>  “遠古獸族和蟲族的聯(lián)軍瀕臨潰敗,眼下只剩一個據點了。再來,就是巨坦人。”

  坐著的人還是沒接話。

  軍裝男人說:“等打完了仗,我?guī)慊氐厍?。?p>  “我知道你想念方小姐,我們都很想她。沒有消息,總比有消息好,我相信她還活著。”

  “我知道?!逼钛月酒饋?,失神地看著天空。

  唐尼走近,學著方洵九當年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說:“她會回來的?!?p>  “我……知道?!?p>  唐尼笑了笑,轉身離去。

  祁言杵在原地吹了半日的風。驀地,東邊的天空出現(xiàn)了一道詭異的黃暈。那光圈漸漸擴大,最后形成一道光束,直射另一個山頭。其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姿勢奇葩地跌了下來。

  祁言瞳孔一縮,道出了三個字:“方洵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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