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有危險,祁言和賀子昂二話不說,一前一后擠過了細縫。與此同時,城內的氣氛已經(jīng)劍拔弩張。
方洵九背靠著墻,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的姿勢。而在她十米左右的地方,上百個傷兵正啞口無言地盯著她。祁言兩人一出現(xiàn),領頭的傷兵迅速做出了反應,拿起經(jīng)過改良的弩,瞄準了方洵九。
賀子昂眸色一冷,一句喝止還沒出口,弩箭已經(jīng)直逼方洵九而來。千鈞一發(fā)之際,方洵九下意識地側過身體,意圖避開要害。卻不想,祁言猛地一個轉身,雙手強有力地按在她左右的墻面上,將她完全護在自己的身下。方洵九驚得睜大眼,只聽他悶哼一聲,弩箭扎進了他的背部。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方洵九和賀子昂半天都沒回過神,正處在極度的詫異中,祁言卻忽然握緊拳頭,在自己胸口狠狠一捶,那弩箭頃刻違背了常規(guī)的物理定律,“?!钡囊宦暣囗?,落在了摻雜著紅巖石的泥地上。
祁言回過身,慢慢從腿邊抽出隨身的短刀,原本黑亮的一雙瞳孔,竟泛出一種詭異的猩紅色。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懾,像牽線木偶失去了指令。直到他勻速前行,一群傷兵才快速站起來,拿起武器,大聲喊:“站??!別過來!否則……”
話沒說完,祁言腳下的速度急劇加快,用一種駭人的爆發(fā)力沖進了人群。
這種正面交鋒對于剛剛經(jīng)歷了戰(zhàn)事的傷兵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祁言的移動速度太快,他就像一道拔地而起的龍卷風。所有的傷兵幾乎在沒能做出反應的情況下,就已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方洵九第一時間道:“別傷人命!”
祁言動作一滯,正要割向傷兵頸動脈的手頓了一下,很快,他將刀刃翻轉,用刀背劃傷了那名傷兵。
驚呼聲喧天,傷兵營很快亂作一團。祁言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幼獸,狂暴地攻擊著身邊的所有人,傷兵們毫無招架的能力。
就在這時,城內的巡邏隊聞聲趕來,祁言覷準時機,掐住之前組織攻擊的傷兵領頭,把短刀抵在他的喉嚨上。
巡邏隊長見狀,手一揮,數(shù)百名裝備槍支的隊員立刻將祁言團團圍住。局勢一時僵持。方洵九冷靜下來,觀察了周遭一番,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賀子昂:“天空一聲巨響,該你閃亮登場了?!?p> 賀子昂的五官都擰成了一團。
他還在回想剛才祁言的一舉一動。雖然之前他已經(jīng)認識到這個孩子過硬的身體素質,但他顯然沒有料想到,對方的戰(zhàn)斗力如此可怕。單憑他一個人,幾乎讓整個傷兵營陷入危境。要知道,這些人類士兵雖然受了傷,但他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且經(jīng)歷過二十年戰(zhàn)場上的生死搏斗。
這一點,細細想來,著實讓人頭皮發(fā)麻。
賀子昂在那一瞬間思考了許多,這個孩子該不該留。眼下他身在人類據(jù)點內,如果想要控制他,這恐怕是最好的機會。
方洵九見他久不回答,歪著頭瞅了瞅他的表情,霎時明了。她靠近半步,面上似笑非笑,放低聲音道:“不是我說,就年齡上來講,你都快大他一輪了,正常情況下他都該喊你一聲大爺了。出于長輩的慈愛心理,你也應該包容這個祖國的花朵。”
賀子昂默然與她對視。
方洵九漸漸斂了笑意:“你如果有其他的心思,最好打住。剛才你也看見了,這孩子救了我一命。我這個人,思想傳統(tǒng),作風守舊,人生格言只有一句話,‘有恩報恩,有仇報仇?!?p> 賀子昂捂住頭:“……作風守舊……呵呵?!?p> 方洵九:“現(xiàn)在是吐槽我的時候嗎?”
“……”確實不是。
賀子昂調整了一下思緒,決定在這件事上,還是尊重方洵九的意愿。他整理了一番軍裝,走到巡邏隊長跟前,從上衣口袋里摸出軍官證,亮明身份:“Z國指派‘佩特計劃’最高指揮官,將軍賀子昂?!?p> 巡邏隊長一顫,小心翼翼地接過軍官證辨別真?zhèn)?,又仔細對了對照片和真人。確定無誤后,他立即站正,行了個軍禮:“首長好!”
聽到他這句話,周圍的傷兵和巡邏隊員也都同時敬禮。賀子昂回應過后,取回軍官證,問:“守城的四位上將呢?”
“正在指揮部商量布防事宜?!毖策夑犻L回答。想了想,他又道:“抱歉,我們沒有接到指示,您會親臨佩特星。”
“這是聯(lián)盟國機密?!辟R子昂淡淡道,“該說抱歉的是我,現(xiàn)在斯特城情況特殊,我們本不該沒有事先通知擅自進入,只是事態(tài)緊急,我們不得不采取了這種方式。”
“首長言重了?!毖策夑犻L看了一眼向他走來的方洵九,“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
“是的?!狈戒抛詠硎斓負尨?,末了,她道,“寒暄的話放在后頭,巨坦人察覺中計只是分分鐘的事情,還是先和那四個兔崽子碰碰頭?!?p> 兔崽子……四個……
巡邏隊長略感眩暈。
等定下神,他才道:“需要我為你們帶路嗎?”
賀子昂點頭:“有勞了?!?p> 巡邏隊長轉身要走。
方洵九叫住他:“等等,這孩子……喀……我是他的監(jiān)護人,希望你們不要為難他?!?p> “這……”巡邏隊長看看還劫持著傷兵的祁言,“但是他傷了我們的戰(zhàn)友。”
“你的戰(zhàn)友也差點捅了我一個透心涼。一來一往,算打平了,趕緊放了他,不要耽擱時間?!?p> 巡邏隊長猶豫著望向賀子昂。
賀子昂只能頷首。
無奈,他讓巡邏隊員收了武器,給祁言讓出一條路。方洵九登時咧嘴朝祁言笑:“熊孩子,還不快過來跟緊我這個小仙女的步伐。”
祁言:“……”
賀子昂:“……”
巡邏隊長:“……”
小仙女……你咋不說你是王母娘娘呢?!
四人穿過傷兵營,一路往內城走去。方洵九和祁言跟在后面,她一邊扒開他的衣服查看傷勢,一邊小聲問:“疼不疼?”
“不……”祁言耳尖泛著一抹紅,不自在地推開方洵九,將衣服往上拉了些許。
方洵九皺著眉頭:“都快被捅穿了還說不疼,是不是傻?站著,我先幫你簡單包扎一下?!闭f著,她就低頭去撕自己的T恤一角,沒撕得開。祁言見狀,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便幫著她用力一扯?!按汤病币宦暎戒诺暮仙鞹恤變成了露腰款。
賀子昂和巡邏隊長聽見聲響,回頭一瞥,賀子昂頓時大吼:“你們在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節(jié)約資源?!狈戒欧藗€白眼,拿過祁言手里的碎布條,在他的肩背上纏了一圈,打了個死結,末了,才拉著祁言追了上去。祁言一路走一路眼神游移,時不時睨她腰上露出的肌膚,臉頰一陣陣發(fā)燙。方洵九倒是毫無自覺,還在說著:“為什么要救我?”
“不知道。”
“嗯,看來,你這娃思想品德不差,政治教育滿分,很有當革命先烈的潛質。”
祁言:“什么?”
方洵九笑笑:“這個人情,我記著了。既然欠了你一條命,就得有所回報。別的不敢說,以后,只要我吃肉,就絕對不會讓你啃草。”
“不……不用了?!?p> “別一臉碰見人販子的嫌棄表情,像我這么靈魂高貴、心靈純粹的人生導師已經(jīng)不多了,珍惜吧少年?!?p> “能拒絕嗎?”
“不能?!?p> “哦?!?p> 方洵九掐他的臉:“來,笑一個給爸爸看。”
祁言別扭地咧了咧嘴。
方洵九:“好了,收起你這副要吃人的模樣?!?p> “哦?!逼顚殞毟械轿?。
前面兩人在豎著耳朵偷聽,后面兩人在光明正大地“調情”,賀首長忍著要爆血管的沖動,放在褲兜里的手都握成了手榴彈大小。
穿過相對矮小狹窄的內城門,四人進入了斯特城的核心區(qū)域。從這個據(jù)點的建筑形式可以看出,它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城內坐落著風格一致的平房,寬窄不一的巷子縱橫交錯,只有一條主路貫穿城南城北,從城門后直達最后方的指揮部。
內外兩城的劃分采用了Z國古代的防御工事規(guī)劃,外城城墻一百二十米高,用佩特星獨有的紅瓦巖堆砌,是一種硬度相當高的巖石。城墻上方每隔十米筑有瞭望臺,兩班各十名士兵日夜輪守。城墻底下則是一條十米寬的潮濕泥路。內城城墻只有不到二十米高,上有電網(wǎng),城門處駐守著重兵。
雖然現(xiàn)在戰(zhàn)事緊迫,但斯特城內城的氛圍還不至于太過愁云慘淡,時而能看到煙囪頂部的裊裊炊煙。讓人驚奇的是,某些平房外晾曬的衣物,卻不只是軍裝,竟還有女人和小孩的服飾。
方洵九不禁疑惑,拽著賀子昂的衣角,問:“怎么回事?這些士兵打仗太久‘空虛寂寞冷’了?難不成還和其他幾個種族談起了跨越仇恨的戀愛?”
賀子昂斜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把你的腦洞收收,這些都是士兵們的親屬。你也知道,人類的感情很多時候都是激烈而不可控的。在佩特星戰(zhàn)爭開始后幾年,有相當一部分士兵的家屬思念自己的丈夫或孩子,出現(xiàn)了聚眾抗議的游行。聯(lián)盟國為了安撫這部分人,只能分批次把他們送到佩特星來?!?p> 方洵九垮下臉:“你們這是不負責任的行為,這里是在打仗?!?p> “所以,出發(fā)之前,我們會再三向他們說明前線的危險性。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人類的感情激烈而不可控。”
“借口。”方洵九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賀子昂看著她的側臉,又望望尾隨在后的祁言,沉思著,有著激烈而不可控的感情的,也許,不只是人類……
另一邊,方洵九四處張望著,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物吸引。她看見路面上每隔不遠就有一塊不怎么平整的地勢,不禁好奇,跳上去踩了踩,隨即,眼睛一亮。
祁言也跟著她踩了踩,問:“這是什么?”
“打野戰(zhàn)的?!?p> “哦?!?p> 賀子昂:“你這嘴,遲早要被人塞炸彈?!?p> “呸,我說的是正經(jīng)話,你瞧瞧你這污穢的思想?!?p> “方洵九!”賀子昂咬牙低喝。
方洵九沖他吐舌頭,只用表情傳達出一句話:有本事你來打爸爸。
賀首長簡直快要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
巡邏隊長走在前面偷聽他們的對話,腦子里只出現(xiàn)了一個想法,是誰給這貨勇氣跑到前線來撒野的?
就在幾人一邊打嘴仗一邊朝指揮部走的同時,四名上將此刻正圍坐在沙盤前,臉已經(jīng)皺成了斗牛犬。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攻城的最后關頭,巨坦人會莫名其妙地退兵。而這明顯不是對人類的憐憫,任何正常的陰謀論都會驅使他們認為,巨坦人是在組織下一次更加強有力的進攻。到時該怎么抵擋,他們完全沒有了思路。
M國指派的將領唐尼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濃烈的煙味彌漫了整個指揮部,如同戰(zhàn)敗的陰云。他面前的煙灰缸里積滿了煙頭,多余的煙灰飄灑出來,弄得半張桌子都是。沉默許久,他掐滅手里的煙蒂,勉強坐直身體,說:“嘿,伙計們,聽我說,這場戰(zhàn)爭很快就要結束了,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應該思考的是,怎么把城里的婦女兒童安全送回地球?!?p> “難度太大?!弊筮叺牧_杰斯夫扇了扇手,冷冷道,“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巨坦人會發(fā)動下一輪進攻,但你我都心知肚明,這間隙不會太久,撐不到我們通知聯(lián)盟國派遣艦隊來接走城里的人。”
“當初聯(lián)盟國是誰同意送這些家屬來前線的?”唐尼問。
“現(xiàn)在追究這些還有什么意義?你最初不是也沒反對嗎?”
“羅杰斯夫,我可不太喜歡你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p> 陸堯坐在兩人對面,疲倦地捏鼻梁:“冷靜點,兩位,現(xiàn)在還沒到最后一刻,你們也看見了,巨坦人放棄了這一次攻城,也許,我們還有機會?!?p> “還有什么機會?”一直沒插話的賈維斯也冷嘲熱諷,戰(zhàn)局拖延了太久,致使大家的脾氣都不怎么好,“還有投降乞求不要打臉的機會嗎?”
“賈維斯,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陸堯,我希望你在說出這席話的同時,已經(jīng)有了一個能讓我們反敗為勝的計劃?!碧颇釘偸帧?p> 顯然,這是一種常態(tài),四個人的意見總是容易產(chǎn)生分歧。除了同樣來自M國,有著幾十年戰(zhàn)友情誼的唐尼和賈維斯。
陸堯說不出話,喉嚨里像卡了只蒼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氣無力地道:“我們應該站在同一陣線,不是嗎?爭吵不會讓迫在眉睫的局勢得到緩解?!?p> “老實說,如果有得選,我寧愿在這一仗到來之前,把我的士兵們全部送回地球。至少,他們還能和家人好好過完這一生?!?p> “唐尼……”陸堯皺起眉頭。
剩余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指揮部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了。逆光之下,一個纖瘦的女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她似乎不太習慣屋子里的煙味,被嗆得猛咳了好幾聲,揮了揮手,語氣特別欠抽地道:“老實說,如果你是我手底下的將領,你都活不過三句話。”
“……”
眾人齊齊轉過視線,打量了一遭這個女人。
丸子頭,學生臉,破洞牛仔褲,以及……露腰T恤,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