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離,我是姑離……我死了……”
當(dāng)雪白的利刃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姑離終于徹底清醒。
她死了,作為姑離。
不知該不該慶幸,死亡那一剎那她完全沒有感覺。沒有疼痛或者恐懼,仿佛就是她生命中每一個稀疏平常的一秒鐘。
只是她似乎是沒死透——
眼下的形勢明明白白的向她彰顯了一個事實:她穿越了。
已知信息是原身小姑娘已經(jīng)徹底死亡,且完全沒有什么仇恨或愿望。只留給她一具可用的嬌弱身軀,以及一地愁人的爛攤子。
噌鏘——利刃出鞘的余音猶在震耳,刀出鞘,暴怒的質(zhì)問聲也同時喝來:“干什么?!跪下!”
emmm……嗯?
“?。?!”
“我做了什么!我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姑離一個激靈,絕望的問向自己。
跪了一地的柳綠花紅之中,盈盈而立的自己是如此顯眼。
反應(yīng)過來之后,姑離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瞧瞧自己的壯舉,真是再死一次都不冤。
幾乎滿院的目光都朝這里看了過來,有詫異,有不滿,有驚恐,有不安,還有人幸災(zāi)樂禍,或者無動于衷。
姑離一瞬間將各人反應(yīng)盡收眼底,沒做多想,迅速思考脫身對策。
干澀的咽了咽喉嚨,姑離下意識地扯出一抹笑來。只是她這會兒肌肉僵硬,渾身緊繃,笑出來比哭還難看。
“大哥,我…就是,怕……怕!抱歉?!彼燥@結(jié)巴、顫巍巍的說道,表情惶恐畏縮。三分演,七分真。
杵在正前的猩紅烙鐵的確可怕,對于疼痛和滾燙的恐懼是人之本能。但說實話,無論是腦中的攪拌機(jī)似的嗡鳴,還是身上無處不在的僵直疼痛,都讓她不懼再多上那么一道傷了。
痛苦也是可以習(xí)慣的。
麻煩的是犯上。
是擾亂行刑秩序,下了錦衣衛(wèi)的面子,甚至嚴(yán)重點,欺君。
姑離抖了抖,思緒飛轉(zhuǎn),面上保持著皮笑肉不笑。眼神微動變得苦凄凄,和持刀威脅自己的錦衣衛(wèi)對視一眼很快又瑟縮地垂眸,怯生生地低聲求饒道:
“求大人開恩,小女知錯,小女知錯了!”說著故作慌亂地挺著脖子往后讓了讓,避開刀鋒身子直直往下重新跪好:“小女只是嚇著了,大人開恩……開恩?!?p> 嘴里不住的喊著求饒,又抖又顫,蜷在地上活脫脫一副嚇破了膽兒的小崽兒樣。
錦衣衛(wèi),號稱朝廷‘綠犬’,乃君王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冷酷無情、喋血?dú)埍?、心狠手辣、視人命如無物……世間一切的卑鄙之詞,盡可安置其身。
百官、百姓、惡徒、良民,皆深受其害久已。
奈何縱萬般憎惡不敢言。
無論是權(quán)勢高官,還是王孫貴族,凡是落在了錦衣衛(wèi)手中最低都要被剌掉一層血。荊家一眾之所以連反抗都不曾有,便是因此刻無論說些什么都是枉然。
宣判來臨之前的那一刻,度日如年。
姑離感覺時間暫停了一秒,眼前的場景被光影拉長,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讓她將飄飛的墨綠衣擺、輕顫的虎陰刀、嗶啵跳躍的焰火、和一張張或哭或笑的臉,都看的清清楚楚。
然后‘吧嗒’一聲輕響,世界恢復(fù)正常。
打破院子靜默的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于問。
他孤身坐在庭院前,高高的臺階之上。一身墨綠色官袍,蜂腰窄肩遠(yuǎn)看似亭亭綠竹,像是一幅濃妝淡抹的寫意畫。
于問垂著眼,放下了一直端在手中卻一口未飲的茶杯。熱茶漸涼,只余碧波依舊。
杯底與桌面觸碰,‘吧嗒’聲在鴉雀無聲的院子里異常清脆。
明明距離極遠(yuǎn),姑離卻聽得異常清晰。她被驚的抖了一下,追著而來的刀身也抖了一下。
“噗呲——”伴著一抹刺痛,姑離仿佛聽見了血管被割的破裂聲,下一秒她就感覺到:沿著消瘦的脖頸,溫?zé)岬难候暄讯?,浸濕了衣衫?p> “……”驚呆了老鐵,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補(bǔ)刀?
姑離詫異的仰頭望去,看到那持刀之人同樣面露訝色,一張麥色的國字臉竟意外的有些憨萌。
見她看來,大眼一瞪轉(zhuǎn)瞬收起意外之色,重新恢復(fù)兇巴巴的表情瞪向姑離:
“看什么看?老實點!”
被搪塞了,姑離嘴唇顫了顫,識時務(wù)的認(rèn)下這一載。
她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看著對方,呆愣愣的眨了一下眼,一瞬間淚眼盈盈。然后諾諾的咬著嘴唇,無聲抽噎了一下。
緩緩、緩緩低頭,動作又輕又慢抽出手帕捂住傷口,突出一個病弱、委屈。垂眸,余光滿意地看到對方一閃而逝的心虛。
忽的,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高臺之上傳來。
“怎么了?”聲音主人語調(diào)平淡,不帶絲毫感情。
輕飄飄的一句話不悲不淡,附近的錦衣衛(wèi)卻是唰唰跪了一地,姑離都能感受到他們膝蓋磕地引起的震動。
心里咯噔一聲,姑離瞬間繃緊了心弦。
她暫停了表演,只見整個院子倏然一靜,所有窸窣的聲音都隨著這輕飄飄的一句問話消隱。
抽泣聲、喘息聲、錦衣衛(wèi)的行走聲全部消失。風(fēng)止云停,就連在地上打滾哭嚎的熊孩子都識趣的住了嘴。
砰!砰!
“該死的,”姑離心中懊惱,“不是沒躲過去吧?”
“我這一站,可真是站出了個穿越之恥?。 ?p> 我太慘了,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可不興跟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啊,各位千萬大人有大量,把我當(dāng)成個氣體給放掉吧求求了!
姑離一顆心七上八下,緊張的開始在心里胡言亂語。
這架勢,開口的人無疑是一個大官,再加上“錦衣衛(wèi)”這赫赫有名的招牌,“淦!我不會就這么無了吧?”
姑離悲從中來,握緊拳頭默默捂住胸口,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墳頭,墓志銘上書:
“名姑離,慶兩百年卒,享齡22,死于穿越軀體接收不良?!?p> 她一定是穿越史上死的最快,死因最奇葩的一個!
回話的錦衣衛(wèi)揚(yáng)聲打斷了姑離腦中奏響的嗩吶曲:
“稟指揮使,教訓(xùn)了一個嚇破了膽的小丫頭,無事了?!本褪抢斯秒x脖子的那位仁兄。
此人左膝跪地,背對姑離,遮住了姑離大半身形,拱手沉聲回話。
他的刀未入鞘,正握在手中。雪白的刀鋒斜指,刀尖正正好呈現(xiàn)在姑離身前。姑離不由打量了一眼:
將過一米,刀身修長,線條流暢。雪白的刀身配著黑鞘紅穗,優(yōu)雅鋒銳。
刀鋒從人的肉身上劃過,不染一滴鮮血。
姑離即便并不識貨,眼下也不妨她贊嘆一句:“好刀!”
如果這刀不曾給過自己一下就好了,如果自己能有一把那就更好了。
才穿越初,姑離就果斷的患上了嚴(yán)重的火力不足恐懼癥。
“火力……該死!”想到了什么,姑離心里再次發(fā)出一聲怒罵。
與此同時,那道冷冰冰的聲音再次傳來:“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