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中有子嗣的嬪妃不多,兼之皇上勤政,一旬里能來后宮三日就算多了,是以大家日子都過得十分寂寥。眼下難得有樂子可看,在場作勢要走的各路嬪妃也不自覺的慢了腳步,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宮中誰人不知甄嬛是京中三品官家的女兒,而那余答應(yīng)從前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如今麗嬪無端將二人放在一起比較,不啻于打菀嬪的臉,只會惹得幾個人都不痛快罷了。
走在末尾的余鶯兒緊了緊梁嬤嬤的手臂,余光偷偷去瞥那廂甄嬛的面色,眼見甄嬛拉著沈貴人的手立在一旁做無動于衷樣,她才埋頭繼續(xù)往前走。
說幾句罷了,又沒當面指名道姓,算不得什么的,自己人微言輕,若是同華妃她們對上如何能討得了好?余鶯兒鵪鶉的想著,準備找準時機摸邊離去。
眾人見正主之一的余鶯兒想溜,便有那好事的抬腳攔在了必經(jīng)之路上,神色倨傲的瞧著余鶯兒,饒是想繼續(xù)當鵪鶉的她也有了幾分火氣。
好你個夏常在,我余鶯兒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竟這般愛看人家熱鬧!
“余妹妹別走呀,你我姐妹多日不見,姐姐我想同你敘敘舊呢。”,夏冬春捋著帕子做嬌俏狀,只是武將家出身的小姐便是再故作柔順,舉手投足間也會不自覺的散發(fā)出一種颯爽之氣,再兼眼中的嫉妒,更是有些不倫不類。
余鶯兒瞧著對方眼中的縷縷恨意,垂下眼瞼扶著梁嬤嬤的手溫和道:“妹妹今日有些倦怠,眼下日頭正盛,姐姐不如隨我同去延禧宮罷,妹妹也好親自為姐姐烹一杯茶水聊表親近。”。
這廂的鬧劇落在那頭華妃等人的眼中,尚未激起波瀾。倒是這瞬息的戰(zhàn)火,迅速的從余鶯兒身上轉(zhuǎn)到了菀嬪甄嬛身上。
“菀嬪得寵,想來惠嬪心里不好受,可見這宮中姐妹,最不牢靠,惠嬪娘娘認為呢?”,麗嬪站在華妃身旁出言嘲諷,一派狐假虎威狀,轎輦上的華妃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盯著在場眾人,任由麗嬪發(fā)作,并不搭話。
惠嬪原名沈眉莊,出身世家,身上一派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之風(fēng),甫一入宮便封了貴人,沒幾日便晉了嬪位,甚至手中還有了幾分協(xié)理六宮的權(quán)利。
聽聞皇后娘娘有頭風(fēng)宿疾時常發(fā)作,自愿將手中宮權(quán)分一半給華妃讓其從旁協(xié)助,后來不知怎的,華妃手中的權(quán)利又落到了惠嬪手中。眼下看來,今日這番仿佛是蓄謀已久的一場較量。
只見她不卑不亢的給麗嬪行了個平級福禮,云淡風(fēng)輕的出言道:“麗嬪娘娘此言差矣,如皇后娘娘所言,咱們同為宮中姐妹,伺候好皇上便是天大的功德了,更何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寵誰不寵誰,豈是我一介后妃可置喙的?”。
“是呀,惠嬪娘娘大家風(fēng)范,進宮不過幾月,與在場的諸位都是姐妹呢?!?,這位夏常在捋了捋手上修長的景泰藍護甲,似笑非笑的朝惠嬪看過去。
饒是余鶯兒出身微寒,她也知道皇宮里后妃間說姐妹情深乃是諷刺,何況這一園子盡是隔著山水血脈的陌生人談的哪門子姐妹情深?也不知這夏常在上竄下跳的心里打什么算盤。
“皇后娘娘金安。”
原來是皇后從宮門出來要往慈寧宮去給太后請安,站在一旁的宮妃紛紛福身行禮,這一場鬧劇有了短暫的中場休息。
“大家這是在做什么?本宮遠遠就聽見說話聲了,若是眾位妹妹無事,可與本宮同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保屎竽锬锒饲f大方,一襲絳紅色宮裝雍容華貴。
這一身仿佛刺痛了轎輦上華妃的眼,只聽華妃不痛不癢的說了句:“皇后娘娘倒是愛打圓場,罷了,太后也不見得喜歡咱們?nèi)ミ稊_她老人家,臣妾這便告退了?!?p> 華妃仿佛不愿多看皇后一眼似的,吩咐周寧海起轎離去。
麗嬪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惠嬪,眼見著華妃要走遠了只好忿忿的行個禮便告退,倒是站在左側(cè)的曹貴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甄嬛與余鶯兒的方向。
眾妃嬪見狀也三三兩兩的告辭離開,只那么兩個不甘心的跟著皇后亦步亦趨的往慈寧宮去。
硝煙四起的戰(zhàn)場因為皇后的出現(xiàn)而草草收尾,但是余鶯兒卻莫名的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果不其然,當天夜里便有喧囂聲傳便后宮———一是惠嬪在翊坤宮一側(cè)的花園里落水了,現(xiàn)下還未醒;二是延禧宮偏殿走水了,走水的地方離余鶯兒不過一間廂房的距離。
惠嬪的存菊堂比余鶯兒的住處偏上許多,是以皇帝最先便到了延禧宮。
“皇上萬福?!保帔L兒尚未從火舌只離她五步遠的驚恐中緩過來,只木木的行了個禮,因著與皇帝靠的近,那雙小手下意識的便抓緊那件明黃色的袍子不撒手。
皇帝見狀也知道這小小年紀的人兒受了不小的驚嚇,當下便將余鶯兒牽在手中,語氣微微憐惜的安撫道:“無事了,別擔(dān)心?!薄?p> 罷了又吩咐一眾內(nèi)監(jiān)上前去將余火撲滅,收拾殘局。
“那火·····”,余鶯兒木訥的盯著那房梁轟然塌下的地方,心有余悸的開口。
“無妨,朕明日便譴內(nèi)務(wù)府來修繕?!保粊肀阋崖犔K培盛說了,這火有些蹊蹺,如此來勢洶洶恐怕另有隱情。
但是他身為天子,他總不能告訴他的妃子:沒事,朕肯定調(diào)查出個子丑寅卯來給你個交代。
這不合適。
眼見那小小的人兒淚眼朦朧,這番嬌弱之態(tài)惹得他十分動容,當即便安慰著開口道:“你也當心些身子,等過幾日修繕好了,朕親自為愛妃的住所題字可好?”。
這番打岔倒是讓余鶯兒有些回過神來,她也知道這火來的蹊蹺,再一聯(lián)想下晌麗嬪還借口調(diào)了梁嬤嬤,只是眼下皇上的態(tài)度分明是不愿意多說。
罷了,總歸人沒事,余鶯兒腦子轉(zhuǎn)了幾個彎,隨即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轉(zhuǎn)頭做羞怯狀:“臣妾眼下定是狼狽的,讓皇上看笑話了?!?。
“小主,小主,奴婢將您說的那個荷包找到了,幸虧您當日放在了炕席最底下,奴婢瞧了,只是有些臟,不曾壞········”
“皇上吉祥?!?p> 海棠興致勃勃的舉著一只藕荷色的荷包從水汽繚繞的廢墟里沖出來,還沒等收到余鶯兒的眼色,就已經(jīng)直接闖進了皇上的視線范圍,頓時驚喜變驚嚇,瑟瑟發(fā)抖狀站在廢墟前行禮,場面十分尷尬。
“皇上,聽聞惠嬪姐姐落水了,眼下還沒醒,咱們也去看看吧?!保帔L兒拼命的轉(zhuǎn)移話題,那荷包雖是皇上賞的,但是里頭全是她的私房銀子,總不好讓所有人都看見。
皇帝看了幾眼那個鼓鼓囊囊的荷包,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也沒說什么便轉(zhuǎn)身朝外頭走去。
“皇上駕到?!?p> 不算小的存菊堂眼下已然站滿了后妃,有礙于面子前來探望的,如齊妃之流;也有需要出面來主持大局的,如皇后與華妃;真正關(guān)懷那個躺在床上的,恐怕只有那俯在床邊的甄嬛一人,畢竟那眼中的焦急做不得假。
這一屋子熙熙攘攘的女人眼見皇上駕到,瞬間如一壇開鍋的水沸騰了起來,百花齊放般的綻開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也不看這一屋子如花美眷,只淡然的對著皇后道:“皇后辛苦了,惠嬪可好些了?”。
直到皇上進屋落座,眾人才發(fā)現(xiàn)尾隨而來的還有延禧宮的余答應(yīng),許多嬪妃面上有些掛不住,甫一聽聞惠嬪同余答應(yīng)同時出現(xiàn)意外,眾人都下意識的來探望惠嬪而忽略一個小小的答應(yīng),倒是忘了這余答應(yīng)的住所離乾清宮還近些。
想來皇后到底是皇后,眼下這尷尬的局面也能瞬間掌控:“回皇上的話,張院正在里頭瞧著呢,沈妹妹嗆了些水,眼下還昏迷著?!?,末了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華妃,到底沒說什么。
華妃倒是有心辯上一辯,只是看著皇上面色不虞,便知道眼下自己多說無益,遂定了定心神開口道:“余答應(yīng)沒事兒吧?方才周寧海來說延禧宮損毀嚴重,余妹妹這幾日不如去本宮的翊坤宮暫住,等過幾日修繕完畢了再回去也不遲?!?p> 這一番示弱,眼眶微紅,聲音婉轉(zhuǎn),正當皇上要開口時,皇后突然道:“到底是富察貴人年紀也小,今日讓余妹妹受驚了·····”
“眉姐姐!”,內(nèi)室傳來甄嬛一聲驚叫,隨后是一陣撕裂般的咳嗽,引得眾人目光都向內(nèi)室而去,皇上也不例外。
尚未說完話的皇后有些不快,但也迅速的隱去了面上些許不滿,待到進入內(nèi)室聽得那沈眉莊怒喝時,皇后面上那點不滿瞬間被快活替代。
“有人推我!皇上,有人推我!”,床上的沈眉莊雙眼緊閉,面頰一片狼狽,聲嘶力竭的大叫到。
正欲上前安撫的皇帝見狀后退一步,只沉聲吩咐:
“皇后,這里就交給你處理了?!?p> 說罷便順勢抬腳出門去了,連帶著手中牽著的余答應(yīng)也跟著一起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