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孟浩不敢再請問她的姓名,連忙在她的指示下,擠過貨架,擠過人流,滿頭冷汗著去拜會經(jīng)理。
“你干什么來了?”賣場的一個空余角落分割出來的,狹小低矮得難以想象的所謂辦公室里的,坐在窄小的辦公桌旁的一位年齡更大些的姐姐,斜著描繪得很精致的眼睛,一邊打量著站不直身子的孟浩,一邊大聲呵斥著。
這是孟浩第一次得到的經(jīng)理級業(yè)務(wù)對象的開場白。
不是因為害怕,更不是因為過于謙恭,實在是頭頂空間沒有了。孟浩只得半彎著腰,對斜著身子、斜著眼睛、斜著嘴,以電影里威武的女民兵隊長對待敵人那樣的神態(tài)對待他的,這位經(jīng)理姐姐回話:“我是麗吾宜妙的孟浩,聽主管說您找我?!?p> “哦,正好?!苯?jīng)理姐姐帶著激憤的神情,發(fā)出毫不猶豫地連續(xù)呵斥聲,不斷在孟浩眼前、耳中響著。
孟浩一邊躬身聽著,一邊打量她。
終于,在忍住了羞澀之后,孟浩隱約見到了掛在她隆起的左胸前的工裝上的名牌——張愛蓮。
“跟你說半天,都記住了嗎?”張經(jīng)理憤然說。
“沒有?!泵虾菩α?,“張經(jīng)理,我第一次來,還沒了解賣場的更多實際情況。我應(yīng)該了解清楚,再來向您請示的。但聽到主管的提示很著急,只好先到您這里了?!?p> 張經(jīng)理也被氣樂了:“我說了半天白說,你可真行!不過,你們原來的業(yè)務(wù)員更不怎么樣,連到我這里來問問銷售業(yè)績都不敢。有的來了多少次,連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與業(yè)務(wù)溝通不暢有關(guān)。孟浩踏實了,想要站直身子,又被頂棚壓了回來。
孟浩暗笑之后,心里慨嘆“是啊,誰敢跟您這樣的,女強人打交道啊——除了威武不屈的我。”
“所以我來了。”孟浩笑著說。
“嗬,還真敢說!得了,你去看看吧?!睆埥?jīng)理瞥了他一眼,再笑著說,“本來讓你們家品牌立刻撤柜的!”
“千萬別,那樣我也就被‘撤’了。”孟浩趕緊致謝。
短短數(shù)月,孟浩憑借著威武不屈的坦誠,兩條絕對戰(zhàn)勝售貨員姐姐忍耐直立能力的雙腿,小心應(yīng)對銷售數(shù)據(jù)與競爭對手的對比變化,和一份從不怯懼、近乎無恥的強大自信,獲得了管轄商場的認可。
數(shù)不清的售貨員阿姨叔叔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與孟浩彼此歡洽。孟浩去到商場,就像是接受檢閱,或者檢閱對方一樣,與這些親人們相互點頭揮手致意,說笑著互道“辛苦”、“你好”。
再也不擔(dān)心五百五十元的月薪是否能保住,再也不擔(dān)心五百五十元的月薪是否能增長,孟浩初步得意。他認為前途一片光明,一切都會手到擒來。
工作還算順利,但是家中卻生出意外。
孟浩以為永遠可以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猶如天神一般存在的父親,終于在得到醫(yī)院的診斷書之后,迅速萎靡了下來。
住了一段時間,經(jīng)過會診之后,父親做了手術(shù)。
長達十來個小時,哥哥孟漢、孟浩,一邊焦急不安地等待,一邊安慰一會兒來回走動張望,一會兒紅腫著眼睛呆坐的母親。
手術(shù)室門口的燈光亮起,躺在擔(dān)架車上,仍處于昏迷中的父親,被護士推了出來。
母親落著淚,笑著連連向主治醫(yī)生致意致謝。
醫(yī)生笑著大聲說:“沒什么事!老孟身體底子好?!?p> 孟漢和孟浩趕緊連聲“感謝”,再協(xié)助護士,將父親推回了病房。
白天上班,晚上換班看守父親的生活,持續(xù)到父親臉色恢復(fù)了一些紅潤,可以自行飲食和行走之后。
父親不耐煩地等來了醫(yī)生允許出院的消息,立刻命令孟漢、孟浩,將他送回了家。
再休養(yǎng)了一兩個月的時間,父親斥退了前來阻擋他繼續(xù)為國效力的母親、孟漢和孟浩之后,慷慨凜然地乘坐公交車去了單位。
母親、孟漢、孟浩,都是知道的。父親的病,并未能夠根治,卻也不敢阻攔,也阻攔不了他。
心中、行為中盡量描摹著父親的言行,孟浩的業(yè)務(wù)工作更加勤奮地進行著。
史上最為寒冷的冬天來臨了。
穿著羽絨夾克的孟浩,從一家商場出來,看了一眼傳呼機上的時間,見是“七點十分”的字樣。
猶豫了一下,想再去看看公司的冬裝銷售情況的孟浩,再沖進鵝毛大雪紛飛的夜色中,匆匆趕去另一家商場。
路燈的昏暗光線中,大雪仿佛是被天神從一個大黑口袋里灑下來的一樣,密集、沉重。
羽絨夾克沒有帽子,走得渾身帶勁,覺得身上發(fā)熱的孟浩覺得頭上微涼,就笑著摸了一下。
這才發(fā)現(xiàn),被大雪沾濕的頭發(fā),又被寒風(fēng)凍得凝結(jié)在了一起。不是因為忘記了洗頭臟的,是真的結(jié)了冰,一縷一縷的。
孟浩感到很難堪,就在進入商場后,站在一層等了一會兒。待頭發(fā)恢復(fù)了濕漉漉,他快步邁向電動扶梯,走向?qū)儆诠?,屬于自己的那一小片售賣區(qū)。
各位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一頓嘻笑“孟浩,你衣服前面是濕的,后面是干的?!?p> 孟浩臉紅著將羽絨服解開,再趕去請示賣場經(jīng)理。
漂亮的經(jīng)理姐姐瞪著驚訝的大眼睛說:“這天氣你還來?老板家的親戚吧?”
孟浩羞愧得臉再次紅了,因為他的確不是那對夫妻老板的親戚。他仍然收獲著每月固定的伍佰伍拾元薪酬,以及未必有時間能夠回到公司吃的免費午餐——燉白菜,炒豆芽等清涼敗火的菜肴。
他這樣做,也很難說得清是到底為什么。是為夢想,是為責(zé)任帶來的羞恥心,還是為了毫無所懼的父親……?為了吳萍?更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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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瞪了吧?”司機從后視鏡里,看著孟浩笑著說。
“還真有點兒?!泵虾平┯驳哪樆謴?fù)了笑容。
再抹去可能是困乏帶來的眼角濕潤痕跡,孟浩探身問:“這是到哪兒了?”
“還真是迷瞪了。還得一會兒吶!”司機笑著說,“都他媽不容易啊。您迷瞪吧!放心,路錯不了,等會兒叫您?!?p> 被他取笑,孟浩覺得很不好意思,也就真的不睏了。
兩人再聊幾句真的假的閑話,在緩慢的車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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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一時,正要午休的易世杰,不耐煩地喊:“睡覺了!請勿打擾!”
門鈴按個不停,易世杰不禁惱怒。
沖過去剛打開房門,易世杰立刻臉色慘白,慘叫一聲之后就是身體條件反射的一個迅疾的后縱,幾乎跳出窗外。
幸好酒店的窗戶,都是封閉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