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席面再次陷入死寂。還是廉仲解圍:“來吧,大家共飲杯中酒,切不要辜負(fù)了如此良辰與大好笙竹?!?p> 廉仲說完,大家舉杯飲下,駭然竟有一個賓客當(dāng)場毒發(fā)暴斃,嚇得席面頓時混亂不堪。
趁亂中,辛丑竟自逃向屋外,隱隱聽見角落里有廉仲的隨侍竊竊私語:“不好,酒杯拿錯了!”
心下恍然,原來這并不是意外,而是早有蓄謀,只是毒計最后出了些差錯。
他努力尋思,覺得既然是有心毒殺,便不太可能出錯,畢竟攸關(guān)人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定又是誰在隱隱中偷偷幫助了他。
換句話說,那杯毒酒當(dāng)初一定是預(yù)備給他的。
可,廉仲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是因為他當(dāng)眾歸還了寶劍,讓廉仲覺得自己再無利用之地?還是想殺雞儆猴,提醒在場之人這便是忤逆他心意的下場。
不管怎么說,和這些王孫公子相交,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可見這些人更加心狠手辣,日后更該小心行事才是。
他本就是個心思敏感的,如今遇上這樣的險事,又想起自己在京中無依無靠,內(nèi)心不禁彷徨,因而怏怏起來。
回了居處,敬蓮也聽說了席宴上的事,體貼地為他溫了壺酒。
稍是梳洗后,飲下幾口熱熱的酒,他這心里才總算踏實一些。
退衣上床,聽見敬蓮安靜地走了出去,他卻忽然坐起,從匣中取出了許久未曾使過的軟劍,緊緊抱在懷里,這才惶恐入眠。
夜里,卻是被誰的酒酣聲吵醒。
想要翻身,也翻不動。
想要坐起身,胸口有如壓著百斤大石。
迷迷糊糊地睜眼一看,在他胸前竟然趴著一個昏迷的姑娘,滿身酒臭,不醒人世。
“喂!”嚇?biāo)惶w快抽身,裹著被子縮進了床角。
那女子撲了個空,總算驚醒過來。
醒過來后,卻先稀里糊涂地在他躺過的地方一通亂摸,嚇得“啊啊”亂叫,接著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了蜷在床角的他,又頓時松了口氣。
他是聰明人,一看便知道這姑娘對他并無歹意。不光沒有歹意,而且還十分擔(dān)憂自己的安危。
“你是新來的丫頭還是樂師?你認(rèn)錯門了,我這里可不是你一介姑娘該來的地方?!?p> “啊啊……”這女子面容皎好,可惜說不出來話,聽他說完后,一臉著急地指天指地亂指一通,他反正是半點沒看明白。
“你是啞巴嗎?”他問。
這女子竟然當(dāng)他面伸出舌頭,原來上面不知被誰下了封印,金色的咒文若隱若現(xiàn)。
見她也是個可憐人,他總算放下戒備,“趁著沒人看見,你快快回去吧,別呆在我房里了。瓜田李下,別叫外人誤會了我的清白?!?p> 啞女卻搖頭搖得跟擺撥浪鼓似的,并且臉上還隱約透著一股誰見誰憐的委屈。
“不走?不走你可就是我的媳婦了?”
他說這話本來只是為嚇唬嚇唬她,結(jié)果她反倒一舉直接跳到了他的身邊,用力戳了戳他肩頭。
“喂,男女相受不親!你再這樣,我可要喊人了!”
啞女著急起來,苦于不能說話,搔首撓腮一通,赫然雙眼一亮,竟直接在他面前表演起了異術(shù)。
她先是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接著那只手當(dāng)著他的面一寸挨一寸的消失不見,然后是肩頭,整個身子……
直到最后,就剩了一顆腦袋左右飄蕩
如此怪事,不禁嚇得他毛骨悚然。
同時恍然大悟,“之前三番兩次助我的人原來是你?”
啞女笑開,點頭如搗蒜。
他皺眉道:“你快變回來,這模樣實在可怕!”
啞女又很乖巧地變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更不清楚她的來歷,只是心底對她也并不害怕,好像很久以前便見過這女子一般,有一種隱隱莫名的熟悉感。
牽啞女下床時,他不免有些期待地問:“你處處保護我,是不是因為我們曾經(jīng)認(rèn)得?”
啞女高興地點起腦袋。
是了!原來是真的!
辛丑心頭不禁燃起一份欣喜與希望,又立馬追問:“那你是否知道我家在哪里?家中還有沒有其他親人朋友?”
問到此時,啞女的臉上倏然沒了笑意。
她定定地望著辛丑,苦苦地撅起了嘴巴,眼睛里面有光,是明顯的淚花。
他會意過來,“是嗎?原來我真的是個孤人。對了,你識不識字?你知道我的本名叫什么嗎?”
他想著,如果啞女真知道一些關(guān)于他的前塵過往,必將有助于他找回缺失的記憶。
可惜的是,啞女再度搖了搖頭,并且滿臉遺憾。
辛丑氣餒起來,一下子綿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后土娘娘派你前來庇佑我,只是將我拉出死的邊緣,卻沒賜給我生的希望,早知如此,你還不如不救我。”
啞女陪他一同坐在地上,無辜的鹿眼就這么定定地望著他,半點塵埃不染,通透又明亮。
他也望向她,卻忽然莫名其妙地笑開。
“我是不是太喪氣了?古來多少英雄豪杰都過得比我凄慘,我如今有吃有喝身體康健,還有你暗中保護,這已經(jīng)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我卻這般喪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對了,你有名字嗎?”
啞女撓撓頭又點點頭,抿緊了嘴巴,眉頭輕蹙。
他明白她的遺憾,“你雖然有名字,但也說不出來,沒法告訴我,對不對?”
啞女瞪大眼睛點點頭。
他輕輕一笑,“在下辛丑,(這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這樣好了,在我找到法子解除你舌頭上的禁制以先,我就叫你阿寧吧。寧靜致遠(yuǎn)的寧?!?p> 啞女粲然一笑,顯然十分喜歡他送她的新名字。
但辛丑又不得不多提醒她一句:“你我到底男女有別,以后但凡有第三個在場,你都必須乖乖地藏好,不能叫他人看見?!?p> 啞女點頭。
“還有這酒,可不能貪杯!你今夜突然顯形,正是因為偷吃了我剩在桌上的酒對不對?”
啞女赧然地抓了抓耳朵。
果然如是。
他禁不住嘆了口氣,又交代:“你待我既有救命之恩,這份情宜,辛某沒齒難忘,你平時無論喜歡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我都可以為你預(yù)備。只要我那小廝一退下,這個房間你便可自由走動。但有一點,切切留意,千萬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你!”
她一臉明白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