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眼前模糊了起來。
下一個動作是劈叉，張小米沒有做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也許是跳舞時用力過猛，張小米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酸軟無力，眼皮子也睜不開了。
“姑娘，姑娘……”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
緊接著是踢踢踏踏、混亂的腳步聲。
有人大喊了起來：“不好，必須馬上做人工呼吸，剛好我是醫(yī)學院的實習生……”
“實習生沒有行醫(yī)資質，讓叔叔來！”
“大家讓開，老夫懸壺濟世十數(shù)載，人工呼吸這塊兒頗有心得……哎呦，誰打我？！”
“老匹夫，我打的就是你，昨天還沿街乞討，今天就懸壺濟世了？”
“小兔崽子，壞我好事，看招！”
……
嘴唇上傳來刺痛感，張小米一下子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牡丹大姐手里拿著一根長針，在小米眼前晃動著。
“醒了，醒了。劉大姐這招果然靈光?！闭f話聲中，眼鏡哥出現(xiàn)在眼前。
“沒想到啊，劉大姐不但舞跳得好，還能治病救人?！庇腥朔Q贊道。
“哈哈哈……”劉大姐大笑著，手里的針晃動的更厲害了。
張小米心里一緊，猛地推開劉大姐的手，站了起來。
伸手在嘴唇上面一摸，是血。
“小米，別怕，劉大姐只是幫你扎了一下人中，不礙事的，應該不會留下什么疤痕。”眼鏡哥道。
“疤痕？”張小米一驚。匆忙拿出小鏡子。
大媽們倒不擔心，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來。
“沒事，沒事，針尖大小的傷口，拿唾沫抹一抹就行?！?p> “沾點兒泥巴也行……”
“看這姑娘身子骨弱，平時多吃一點兒?！?p> ……
“不管怎么說，這次可多虧了劉大姐?！毖坨R哥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摻和在大媽們中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是啊，要不然都說劉大姐是東城一枝花呢?！?p> “劉大姐打娘胎里就招人喜歡，要不他爹給起個名叫牡丹呢?！?p> “劉大姐年輕的時候呀，上門娶親的漢子都踏破門檻了。他爹一高興，就擺下了擂臺：比錢招親。”
“胡說啥呢，劉大姐現(xiàn)在也不老，廣場舞跳起來比小姑娘都帶勁?！?p> “呵呵，不老不老。咱都不老。咱都是小姑娘家。”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樂呵呵地道。
按理來說，被大家夸上了天，劉大姐該高興才是，可劉大姐的笑容卻漸漸僵硬起來。啪地關掉了音響。
“咦，今天這么早就要結束嗎？”有人問。
“劉大姐，半途而廢可不是你的風格?。 庇腥说?。
“唉?！眲⒋蠼銍@了口氣，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些觀眾并不是來看我跳舞的，而是來看這個小姑娘的。說句不好聽的——錢再多，舞再跳，歲月不饒人吶……”
張小米知道機會來了，收起小鏡子道：“劉大姐，你可別灰心，人家大明星都其七八十歲了，還飾演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呢。咱也不能輕易言輸。”
“唉，都想越活越年輕，可誰知道人家吃了啥靈丹妙藥呀？”
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張小米從包里取出名片：“我以為，所謂的靈丹妙藥就是——勤加鍛煉，外加充足的營養(yǎng)元素和完善的健康管理哦。剛好，我就是老來俏健康管理公司的……嗯……VIP客戶咨詢顧問張小米?！?p> “哦？”劉大姐一喜，如獲至寶地接過名片。
眾人聞言，也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張小米來——果然是人中龍鳳……哦不……姿色不凡。不是吃了靈丹妙藥是啥？
趁熱打鐵地，小米又道：“另外，下周一我們公司將舉行盛大的產(chǎn)品說明會，這是我的邀請函，還請您來參加哦，有禮品贈送?！?p> “謝謝，謝謝！”接過邀請函的時候，劉大姐的眼睛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不，比以往更加明亮，更加有神。
讓張小米始料不及的是，其他大媽也紛紛要求給自己一份。
“喂喂喂，邀請函我也要！”
“贈送什么禮品呢？”
“啥都不買，進去看看不行嗎？”
張小米耐心地解釋著：“對不起，邀請函我這里只有一份?！?p> “那不行，都是大媽，不能厚此薄彼。”
“啥破公司……”
“我看這事不靠譜?！?p> ……
“完蛋了?！睆埿∶字挥X得煮熟的鴨子就要飛走了。
好在眼鏡哥靈機一動，大聲道：“這次沒有準備，下次一定多帶一些邀請函分給大家。”
大媽們總算消停下來，可眼神里卻滿是懷疑。
“這樣吧，大家登記一下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再有機會，我們公司就會主動聯(lián)系大家。”眼鏡哥邊說，邊掏出小本子。
兩人登記了好半天……
上午的行程總體順利，眼鏡哥的媳婦親自趕來，再三邀請張小米去他家里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
結果不等張小米和眼鏡哥歇息，又把他倆趕了出來，說什么天沒黑就別回去。
……
傷腦筋的是，后面的客戶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對付。
兩人百般討好，卻碰了一鼻子灰的時候，張小米想起了辦公室小劉的話：“我這個人臉皮薄，長得嘛……呵呵還不賴，不適合出去拉客戶，也沒有提成，只拿了底薪的?！?p> ……
“去他娘的，我要回去睡覺?！焙脦状?，張小米打起退堂鼓。
眼鏡哥軟磨硬泡，說自己的孩子上大學了，學費還沒湊夠，又說自己的舅舅得了不治之癥，保守治療費要八十萬……
眼鏡哥的話不知真假，可想起她媳婦那頓豐盛的飯菜，再看看眼鏡哥瘦瘦弱弱的身體，卻大包小包地提著干糧、拿著資料，滿頭大汗地勸說著自己不要放棄……
張小米心軟了。
滿懷期待地，兩人叩響了下一個A級客戶的大門，說明來意。
“呸，哪里來的狗男女，死騙子，還有沒有良知了？”剛剛做完自我介紹，門里的大漢就劈頭蓋臉地臭罵起來。
“這位大哥，注意你的素質?！毖坨R哥將張小米擋在身后。
“妮瑪?！蹦谴鬂h提起拳頭，一個咋呼，眼鏡哥嚇得立刻蹲在了地上。
“走吧?！睆埿∶桌鹧坨R哥就走。
“狗咬人，人不咬狗?！毕铝藰牵坨R哥罵罵咧咧地。
“嗯，天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p> “要不，明天再約？”
“我明天要休息。”張小米道。
“小米呀，你可別聽那大傻子亂講。健康管理工作，那可是造福人類的事業(yè)。咱們國家起步晚，這要是在發(fā)達國家，人人見了咱們都要笑臉相迎的?！毖坨R哥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到。
“噗嗤……”張小米被逗笑了。
“笑啥呢？我看過文獻的。明天給你帶過來。”眼鏡哥道。
“好心態(tài)真的很重要?！睆埿∶渍{(diào)侃道。
“嘿嘿，人活著就是這樣，自己把自己也騙過去了，才能騙到……哦不，才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嘛。”
“哈哈，你這樣說，哪里還有文化人的樣子？”張小米大笑，心想自己昨晚上聽到的話，用到眼鏡哥身上也不錯：得到多少，就失去多少。
也許，在火星人的眼里，眼鏡哥一定得到了什么吧。
也許，在火星人的眼里，眼鏡哥一定失去了什么吧。
……
回到家的時候，張小米感覺比昨天更累。但她還是強打精神，打掃、洗漱、卸妝。
閱讀？不存在的。
費腦子！
打開電腦，張小米想和廣大網(wǎng)友們撩騷一下。
“同志們，有沒有和我一樣，上班度日如年，下班后時光飛逝的？”
網(wǎng)友們總是很熱情。張小米剛剛打完字，一行行新的回復立刻在屏幕上閃現(xiàn)出來。
“有啊，有啊，我就是！嘻嘻，同病相憐。”一個小妹妹的頭像。
“利用同理心來安慰別人是個好辦法，但我們之間沒有共鳴，差評?！睆埿∶缀菪幕貜?。
“上班喝茶看報紙，度日如年。下班喝酒唱K，時光飛逝。橫批：混吃等死?！庇湍伌笫宓念^像。
“暗戳戳地炫耀，去死！”小米的心情不太好，直接火力全開。
邋遢大叔發(fā)回一個嚎啕大哭的表情。
很快，又有人回復道：“二十五歲那年，我找到了工作，不幸的是，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猝死了?，F(xiàn)在，我七十歲了，醫(yī)生建議我休息一陣子，但我感覺還能干幾年?！?p> “樓上加油。生命不息，奮斗不止?！庇腥苏{(diào)侃道。
“人家已經(jīng)猝死了好不？”
“哦，死而不僵啊，回頭給你燒一點紙?！?p> “什么亂七八糟的？大家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對得起我對你們的信任嗎？”張小米看不下去了。
“抱歉，我剛從二院翻墻逃出來的，說話不著調(diào)?！?p> “我也是，喝大了，有點兒看不清屏幕上的字?！?p> “大家好，我是炒菜機器人，我正在炒菜，為了回帖，我把鹽當成糖倒進拔絲地瓜里了。嗶嗶——”
……
“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睆埿∶淄顺隽巳毫摹?p> 找到火星人的頭像，張小米滿腹牢騷，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再想到他那不冷不熱的聊天風格：抱歉啊、無能為力啊、去找寶典啊，小米一肚子悶氣，啪地關掉了電腦。
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璀璨的燈火，張小米覺得整個世界和以前不一樣了。
斜對面的公寓里，不知道哪一家的窗臺上播放著老掉牙的歌曲：“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總覺得日子過得有一些極端，我想我還是不習慣……”
張小米跟著哼唱著，哼唱著，覺得十分好聽。
“哐當?！币宦暣箜憽?p> 公寓門打開。
張小米嚇了一跳，轉過身的時候，看見呂月月鐵青著臉，剛剛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