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蛍興奮地拉著陳子良的手臂,輕快地跑進屋里。
“美里子小姐,陳君回來了!”她一邊把魔都男人幾乎是按到客廳的墊子上,然后喊著,“美里子小姐,請把熱水拿來,咱要泡茶!”
年輕的少女像是燕雀一般在屋子里飛舞,又是準備點心又是沏上茶水,像是在招待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
“咱還以為汝回秋卡國去了呢。”白蛍端上最后的點心,坐在對面,說。
陳子良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說:“其實按照我原本的計劃,我現(xiàn)在早就在我老爹的店里幫忙了。不過……”
白蛍忽的跪坐起來,往前傾倒,急切地問:“不過什么?”
“不過我在關(guān)西機場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回去。原本設(shè)想的是知會一聲,同時說明一下這一年我在外面的情況。結(jié)果我老爹把我臭罵了一頓啊,說什么東家遇到了困難我就腳底抹油溜回國,完全是逃兵。再下去,老爹開始把我從小到大所有的錯誤都數(shù)落了一番,完全插不上嘴啊,最后他讓我一定要幫店里度過這次難關(guān)才準回來?!?p> “這樣啊……汝之前還說是咱媽媽沒把工錢結(jié)算了?!?p> “小老板娘,那就是一句玩笑話,你可不要總是那么認真?!?p> 白蛍聽了,心里仍是有些空落落的。陳子良回來的時候,她內(nèi)心充滿著喜悅,可是按照陳子良父親說的話,如果這件事情結(jié)束了,陳子良也該回去了吧。
“對了?!卑淄w忽然挪到一旁,表情十分嚴肅地說,“剛才汝幫了咱大忙,咱還沒有好好的謝謝汝呢。所以——十分感謝!”
看到女孩居然能這么鄭重其事的模樣,陳子良趕緊扶住她的身體,連連搖頭說:“等等!小老板娘,你可別對我鞠躬啊。我們秋卡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興這一套了,除了拜拜祖宗還行?!?p> 接著他又說:“剛才我只是趕走了些搗亂的家伙,可這遠不是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重新贏下料理比試,說服六海茂走人才能解決眼下的危機。”
白蛍對此有些苦惱,她沉下頭,思索一番,可依然沒什么好辦法,只能喪氣地說:“其實咱完全沒有辦法,本來想要直截了當?shù)娜フ伊O壬務(wù)?,可是連他在哪里都還不清楚,而且他一定會拒絕的吧?!?p> 陳子良倒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我倒有把握。六海茂那家伙自己宣布贏下了料理比試,但是街坊鄰居一時半會兒也堅決不會搬走,我估計這兩天他一定會親自來花見小徑這邊趕人。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說服他?!?p> “陳君,汝有主意了嗎?”
“我這兩天待在大阪可發(fā)現(xiàn)了不少事情。”陳子良端起茶,悠閑地喝了一口,說,“六海水產(chǎn)在當?shù)厮愕蒙鲜且患矣忻钠髽I(yè),專門從事海外捕撈和水產(chǎn)運輸。如今的企業(yè)繼承人六海茂更是和當?shù)氐暮诘绖萘煸谝黄穑骼锇道锎驂焊偁帉κ?,所以大阪那邊的水產(chǎn)渠道三成控制在六海家的手里。”
“果然是個霸道的家伙!所以他已準備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咱們嗎?”白蛍已經(jīng)憤憤不平起來。
“有意思的事情在后面。照理說,六海茂應(yīng)該是那種人人避之不及的危險人物,但是他在當?shù)仄胀ㄈ诵睦锟诒畢s很好。據(jù)說他本人完全沒有黑道的那種流氓脾氣,而且在靠近兵庫縣的地方買了一家料理店,好像是叫‘蟹之家’來著,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在那里為人們免費提供由他自己制作的海鮮料理,廣受好評。”
“哎?”白蛍一臉驚訝,“六海茂先生居然有這一面,咱還以為他是個可惡的家伙呢!”
“小老板娘,你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做嗎?”陳子良故意壓低聲音,像是在創(chuàng)造出某種懸疑的氣氛,頓了頓他才解釋說,“因為他想要重新把自己祖父的海鮮料理發(fā)揚光大!其中自然包括六海太郎最傳奇的‘一海三味’料理。想必六海茂這次提出的料理比試,也是他想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能夠繼承祖父衣缽的證明,因此他才向京都名聞遐邇的料理店鋪發(fā)出挑戰(zhàn)?!?p> 白蛍聚精會神地聽著,她完全沒想到這場料理比試的背后居然還有如此多的緣由。
“六海茂這會兒一定很糾結(jié)。一方面他對外宣稱自己取得了料理比試的勝利,算是明面上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闪硪环矫妫雷约汉屠习迥锎虺闪艘粍僖回摰钠绞?,內(nèi)心之中一定想要一場真正的勝利。因為像他這樣對料理如此執(zhí)著的人,絕對無法接受一場虛妄的比試,只要我們抓住他的這個心理,就可以說服他!”
“原來如此。”白蛍敲打著自己的手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
六海茂的到來結(jié)果比陳子良預(yù)想的還要快,到了當天下午,巨大刺耳的噪音又開始回蕩在花見小徑充滿古典氣息的街頭。
白蛍忍耐著伸出頭往遠處張望,過了好久,才看到幾輛六海水產(chǎn)的皮卡緩緩地行駛過來。
皮卡上放著幾個大型喇叭,播放著嘈雜的聲音。而六海茂站立在最前方的一輛皮卡的后斗上,一手扶著前方的橫桿,另一只手中緊握著一根甩棍,就好像是古羅馬凱旋式上的將軍扶著戰(zhàn)車一般招搖過市。
很快,六海茂發(fā)現(xiàn)了佇立在門口的白蛍,他用力地用棍子敲打著皮卡駕駛室的頂部,示意車輛停下來。
在他的指示下,這幾輛皮卡全部停了下來,就連令人心煩氣躁的廣播也停止了。
六海茂晃晃悠悠地靠過來,甩動著手里的棍子,先是抬了一眼,瞅了瞅“宮原御和菓子司”的招牌,然后哼哧地輕蔑一笑。
“小姑娘,你就是這家店里人是吧?”
“是的,咱的母親大人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娘?!卑淄w回答說。
“嚯,原來你是這里的繼承人?!绷C屑毜卮蛄苛艘环媲暗呐ⅲ凵裰辛髀冻鲆桓辈恍家活櫟纳袂?,他氣勢洶洶地說,“你母親輸?shù)袅肆侠肀荣?,當初我們說好了,我贏了,你們這條街的人全部搬走。但是過去一整天了,怎么一個人都沒有動???!”
白蛍努力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她保持著自己不卑不亢的樣子,回答說:“咱的母親沒有輸,她和六海先生一勝一負,明明是平手?!?p> “胡說八道!她最后一輪自己不比了,不就是認輸?!”六海茂幾乎是在怒吼。
“咱的母親因為心臟問題暈過去了,沒有放棄比賽!”白蛍沒有退縮,而是針鋒相對地說,“如果比完最后一輪的話,咱相信咱的母親一定會贏!”
“放屁!就算是比最后一輪,她肯定也是輸!她不可能贏我!”六海茂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如此強硬,瞬間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般,大聲吼叫。
“咱代替咱的母親大人和六海先生再比一次!”白蛍也提高自己的嗓門,請求說。
“開什么玩笑?你們都輸了,憑什么再比一次?!”六海茂不斷地搖晃著手里的甩棍,一步一步靠過來。任何人站在他的面前,都可以感到一陣陣怒火撲面而來。
正當此刻,陳子良端著一只加了蓋子碗走了出來,更確切地說,他是用一只稍大的碗倒扣在一只稍小的碗上。
他看到門口針鋒相對的柔弱少女和粗魯男人,立刻打圓場說:“小老板娘你這是干什么呢?俗話說和氣生財。你怎么和客人較上勁了?”
“你又是誰?!”
陳子良陪笑著說:“我是這家店鋪的職工,平日在廚房工作。這位客人既然來了,干嘛不到店鋪里吃點東西?別看我們這邊的主店是點心店,但同屬于店里的料理餐館也是很有名的?!?p> 說著,陳子良把那只碗擺在平時放和菓子的木框玻璃柜子上,然后他揭開上面的那只碗,露出其中的料理,說:“這份算是店里請的,當做是小老板娘對客人無禮的賠禮?!?p> 六海茂愣了一下。
只見碗里居然是一份龍蝦料理,巨大的紅色胸殼半浸在清澈的湯水里,而去除了蝦殼的龍蝦的腹部如同未經(jīng)琢磨的淡黃色玉石一般放在碗中,正散發(fā)著甘甜清香的氣味,讓人一下子就能想象出龍蝦肉鮮美回甘的味道。
“陳君?汝、汝什么時候做的?”白蛍也暗暗吃驚,湊到魔都男人身邊,低聲問。
“剛剛做好。”陳子良淡然地回答。
而原本已經(jīng)暴躁的六海茂像是被施展了某種魔法,一瞬間安靜下來,他狐疑地端詳著碗里的龍蝦料理,用自己的鼻子感受著充滿香味的水汽。
“請用吧。”陳子良順勢遞上一雙黑漆色的筷子。
六海茂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把光滑的龍蝦腹部肉夾出來,塞進口中。
然而和普通的龍蝦肉完全不同,這塊龍蝦肉像是吸滿了濃郁香甜的湯汁,在牙齒咬下的時刻,直接在口中分解開來,龍蝦的香味霎那間充滿了整個口腔。
六海茂瞪著陳子良,低聲說:“這不是龍蝦肉,這是日式豆腐!誰教你這么做的?!”
陳子良笑著點點頭,說:“沒錯,這塊龍蝦肉其實是日式豆腐做成的,通過細致的雕工,很惟妙惟肖是吧?先將大量的龍蝦邊角料從一開始就在鍋中熬煮,從而調(diào)和出極致的龍蝦高湯,再利用日式豆腐相對富有彈性的特性,做成龍蝦肉的樣子,一起放入高湯之中,吸收湯水的精華。如此一來,就算是沒有最寶貴的龍蝦腹部的肉,同樣能做出一道令人滿足的龍蝦料理了。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這就應(yīng)該是六海茂你決定在最后一輪比試中想要制作的料理,對吧?”
六海茂臉上的神情完全錯愕起來,他有些難以置信,說:“你是個相當有意思的人,竟然連這個都能猜到。而且這道料理真是絕品,很出色。”
接著他把碗筷放在柜子上,先是瞅了瞅白蛍,又盯著陳子良,冷冷地說:“你們不是想要再比試一場嗎?很好,你是我值得再出手一次的對手。哼哼,我甚至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那新的‘一海三味’的料理比試就放在明天中午,我會派人來接你們,而這次料理的主題——”
六海茂思忖了一番,說:“這次料理比試的主題是河豚!希望你們做足準備?!?p> 說完他回頭跳上皮卡的后斗,同樣敲擊了駕駛室的頂蓋,揚長而去了。
“陳君!汝太厲害了!”白蛍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令人感到可怕的男人居然這樣同意了再一次比試的請求,如同兔子一般激動地撲在陳子良的身上,但很快又臉紅著跳開了。
“等、等一下!汝怎么會知道六海茂和咱的母親在料理比試中的情況呢?”不一會兒,白蛍狐疑地盯著男人問。
“啊呀!小老板娘,這下子瞞不住了!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回來了,聽說了老板娘的事情,連夜去醫(yī)院探望了老板娘。她把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都告訴我了。還說了什么要是我愿意回來的話,小老板娘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之類的話……”
“嗚哇!”白蛍一聽,臉龐變得更加紅潤起來,似乎是想要立刻躲進店里,她吞吞吐吐地問,“咱、咱媽媽沒對汝……說什么很奇怪的話吧?”
陳子良狡猾地一笑:“小老板娘,你在想什么呢,老板娘可是正經(jīng)人,她怎么會說奇怪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