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佳國的第一個百年慶典是同先皇的喪禮一起低調(diào)進(jìn)行籌辦的。
沒有百姓的歡呼慶賀,也沒有朝臣官員的跪拜。
慶典當(dāng)晚,右京城門外甚至無一人看門值守。
華麗的宮殿大門上掛滿了白色的絲綢,宮門緊閉,右京城里的街道更是在本該熱鬧嘈雜的時候安靜得可怕。
此時若是有人在這街中間叫上一叫,聲音或許都能傳到城東邊的宮墻里去。
嘭~梆子敲打鼓面的聲音突然想起,驚得街邊鋪?zhàn)臃苛荷系囊柏堃欢哙拢ぴ诘厣嫌诌B忙爬起迅速逃離現(xiàn)場。
“天寒地凍,四更已到。”原來是打更的聲音。
打更人有著很粗狂的男高音,看上去身材有些高大,走路跛腳,正一邊打更一邊往城東走去。
走到宮墻邊時沒了聲音,正值深夜,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宮門上高高掛著一排大大的白色燈籠,襯著門上的白絲綢,絲絲陰涼隨著晚風(fēng)灌入后背。
緊接著就看到宮墻邊白燈籠映照下瑟瑟發(fā)抖的打更人露出半個身影。
他似乎想探尋點(diǎn)什么,但在威嚴(yán)的皇城邊上,又受了陰涼晚風(fēng)的影響,嚇得直發(fā)抖,拔腿就跑得沒影兒了。
其實(shí)只要打更人膽子再稍微大一點(diǎn),便能看到宮墻腳下被陰影籠罩的地方,站著個衣著單薄的女子。
女子頭發(fā)凌亂的披在頭上,身上的衣服雖然沾著很多泥土,混著些血跡,但看上去很華麗,像是宮里嬪妃的穿著。
女子眼里含淚,長相看上去不是特別驚艷。
她一直死死的看著宮墻上,上面貼著一張破爛的皇榜,皇榜上還能依稀看到幾個字,什么百年慶典,才藝招募。
破爛不堪的一張榜上,唯有左下角的蓋章還很完整的蓋在上面。
女子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塊印章的地方,肩膀微微抖動起來。
她用力地撕下了皇榜,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肩膀上的衣衫滑落,潔白的鎖骨處有個牙印,帶血的牙印。
整個右京城一夜無聲。
直到天色將明,才有幾個攤販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街道上也慢慢熱鬧了起來。
“駕!駕!”一群身穿紅色鎧甲的將士風(fēng)塵仆仆。
街上很多沒來得及讓開的百姓被撞,駕馬的將士沒有一個停下來,皆急速地朝皇宮而去。
百姓們怨聲載道,有一個被撞傷的攤販躺在地上破口大罵:“朝佳國是不是要完了呀!還有沒有王法了,哎喲我的屁股!”
隔壁的攤販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十分惶恐地捂住他的嘴:“這右京城現(xiàn)下滿大街的探子,不想死就閉上你這碎嘴嘞。”
于是攤販閉了嘴,沒過多久街上就恢復(fù)成了原來的模樣。
“玉微,城里發(fā)生了何事?”旁邊的一家客棧,二樓的窗前站著一個男子。
男子手上拿著把折扇,看似普通卻暗藏玄機(jī),折扇開合之間隱隱能看到藏在其中的暗器。
身后的女人抬手抱拳,這樣的姿勢與她身上穿的挑線紗裙十分不搭。
女人妝發(fā)甚濃,微漏雙肩,說道:“昨夜宮變,大皇子控制了守城兵,剛剛匆匆趕去皇宮的應(yīng)該是四皇子的紅甲兵。”
男子眉頭微蹙,收起手中的折扇,轉(zhuǎn)身坐了回去。
他看到女人的姿勢,眉頭皺了皺:“你要時刻記住,現(xiàn)在你在扮演青樓女子,你見過哪家的青樓女子抱拳說話的?”
玉微愣了片刻,放下了抱拳的手,故作妖嬈姿態(tài),十分違和。
男子看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玉微忙問道:“師兄此行到底有何事?”
男子轉(zhuǎn)身冷冷地看了眼玉微,玉微立刻噤聲。
師父教誨,不該問的永遠(yuǎn)別多嘴,她也是一時情急,師兄好不容易出山,她不想他這么快走。
男子沒有說話,衣袖一揮離開了客棧。
一張紙條落在玉微的面前,玉微撿起來看了看,上面是師父的筆跡,寫著:尋不回云杉,勿歸。
玉微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臉色。
臨雅山莊是朝佳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派,山莊行事低調(diào)隱秘,很少收徒。
師父近幾年精力匱乏,本來說好她是最后一個徒弟,但去年突然又收了一個關(guān)門弟子,便是這云杉。
她很不喜歡云杉這個師妹。
因?yàn)樵粕继寧煾覆傩模瑫r常偷偷下山,視山中規(guī)矩于無物。
師父每次都派人出來尋她,這次竟然還派出了大師兄,尋回去之后也不罰,這讓玉微十分嫉妒。
街道上又響起了馬蹄聲,玉微抬眼看去,皺起了眉頭。
這些是二皇子的黑甲兵,已經(jīng)有三位皇子到了。
皇宮里恐怕已經(jīng)是劍拔弩張,她挽起衣袖故作風(fēng)騷,出了客棧。
剛剛黑甲兵離去的街道上并未踩踏一個百姓,也沒有弄壞一個攤子。
兩相對比之下,百姓們皆對掌管黑甲兵的二皇子聲聲贊揚(yáng)。
城南邊上有一座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的府邸,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四個大字“凌將軍府”。
此時府外站著一男子,正是剛剛從客棧出來的那位臨雅山莊大師兄。
府門緊閉,他似乎正在思索該怎么進(jìn)去?
朝佳國的百年慶典本是極其隆重的日子,可當(dāng)今皇上卻在當(dāng)晚突然暴斃,聽說連道遺旨都未留下。
將軍府這時大門緊閉也算是明智之舉。
朝佳國有五位皇子,即便幼小的五皇子不算在內(nèi),也還有四位,這場皇位之爭在所難免。
大師兄正在外面愁眉不展,突然側(cè)門開了一角,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正鬼鬼祟祟的往外探看。
丫鬟看到大師兄,對著他做了一個俏皮的噓聲動作。
接著她從側(cè)門出,又悄悄把門關(guān)上,朝大師兄走過來。
大師兄開口問:“請問凌木凌將...”
丫鬟與大師兄擦肩而過,竟是理都沒有理大師兄徑直往城東跑去。
大師兄看著丫鬟的去向有些猶疑,那是皇宮的方向。
丫鬟來到皇城腳下的一座府邸后墻根兒。
沒多久后門出來了一個廚子打扮的男人,手里拿著一個食盒,悄聲道:“這是三皇子近兩天的吃食,五兩銀子。”
丫鬟從錢袋里拿出了六兩銀子遞給廚子:“謝了,你比那些掃地丫鬟靠譜多了,多的一兩是賞錢。”
廚子臉都笑開了,拿著六兩銀子喜不自勝,對面前丫鬟打扮的女子說道:“凌小姐,最近這兩日不要來了?!?p> 原來偷偷摸摸從將軍府出來的人是凌家的小姐。
“為何不來?我可剛夸過你,你就給我掉鏈子是吧?賞錢還我!”
廚子一聽要把賞錢拿回去,忙把錢揣進(jìn)荷包里,憨笑道:“皇上昨晚駕崩了,按照規(guī)矩所有的皇子都要去跪孝的。”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
她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明日父親也會去。
本來宮里的圣旨也叫了她去,可她凌越研是誰啊,開國大將軍的獨(dú)女。
皇宮本就無聊,還要去跪上整整三天,她可不愿意。
但這樣就表示有三天她都不能拿到三皇子用過的東西了。
突然靈光一閃,她神秘兮兮地對廚子說道:“你有沒有辦法把我安插到三皇子進(jìn)宮的隊伍里?”
廚子的臉嚇得慘白,就是將這些吃食送出來他都是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廚子。
“您是凌將軍的獨(dú)女,自然是能進(jìn)皇宮的,又何必讓小人...”
“哎算了算了?!绷柙窖写驍鄰N子的話,又塞了二兩封口費(fèi)給他,轉(zhuǎn)身回府。
她自然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進(jìn)皇宮,可即便她不帶人,父親也會偷偷派一群人在身邊保護(hù)她。
況且堂堂朝佳國三皇子,身邊的侍衛(wèi)丫鬟們更多。
平時父親就不讓她跟皇子們有接觸,烏央烏央一大群人,想要見上一面別提多難。
走到將軍府門口凌越研怔愣了半晌,大門竟然開了。
她是親耳聽到張伯說要閉門三日的,這半日都還沒到呢,難道是發(fā)現(xiàn)她偷跑出來了?
“小姐!小姐!”凌越研抬頭看過去,她的貼身丫鬟小箱子正扒在墻頭上小聲叫她。
大白天的扒將軍府的墻頭,也只有她的丫鬟能干出這事兒,凌越研忙跑到墻根下:“怎么了?”
丫鬟之所以叫小箱子,就是因?yàn)轶w型方正與箱子極為相似,此刻扒在墻頭上,格外好笑。
小箱子正用力扒住圍墻,大臉盤子細(xì)汗淋漓。
凌越研都能想像到此時的墻后正有七八個小丫鬟扶住她的畫面,說不定還有侍衛(wèi)呢。
“小姐快跑,我偷聽到老爺跟臨雅山莊的大師兄談話,說要讓你上山做那個老師父的徒弟!”
“什么!”凌越研花容失色,她可不想學(xué)武。
到時候橫練一身腱子肉,還怎么配得上三皇子。
剛想拔腿跑,就聽到圍墻后面?zhèn)鱽砀赣H的怒吼。
吼的當(dāng)然不是她,是小箱子她們,若這時她跑了,小箱子免不了會被責(zé)打。
父親一向嚴(yán)厲,她可不能讓小箱子挨板子。
凌越研忙往府里跑,一看墻腳嚇一跳。
這哪是幾個丫鬟啊,居然是七八個伙房師傅,她深看了小箱子一眼,對著小箱子啞聲道:“你該減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