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我家書僮素對丹青之事無甚研究,恐君前失儀!”狄軒擔(dān)驚地躬拜。
裊裊并不想冒尖,本想著隨大流奉承奉承就過去了,可,狄軒一而再再而三懷疑她的專業(yè),甚至誤會她沒文化、粗鄙、不識禮,她忍不了了,非得給他證明一下。
“回陛下,狄艾就斗膽了?!蔽萄U裊躬身長拜,“草民以為,陛下的畫,可謂‘畫以適吾意’,率性而為,止于至善?!蔽萄U裊一言,狄軒刮目相看;狄酃頻頻點頭;靈帝皇后興趣大濃。獨任馨兒白眼相顧。
“陛下的花鳥畫,看似直白簡單,實則是深入自然,體察物理,下了一番苦功夫的,就拿這鳥的眼睛,尋常人只知鳥有眼瞼,不知其還有瞬膜,即鳥兒由眼內(nèi)角上下眼瞼的粘膜延伸而出的半透明薄膜,使鳥兒在高空飛行時遮擋風(fēng)沙,保護眼球。如此細(xì)微之處,陛下畫中悉數(shù)展現(xiàn)?!?p> “果真!眼瞼之外還有一層薄膜”
“狄府不愧獨霸榜一榜二,連書僮都這么厲害”
......
一時間眾公子都來了精神,“龍妍亭”煮沸了的鍋一樣,稱贊聲、驚嘆聲疊起。
“還有呢?小書僮再說說吧?!比诬皟旱逆九瞾砹伺d致,被任馨兒狠狠瞪了一眼。
“陛下畫風(fēng)清雅,不諧流俗,褒贊的話各位公子已說盡,草民就不再云云了。”
“那說不足!但說無妨?!膘`帝很是慷慨。狄軒卻捏了一把冷汗。
“陛下之畫舉國典范,歷久彌新,無不足。”裊裊作禮,“只有一建議,凡畫之四要素,立意、構(gòu)圖、色彩、筆觸,初學(xué)者以筆觸為重,進而色彩,進而構(gòu)圖,最后立意;純熟者則反之。狄艾以為,藝術(shù)學(xué)習(xí)殊途同歸,講求‘丑-美-丑’,即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還是山’,由形似到神似再到形神皆不似。......”
眾人安靜了下來,凝神聽著,雖可能聽不懂。比如狄軒,再如任馨兒。
“哦!你是講構(gòu)圖很重要!”任冉恍然大悟,插了句。
“冉公子說得極是?!蔽萄U裊作揖。
“不知這位書僮對構(gòu)圖有何新見?”人群中有人問。
狄軒全然不知所云......只覺自己受了蒙蔽,方才還處處替她遮掩,真是蠢。翁裊裊得意地看看他,繼續(xù)說:“所謂構(gòu)圖法,因景而異,隨心而定,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審美。”
“何謂審美?”
“審美即藝術(shù)鑒賞,是一個人的眼光,比方這幅《瓊花疊鳥》,倘若以鳥為主以花為襯,則原畫中鳥挪到畫布右三分之一處,且去掉這兩朵花,是否更簡明?倘若以鳥為襯以花為主,則將花定于這四個點,精筆描摩,鳥則落在這三點連成的弧線三分之一處,是否更明快?”翁裊裊邊說邊在畫布上比劃,其實她用到的是現(xiàn)代藝術(shù)構(gòu)圖中的“三分法”和“黃金分割率”。
狄軒好幾次暗示她不要再說下去,翁裊裊卻白了他好幾眼,越說越起勁兒。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卻不敢表態(tài),畢竟這廝質(zhì)疑的是陛下的畫。
“甚好!”靈帝聽罷,大悅,拍手稱好!
“狄艾,朕記住你了!”靈帝補充道:“你那個條件,何事想起,都來找朕,朕都記得!”
得到了男神的肯定?!翁裊裊簡直不敢相信,自高中隨爸媽觀摩靈帝畫展后,便對他念念不忘。為了他,放棄北大,去了中央美院,大學(xué)四年潛心鉆研,靈帝的畫,她閉著眼睛也能畫個十分,甚至結(jié)合西方藝術(shù)導(dǎo)視進行改良,青出于藍(lán)。而今竟穿越時空與男神互動,翁裊裊激動得熱淚盈眶。
“快謝恩吶!”狄軒小聲推推她。
“是,謝陛下隆恩,草民感激涕零!”翁裊裊伏地長拜,順勢埋下頭,擦干眼淚。
然而,她所有的欣喜、感動甚至熱淚盈眶,都被一個人盯在眼里,甚至不止一個人。
“龍妍亭”一鬧天色已漸晚,帝后回宮,眾公子用過膳也各自結(jié)伴散去。
任冉早早就纏著狄軒,還要“斗地主”,任馨兒也巴巴地要一起。翁裊裊今日對狄軒憋了一肚子氣,正愁不想面對他,直言主子們好好玩樂,她且四處走走。
狄軒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錯,任家兄妹又一直纏著,便沒跟了去。
翁裊裊沿著園中小路溜達(dá),她好久沒這么安適,可以騰出心想自己的事。只覺得這一天太不平凡,只害怕這一世就在蹉跎中晃蕩,既回不去21世紀(jì),又不能在這個時代留名。
“救命啊,救命!”翁裊裊聽不遠(yuǎn)處一女子呼救,聲音熟悉,像......任馨兒的丫頭。
翁裊裊朝那聲音跑去,見一世家公子正欺凌那丫頭,便上前制止,誰料被一拳砸在臉上,跌倒在草叢中。
“這不就是今日出風(fēng)頭那小子,爺平日里最見不慣你們這些舞文弄墨的,今日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說著便掄圓拳頭朝翁裊裊砸來......
翁裊裊嚇得閉上眼睛,縮成一團。
就在這緊急當(dāng)口,一只大手叩住那人的拳頭,一個折腕......
“嘎嘣”只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翁裊裊緩緩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不是她!慢慢睜開——那混蛋疼得滿地打滾兒......
“是你?”翁裊裊驚喜的說。
“大半夜,你一個人瞎溜達(dá)什么呢?還好遇上了我,不然...”
“不然還要受一次委屈,是吧!”翁裊裊接話,“你叫李解放?”
“張?!蹦侨艘荒樌涞?p> “你那幅畫顏色是用半枝蓮蒸餾后兌的吧?”裊裊問。
那人笑笑,不語,徑直走。
“你為什么叫‘解放’,你被統(tǒng)治過嗎,你知道‘新中國’嗎,‘解放軍’呢?”翁裊裊繼續(xù)纏著問,她剛剛被砸倒時腳踝磕在石頭上,一瘸一蹦的。
“你跟得這么緊,累嗎?要不要回去上點藥?”張解放一臉冷淡。
“我是從......”
“狄艾”、“狄艾——”
“找你的人過來了,別說是我救了你?!睆埥夥乓荒樌涞@進前面的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