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家親戚

　　林玄素著一身官服，懷里抱著卷宗，一臉愁苦地在重華宮的殿前等候。

　　論親戚，孫茜父親被斬首之前是太子少傅，他的姑母是孫茜的繼母，表妹孫苓算皇貴妃的嫡親妹妹。這妥妥的親戚，不摻水的。

　　不巧，少傅大人被抄家的時候，給了姑母一份和離書。姑母就帶著孫苓回了林家，且改名林苓，跟宮里這位就斷了來往。

　　論朋友，他跟杜衡是同一年考上的，不算同窗，只能算同年。就是學子之間，貧富差距。富貴人家的子弟，都不屑于跟寒酸的窮鬼一桌吃飯。

　　仔細回想，他好像也沒有欺負過杜衡，確定沒有，畢竟不熟。

　　誰曾想，就這樣一個窮鄉(xiāng)僻壤，毫無家底的杜衡，搖身一變，成了貴妃在民間的異姓兄弟！要知道，貴妃的母族，只剩下一個遠在邊疆的表兄李森鹿將軍。這個便宜弟弟，就在滎陽郡任職，近著呢！

　　林玄素只盼著這位貴妃娘娘，不要記仇，最好是不屑于記得林家。聽到腳步聲，見到一襲藍衣的孫茜，他立刻參拜：“微臣林玄素，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p>　　孫茜一看，是林家的那位親戚啊！混得不錯，年紀輕輕能進三法司，天子近臣。她略一抬手，示意平身，道了一句：“林大人別來無恙?！?p>　　林玄素聽不出喜怒，先起來再說。

　　“路溪亭跟你交代了多少？”孫茜直接說案情，倒是沒有跟他話家常。她進宮早，跟林家人不熟，自認也沒什么家常可以聊。

　　林玄素十分感激，就將路溪亭告訴他的經(jīng)過，再一五一十地復述一遍，并且簡單問候了一下孫茜有沒有受到驚嚇。

　　那幾名刺客已經(jīng)全部伏誅，尸體已經(jīng)在大理寺停著，沒有活口可以問話。除了用的箭簇能看出來是大內制造的，并沒有其他可以表明身份的關鍵性證據(jù)。

　　其實這樁案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玄素想不明白，以路溪亭的本領，為什么不選擇獨立破案，去陛下面前邀功？陛下已經(jīng)下旨讓他負責了，為何要知會大理寺？

　　這樣一來，豈不是讓他知道，貴妃不在行宮，直接就落下把柄？

　　他資歷淺，不敢亂問，盡量關注案情。

　　“娘娘，可曾與人結怨？那箭是大內的，可是刺客都是外頭的人。想來是準備了很久，正好在路上堵著娘娘。”林玄素小心地問道?！拔⒊嫉南敕ㄊ牵瑢Ψ蕉⒅穼④姷幕爻?，選擇了滎州跟洛陽交界的路口，又是黎明之前，最放松的時刻，應該是熟人。熟悉到知道娘娘這段時間會回宮，提前準備人手埋伏。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天半，沒有殺手回去復命，應該是已經(jīng)知道刺殺失敗?！?p>　　孫茜看他那卑微的姿態(tài)，以及就算卑微，也要堅持將話問明白的辦案態(tài)度，就很放心。她仔細回想：“結怨？我入宮這么多年，宮外就算有認識的人，也斷了來往，能跟誰結怨？”

　　林玄素覺得這話是在指桑罵槐，沒敢接話。當年孫大人要是不給姑母和離書，她們娘兩個就得一并問斬?。∵@事兒辦的，是挺沒氣節(jié)的。后來姑母改嫁，表妹也嫁人了。只要貴妃不明著提，他就揣著。

　　“至于宮內？自本宮入主重華宮以來，看本宮不順眼的，倒是挺多的。本宮今早去拜見中宮皇后，午后出來的時候，就趕巧遇見趙妃帶著劉美人，張美人，烏泱泱的一片，到了長春宮門外。她們以前也這么勤快嗎？”

　　孫茜知道趙萃并不是日日都去長春宮點卯，而她離開長春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后休息的時候。能在長春宮門口遇見，不管那群人是從長樂宮出發(fā)，還是從落霞閣出發(fā)，都得不吃午飯，提前裝扮，才能掐著點走到那兒。如此明目張膽的示威，真是幼稚！

　　她當時真的很想問趙萃：就那么著急來看她死了沒？沒死，是不是很失望？

　　偏偏沒證據(jù)證明是她做的，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這就讓孫茜更生氣了。一定要找到確鑿的證據(jù)，撕下她柔弱偽善的面具。

　　“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不過，娘娘有疑慮，微臣會去注意一下趙妃那邊的動向?！?p>　　林玄素很清楚，貴妃跟韓王府是死敵。如今韓王府倒了，蕭丞相是百官之首，趙妃要想反撲，也是可以理解?？墒菦]有明顯的證據(jù)指向趙妃，他一個區(qū)區(qū)大理寺卿，也不能立刻請旨搜查長樂宮?。∵@兒可是后宮，皇帝的后宮！

　　孫茜瞧著他一臉愁苦，不知道內心在掙扎什么。

　　林玄素好像有點明白路溪亭為什么要知會他了。這些刺客如果是宮外的人指使的，那就皆大歡喜，一個字兒，查，就完事兒了。如果是宮里的人指使的呢？不管是誰，都不好查。

　　就算查出來真的是哪位娘娘跟貴妃不對付，鐵證如山，破案了，那也必定會讓皇家蒙羞。依照皇帝對韓王府以及趙妃的偏袒，到時候一定龍顏大怒，有功也無形中變成了有罪。

　　路溪亭這是在拖他下水，一起承擔責任！太狡猾了。

　　都知道大理寺專門負責皇親國戚的案子，聽上去威風凜凜，辦起來會比較吃力，也不知道水這么深??！早知道去刑部好了，專門辦大案的。去應天府管城內百姓的治安，每天抓小偷什么的也行啊！

　　為什么要在大理寺任職？因為肥差跟閑差都讓那些家世背景好的人先挑走了，就剩下幾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沒得選，進了大理寺。

　　能坐上頭把交椅，與其說是官運亨通，不如說是歷任正印在職的時間都不太長。有的受傷，有的生病，還有的直接死在任上。

　　林玄素短暫地懊悔了一下，差不多等這個案子辦完了，他就該請辭了。一想到年紀輕輕，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賦閑在家，當一個誰都不用伺候的閑人，他瞬間就恢復了過來。

　　“娘娘，微臣回去跟路將軍再商議一下。如果是宮里的人做的，臣會請陛下做主，還娘娘一個公道。若是其他人要害您性命，微臣也會聯(lián)合刑部拿人，秉公辦理?！?p>　　他估摸著皇帝仁慈，丞相公正，他全身而退的機會還是很大的，那作為卸任之前的最后一樁案件，他必須得好好辦。

　　孫茜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陷入愁苦，又突然豁然開朗。既然案子是他跟路溪亭在辦，盡力就好，也不指望他立刻給一個結果。

　　公道這種事，別人能幫的有限，主要還是得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