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軍押著丁廷武和小國毓出了家門。
小國毓回頭,看到爺爺丁永一焦急而無奈地跟了出來。姐妹倆也出來了,念娣眼里噙著淚,她對畫在自己唇上那半撇德式的卷曲胡子依然渾然不覺。小國毓一邊欣賞自己的杰作,一邊捂著嘴偷偷地笑。
經(jīng)過剛才的柴草垛。丁廷武見到赫然一個黑洞,他知道傅初二已安全脫險,稍微安心。
丁廷武不是第一次被捕。最近的一次,是因為“騎馬超速”。他對德國膠澳總督府的法律、機構(gòu)和程序,都比較了解?!耙剐胁粧鞜艋\”并不是什么大罪,與“騎馬超速”、“沒給狗戴口罩”、“沒有繳納狗費”差不多,類似的案件都屬于違章行為。所以,丁廷武并不擔心。把他們交給專辦中華事宜的臺東鎮(zhèn)輔司處罰,無非交點罰款。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再加上鞭撻懲罰。德國騎兵押著二人往西,丁廷武也沒在意,也許是押到馬房子的德軍營地關(guān)半宿,等待天亮之后再處理。
然而,德國騎兵小隊押著二人下了東鎮(zhèn)路,往南去了。丁廷武立刻警惕起來。
(▲東鎮(zhèn)路今威海路)
丁廷武低聲問:“能不能聽懂他們說什么?”
“他們很惱火!煮熟的鴨子飛了!”小國毓長話短說,悄悄地告訴丁廷武,“雖然沒有找到證據(jù),但他們依然在懷疑你……剛才提到了膠州帝國法院和但澤街……”
“壞了!華人監(jiān)獄就在但澤街!”
一個德國士兵用槍托,狠狠地撞向丁廷武的背,催促快走。丁廷武若是一個人,拼死也會逃走。他看了小國毓一眼。三爹一個人倒是不怕,只是連累了你,便是死,三爹也得顧著你的周全,丁廷武想道。他心里完全放棄了逃走的打算。
走了很久,抵達監(jiān)獄。除了高高的崗哨窗戶里透出一片不祥的燈光之外,但澤街的華人監(jiān)獄一片漆黑。德國騎兵已經(jīng)先進去了,門口迎接犯人的守衛(wèi)睡眼惺忪。
一進監(jiān)獄,丁廷武就四處打量。這處華人監(jiān)獄是臨時性的,雖然狹小,設(shè)施簡陋,但是石頭墻非常堅固。它地處市中心,相當于看守所,專門羈押違警被拘禁、等候判決,以及被判六個月以下的中國犯人。既然德國兵懷疑,又把人送到這里,那定然是有所打算的。倘若以自己為餌,誘逃走的抗德義士來救,當真是不妙。
守衛(wèi)拎著鑰匙,前面帶路。丁廷武與丁國毓被關(guān)進牢房中,牢里住著十幾個人。
(▲但澤街華人監(jiān)獄舊址位于今湖北路)
牢門一關(guān)。丁廷武立刻試著去推了推,牢門厚重而結(jié)實。雙手用力去掰窗上的鐵柵欄,紋絲不動。他轉(zhuǎn)過身,就在那一瞬間,他瞥見閻二也在犯人之中,心中立刻一緊。
德軍占領(lǐng)青島初期,治安事宜由德國官兵代行,在青島、李村等地招募華人充當警察,官佐由德軍軍官充任,組成臨時巡捕機構(gòu)。殖民當局規(guī)定,巡捕局對華人適用死刑、拘捕、罰款、鞭笞等刑罰。膠澳租界巡捕局成立之后,下轄大鮑島、臺東、上庵、陰島等六個巡捕房。
閻二原是臺東巡捕房的一名馬快,對中國人極為狠毒,經(jīng)常以反抗當局、臟污地面、破壞樹木等罪名,毆打、監(jiān)禁甚至殺害平民。臺東鎮(zhèn)的人背地里都稱其為“二閻王”。丁廷武早有心除了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和借口。言學梅逃難回到青島,幾個馬快要將她以“行乞流浪”的罪名送進巡捕房。丁周氏去救,卻挨了閻二的警棍。聽說是丁炮錘的娘,閻二托人告罪。丁廷武得了機會,豈能輕易放過他。幾次伏擊,都被閻二溜了,二人也從此結(jié)了死仇。后來閻二因為勒索,被人告到了巡捕局,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等候法院判決。
沒想到,冤家路窄,二人在這里遇見。
丁廷武只當沒看見。他又敲墻、砸地,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逃走的可能。
丁廷武終于泄氣了。
小國毓早走得累了,在牢門旁邊尋了塊地兒,雙手支著下頜蹲下休息。丁廷武在侄子的身邊坐了下來,開始打量牢房里的犯人。牢房里,遠離尿壺的、占著最舒坦的位置的,肯定是獄頭。獄頭要么身手了得,要么手段狠辣,要么在外面就是街頭一霸。這間牢房的獄頭顯而易見,是閻二。他瞇著眼,半倚著,身邊圍著三四個人。這幾個人占著大半個牢房,身下鋪著草。他們的對面擠著幾個人,赤腳薄衣地瑟縮著,顯然是被欺凌的。牢門口左邊,是一個散發(fā)著刺激性的、有強烈騷氣的尿罐子。它的邊兒上,還有一個躺著的,面向墻,看不到臉,也不知是死是活。
丁廷武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進了牢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斗命,贏了才有吃喝。否則,只能像對面擠著的那幾個人一樣蹲在角落里,等獄頭獄霸吃飽喝足之后的賞賜。若是普通牢房,丁廷武完全不會把獄頭和同伙放在眼里,放倒三五個,小菜一碟。可是現(xiàn)在,獄頭是狡猾歹毒的閻二,雙方又帶著底火。只怕一動手,就有人奔著小國毓去了。以孩子的命要挾,這些人干得出來。小國毓落入閻二的手中,丁廷武投鼠忌器,只能任對方宰割。怕和擔心,都是沒用的。從進入牢房的那一刻開始,閻二的眼神便帶著怨毒,悄悄地和身邊的人交待著什么。
牢里沒有道義,只有強弱生死。與閻二這種人,更是沒有任何話可講。丁廷武懶得搭理他們,心中知道早晚必是生死一戰(zhàn)。
小國毓被尿騷熏得捂了鼻子,往三爹的身邊靠了靠。他也發(fā)現(xiàn)了氣氛不對,對面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轉(zhuǎn)悠。
雙方相互打量著,在長久地沉默中僵持著。
直到早飯。牢門沒有打開,外面順著鐵柵欄的空隙,塞進一排碗,倒入清湯寡水的粥,又分別擺上黑乎乎的饃。獄頭閻二身邊的一個人,首先起身去取。
“輪不到你!”丁廷武將他攔住,頭也不回地道:“大侄子!分粥!”
“炮錘,在這兒你還敢硬?”閻二陰惻惻地笑道:“你那些兄弟可沒在這里!”
丁廷武并不看閻二,只是盯著眼前的人,冷冷地回敬道:“就你們這幾塊料,俺一個足夠了!”
那人見了橫,回頭瞅獄頭。閻二抽動嘴角,一聲冷笑,立刻又有兩個人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又高又壯,一身比丁廷武還要結(jié)實的肌肉。丁廷武眼前的這個剛把頭轉(zhuǎn)回來,下巴就被自下而上狠狠地擊了一拳。丁廷武心中懷有忌憚,鐵了心速戰(zhàn)速決,出手便是凌厲的拼命招式,轉(zhuǎn)瞬間一左一右地放倒了敵手。他擔心那些人爬起來再糾纏,擊中全是要害。還未等壯漢倒下,丁廷武便閃身到了閻二面前。
身體最壯的那個,被丁廷武一肘擊在天靈蓋上。身體倒在地下,呼嗵一聲,丁廷武卻連頭都沒回。三人轉(zhuǎn)眼間被打暈,連聲呻吟都沒有。
閻二驚呆了。
“炮錘饒命!兄弟饒命!”閻二馬上見風使舵地跪了,連聲求饒道:“當時我真不知道是你娘!事后我也托人去說和,是你一直不肯放過我……別殺我……你被關(guān)到這兒,犯的一定不是死罪!若是獄中殺人,你便出不去了……”
“你打過俺娘,踹過章禹利,俺都容你,但你作孽太多。楊家村一戶,只是撿拾點過冬的柴草,就被你以‘破壞樹木’的罪名,抓進臺東巡捕房,逼著家人來贖。那戶沒錢,你把人弄死了,留下孤兒寡母……仗著德國人的勢力欺壓殘害中國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你自己數(shù)數(shù)多少……俺豈能容你?不過你提醒得也對,獄中殺你,俺就出不去了……”丁廷武抬起閻二的右臂,猛然揮出重拳,狠狠地擊在腋窩。旋即使掌推其下頜,迫使他昂頭靠墻,連聲慘叫都不能哼出?!敖駜壕宛埬悴凰?!等你出去,俺再給你個痛快的!”
小國毓看了看,食物不夠,連碗都不是一人一個。他給那幾個可憐的囚犯分了粥和饃,留了一塊饃給丁廷武,一點兒也沒給閻二等人,把最后一碗粥放在躺著的身邊。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小國毓捏著自己的鼻子,提了尿罐子,給閻二那幾個人送了過去。
“你怎不吃?”丁廷武掰了手里的饃,分了一半給侄子。
小國毓看了看又黑又臟的饃,咬下了一點點。饃只有少量的地瓜面,像摻了沙土一般,進入口中十分牙磣。
他馬上吐了出去,皺著眉眼道:“好難吃!”
“家里吃得精細,當然吃不慣!”丁廷武接過,自己咬了一口,“不想吃就不吃!反正你的飯很快就來了!”
“我的飯?”小國毓奇怪地問。
“你在這里,三爹也跟著沾光!”丁廷武大笑道:“你是爺爺奶奶的心尖子,哪能讓你屈著?豁出老命,也得把你趕快弄出去!就算一時半會兒去不去,也不會讓你吃這個!”
小國毓也笑。他見旁邊躺著的還是不動,爬過去伸手去拉,問他怎么不吃,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小國毓見那人面向里,也不知道死活,便雙膝跪在地上,用力翻過那人的身子。
那人顯然入獄久了,衣服已經(jīng)爛成了碎布。他躺在尿罐子旁邊,有人撒尿時濺射在他的身上,又臊又臭。翻過身之后,小國毓被嚇了一跳。他閉著眼,污穢的臉因為長相極丑,而顯得陰森可怖。見那人沒有反應(yīng),小國毓定了定神,把了脈,又看了看他的腿。最后,端起粥,灌了幾口。粥水順著骯臟的胡子流了下來,只灌了少許進去。
這時,牢房外傳過來腳步聲。看守在門口喊了丁國毓的名字,正如丁廷武所預(yù)想的那樣,丁家送進來了食盒。小國毓掀開,給里面受欺負的幾個分了。自己取了湯勺,端了小半碗粥,回到躺著的那人身邊,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喂了進去。
忙完,小國毓悄悄告訴丁廷武:“那人不行了!腿都黑了!”
斜對面的父子一直低聲嗚咽,小國毓爬過去,問為什么哭。父子說是被冤枉的。父子二人在朗德曼凱爾公司做雜役,那是一家釀造德國酒的新公司。從德國進口的釀酒原料莫名其妙地著了火,所以被抓了進來,等待法官定罪。
?。ā实侣?凱爾啤酒廠)
丁廷武無心細聽。他擔心自己成為德軍的誘餌,讓抗德義士和兄弟們落入陷阱。傅初二能自行逃走,說明傷勢不重。他平安之后,必然打探丁廷武的下落。得知丁廷武入獄,他定會舍命相救?;氐礁导也?,聯(lián)絡(luò)人馬,尋找關(guān)押地點,劫獄……也就是說,丁廷武必須趕緊離開,否則一定會出大事。
一夜未合眼,吃過東西,丁廷武又困又乏。見三爹打瞌睡,小國毓回到丁廷武身邊,用手拉住了他的腰帶。有侄子在身邊提防閻二等人,丁廷武稍稍安心,索性合衣躺下了。丁廷武擔心小國毓有閃失,把他隔在了自己的身后。丁國毓眼睛盯著閻二等人。只要有人發(fā)難,我馬上拉腰帶叫醒三爹,再狠狠地揍你們一頓,小國毓想。
困倦疲累盡數(shù)襲來。小國毓拉著丁廷武的腰帶,一次又一次讓自己坐直,努力抵抗著睡意。
閻二知道出獄之后,丁廷武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橫豎都是死,不如舍命一搏。他如狼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二人,尋找下手的時機。
迷迷糊糊之間,小國毓只覺有黑影帶著風壓了過來。他睜眼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最先站起來被丁廷武一拳揮在下巴上的人,手握著早藏在獄中的一段尖利的樹枝,已經(jīng)惡狠狠地刺到了丁廷武的咽喉。他的臉腫得完全變形了,口鼻中凝結(jié)的暗紅發(fā)黑的血,眼中滿是血絲,面目猙獰地刺了下去。與此同時,閻二已經(jīng)像禿鷲一樣在半空中落了下來。他右臂已傷,但卻高高地跳起,越過丁廷武,左手像鷹爪一樣卡向小國毓的脖子……
小國毓知道不好,扯著握在手中的腰帶,拼命地向后一拉。腰帶卻像斷了一樣,卻絲毫未著力,整個身體直接向后摔去。在這瞬息之間,小國毓見到一只干枯的手,扯在丁廷武的脖領(lǐng)子上。
丁廷武被迅猛的力量一拽,躲過了致命的一擊。他本就沒敢睡踏實,一驚之下倏然而醒,雙目暴瞪,右掌壓住刺向咽喉的利器,左拳拼命揮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擊中敵人的前額。眼看閻二半空中惡狠狠地躍過自己,丁廷武心中大駭。
人躺在地上,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丁廷武單臂撐地,騰身而起,一腳把暗算自己的人踢開。他站穩(wěn)身形,拉開架勢,準備拼命一戰(zhàn),卻發(fā)現(xiàn)沖上來的只有兩個人,另外幾個都是怯的,一直沒敢動。丁廷武旋即轉(zhuǎn)過身,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閻二已被制住。他被重重地擊了一掌,人已經(jīng)暈了過去。小國毓倒在一直躺著的那人身上,被人事不省的閻二重重地壓在身下。
丁廷武提起閻二丟在一邊,見侄子安然無恙,剎那間心安。他心有余悸,抱拳朗聲謝道:“多謝仗義相助,拜問英雄尊姓大名!”
那人沒說話,掙扎著坐了起來。見他艱難,小國毓又幫了他一把,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坐直。他頭發(fā)臟得結(jié)成了硬塊,面無人色,丑陋至極,形如厲鬼。
他似乎很久沒坐起來了。長吁了一口氣,喉嚨間發(fā)出怪異的一聲響。過了一會兒,他用失神的眼睛看了看丁廷武,用嘶啞如金屬摩擦般難聽的聲音問:“你是老茶梗子家的老三吧!”
“是!敢問您是……”
他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著小國毓,喃喃地道“我遲三一輩子不欠別人的!臨了,卻欠了一頓飯……”
丁廷武聽了名字,覺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聽過。他細細打量,終于認出此人就是青島第一家茶館,興順茶樓的掌柜遲肇成。此人失蹤多年,沒想到原來被關(guān)在這里。
遲肇成是浮山所的一名軍戶之后,一身好武藝。他的八卦游身連環(huán)掌,步法敏捷,掌法神出鬼沒,地痞混混都不敢招惹,人稱遲三爺。遲肇成長相丑陋,打了一輩子光棍,在青島口開茶館,本打算頤養(yǎng)天年。
膠澳設(shè)防之后,因為軍費短缺、時間倉促等原因,沒有拓荒興建,而是把總兵衙門和兵營建在村子附近和平坦的耕地上。興順茶樓被強行拆除,遲肇成仗著武藝高強反抗,被官兵關(guān)了起來。德占膠澳,清軍退走,遲肇成之案無人理會,人就一直在獄中押著。
“既然是老茶梗子家的,送你兩把茶壺玩玩兒……”
“謝爺?shù)暮靡狻毙剐Φ溃骸暗葼敵鋈チ?,留著自己用……?p> “小崽子倒會說話!”遲肇成聽了討喜的話,神情渙散地笑了一下。他從身上撕下了一個布條,系在小國毓的手腕上,耳語了幾句,就又躺下了。
離家出遠門,在親人的手腕上系上一個布繩,是從小云南來的山東人中流傳的古老習俗。遲肇成自知將死,他無兒無女,就將布繩系在了小國毓的手腕上。他在彌留之時,受了一飯之恩,一掌擊出傾力相救,人亦燈枯油盡。
遲肇成從那天躺下,就再也沒起來。
第七天一早,小國毓去叫,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遲肇成脾氣怪異,興順茶樓經(jīng)營天南地北各種茶葉,與丁家卻算不上茶親。丁廷武念其同為軍戶之后,又有援手之恩,脫了自己的衣裳,給遲肇成換了身齊整的,自己穿上了那身滿是尿騷味兒的破爛布。
遲肇成被抬出去之后,丁廷武緩緩抬起頭,看著侄子心無旁騖地練習螳螂拳法。幾天來,小國毓已經(jīng)習慣了牢飯,他把丁廷武教的一套螳螂拳練得有模有樣。小國毓身形多變,身體左旋右轉(zhuǎn),時高時低。螳螂拳講究快而不亂、剛而不僵、柔而不軟。小國毓很早就學了招式套路,已小有根基。獄中閑來無事,丁廷武細細點撥,無論短小快捷的偷漏手,還是肘靠擒拿地趟摔打,都呈精進勇猛之勢。
丁廷武的心中,卻升起從未有過的懊悔和自責。從剛?cè)氇z的那個食盒開始,外面再無任何消息。
他俯身拾起一個小石子,在墻上又劃下了一條代表入獄天數(shù)的印記。堅硬的石子握在手中,拳頭重重地砸在牢房冰冷的石頭墻上。丁廷武甚至悲觀地想,自己和小國毓會不會像遲肇成一樣,在這座監(jiān)獄里被關(guān)押到死……
獄外音訊全無,一定是發(fā)生了棘手之事。
待續(xù)……
034 第一家啤酒廠朗德曼凱爾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