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一片和樂融融中，唯獨葛氏端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出，一看就是憋了好大的氣。
從老太太開始夸獎“墨衡、墨染”開始，葛氏就氣堵到了脖子口，臉上也是忿忿，又礙于老太太的面子，不敢出言譏諷，只能用力忍著，而蘇夫人和呂氏的互夸，更是讓葛氏心里不平，竭力忍到從屋里出來，便再也忍不住，臉色立刻落了下來。
葛氏仍是那不陰不陽的語氣，故意提高聲音說：“整日巴結(jié)，不光自己往上湊著去巴結(jié)，連孩子也開始往上湊，瘦得支不起來，走路都不穩(wěn)當，是心思用錯了地方吧。”
潘氏聽到葛氏這話，抬頭往臺階上看，看到葛氏的眼神后，心里吃了一驚，腳步急匆匆地就回東院了，很怕沾上他們兩房的事，白白當了馬前卒，兩房主將沒怎么樣，自己這院倒是先馬落陷坑了。
朱氏是一個悶葫蘆，自然是什么也不說，只顧走自己的路，同蘇夫人說兩句話，便告辭回前院了。
蘇夫人知道自己此時不能不做一個選擇，可摻和進這事又實在沒什么好處。
蘇夫人心知：呂氏雖然行事溫軟，事事都留余地，可侯爺夫人的誥封也不是擺設，而葛氏陰毒，自然也是不能撕破臉，一時為難，忽急中生智，躬身行禮說：“兩位嫂嫂都是終日理事勞累，我?guī)筒簧鲜裁矗簿筒桓叶嘌粤?，若是細枝末?jié)處能幫的上，嫂嫂們不嫌我粗苯，我也能略分擔一二，我這樣的心思，想是也沒有錯到哪去?！?p> 葛氏冷哼：“不敢多言，你可沒少說一句！”
呂氏打量著蘇夫人，半響無語，只是勉強地打趣說：“三弟妹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妯娌，那來的這么些虛禮？”
呂氏說著就要上前，想虛扶蘇夫人一下，卻被突然往前走的葛氏擋回了胳膊。
葛氏一臉得意地出了春僖堂，更是將頭高高地揚了起來，其得意之色，真如勝似虎的貍貓。
在這次交鋒中，呂氏本是上風，既得了老太太的夸獎，又不動聲色地氣得葛氏變了臉色，可局勢就在這一瞬間扭轉(zhuǎn)，最后竟然是誰也沒占到便宜，雙方打成了平手。
呂氏被這突然轉(zhuǎn)變的局勢，氣得手臂一抖，寥寥幾語跟蘇夫人告辭，緊接著就面色發(fā)白地出了春僖堂。
見呂氏的背影沒在院門外，蘇夫人這才落了口氣，虛虛地伸手撐在雪蟬胳膊上，面色也很是不好。
雪蟬頗不服氣地嘟起嘴說：“她能說出什么好話？府里誰不知道她的為人，憑她怎么說，也未必有人信。”
蘇夫人略覺寬慰，又說：“雖然沒人信，但染兒被人背后嚼舌根子，我心里還是不舒服。”
雪蟬啞然，扶著蘇夫人往回走，一路上說了不少寬慰的話，但蘇夫人始終神色淡淡，似是心里有事，興致高不起來。
墨染見蘇夫人回來，便想到正廳里與蘇夫人說話，卻被雪瑞攔在了房門前。
雪瑞為難地看著墨染，低聲說：“奶奶說誰也不準進去，姑娘，我這......”
墨染從未見過母親如此，也知道雪瑞向來規(guī)矩，所以也就站在房門口等。
蘇夫人直到晚飯時才從屋子里出來，兩只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
墨染在正廳里等了一天，看著母親有些憔悴的面容，不知出了何事，怎么會......哭了一天？
蘇夫人倒是先開口說：“這日子總要過下去，能平安就不算委屈?！?p> 墨染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實則并沒有聽懂蘇夫人的意思。
這邊呂氏回院后也是心里難受，氣得手就要哆嗦起來。
墨衡見呂氏這樣，摒退下人，屋里只留她們母女兩人，忽開口道：“母親......這些本就是閑事......又何必生氣呢？不論如何，老太太終究是顧念長房的。長子嫡孫，只要這個不變，那么一切都變不了，父親不會再納別人，更不可能再娶一個平妻，母親還擔心什么呢？”
一番話說得呂氏啞然，細細思想，似乎并無什么可擔憂的了，可是總覺不足，只因為林伯賢那不遠不近、相敬如賓的態(tài)度，讓呂氏心里不寧。
紅顏容易老，年華流水過，若再無其他本事，不就困死在這深宅中了嗎？
墨衡搖頭，只好說：“若是祖母不待見母親，又怎么會出手料理芷蘭院的事？”
呂氏皺眉：“派碧嫻傳話？”
那日碧嫻確實來傳過話，只提醒了桂花油的事，而且說得很含蓄，說老太太認為縱然風大，也不可能燒成那樣，或許里面摻了什么東西，才燒得那么干凈。
呂氏經(jīng)她這一提，才想起來或許是摻了油？便即刻讓人去查，果然查到了一個婆子。
可是這與老太太，也沒有什么直接關系啊。
墨衡見呂氏仍是一臉納悶樣子，便又低聲道：“怎么會那么恰好，母親一派人去，那婆子就醉死了？什么酒這么厲害，府里有誰有這個本事決斷，不將人命放在眼里？”
呂氏心一驚，脫口而出：“你是說......”
呂氏即刻頓住，收住了就要出口的“老太太”三個字，遂大驚失色，臉色比剛才更白了幾分。
墨衡轉(zhuǎn)身出了楦暉堂正廳，未再多說一句。
有些事，就是點到為止；細細講來，不過是浪費唇舌，也未必能講通更多。
春僖堂本是熱鬧，眾人一時走盡，忽然就冷清下來，熱烘烘的余溫尚留在屋內(nèi)，可六個座位卻是空空如也了。
老太太仍舊坐在上首椅子上，這忽來忽去的熱鬧，并未讓她動容，不過是平常。
花嬤嬤一直站在老太太側(cè)首，重新給老太太倒了一杯熱茶，開口勸說：“老太太，您就放心吧，這回四姑娘院子就在咱們隔壁，誰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動手？”
老太太不置可否，面上仍是一派肅然。
正在花嬤嬤著急時，碧嫻打簾子進來了，花嬤嬤立刻喜上心頭，連著眉眼都笑起來。
碧嫻行禮回話說：“老太太，幾房奶奶都走了?！?p> 老太太冷哼道：“都不是省油的燈！”
碧嫻驚得抬頭看上邊人的神色，見花嬤嬤仍是笑著，這才輕吁一口氣，悄聲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