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你見了她，只會更快答應(yīng)我
看杜毓那么狼狽的樣子，紫璃也不追究了，戴瑟扔下他的行李箱，但仍虎著臉說：“下次再這樣……”
“好了好了，我他媽不會了，cao（指氧化鈣）！”杜毓扶著老腰喊，嗓門高卻也沒什么火氣。
喘了口氣，他又說：“走吧，我請你們吃飯賠罪?！?p> 說完隨便在地上找了件衣服穿上。
紫璃小聲說：“我吃過早飯了，不用了，你以后注意點就行了。”
杜毓咳了一聲，又看向戴瑟，“那走吧，先去吃早點，我正好還有事找你?！?p> 戴瑟點點頭算是同意了，見紫璃主動給杜毓撿行李，忙也彎腰幫忙，“你別動了，我給他弄?！?p> 杜毓回房去翻了翻，出來說：“走吧，回來我收拾?！?p> 說完拽著戴瑟出了門。
樓下牌匾被吹走的早點鋪里，蒸氣繚繞中二人對坐吃飯，杜毓突然掏出一張卡來說：“這給你，以前欠你的錢，我隨便算了算，應(yīng)該是八千多塊錢，就上零零碎碎一堆，這里面是一萬。”
戴瑟想起之前杜毓不知道被誰打了，他接到電話過去時杜毓已經(jīng)滿臉是血，送去醫(yī)院后住院費是戴瑟交的，后來就不了了之，其實醫(yī)藥費總共也才六千多塊錢。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杜毓雖然沒皮沒臉，但是借他的錢一準(zhǔn)早早還上，大概是知道戴瑟也沒家可依，不好欠他的。
“上次住院也就六千塊。”戴瑟說。
“哎呀你拿著吧，有次我跑路你不還給我交過一個月房租嘛?！倍咆拐f。
原來他都知道，這事戴瑟都沒跟他說。
看著那張銀行卡，戴瑟突然問：“你姐姐她們呢，你真的一分不給？”
“不用你說，”杜毓說，點著了根煙抽著，“我拿到錢后想了想，還是去我大姐家給她放下了三萬塊錢，這么多年就大姐對我照顧多嘛，結(jié)果下午其他幾個就聽到消息，都到大姐家，圍著我聲討，管我要錢，說不公平。真新鮮，錢是堂哥給的，不公平跟我說干嗎？大學(xué)時候生活費都是大姐給我，學(xué)費是另外幾個姐姐平均，她們平均下來也沒多少錢，我就按平均的數(shù)給她們了，生活費總不能也讓我折合成錢吧，養(yǎng)我算是她們的義務(wù)，又不是我要她們養(yǎng)的。”
杜毓噴出一口煙，吐了口唾沫，“還是我大姐仁義，把我給她的錢平均分給了她們，她們這才罵了我一頓，又對大姐說家里實在困難，這才都走了?！?p> 杜毓說完冷笑一下，笑里又透著苦澀，他接過老板遞來的啤酒用牙咬開，給自己倒了一滿杯，戴瑟擺了擺手表示不喝。
杜毓一飲而盡，而后說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按說我那些個姐姐一個個都挺困難，我該幫，尤其是我大姐，可我和她們完全不是一路人老瑟，我也幫不了她們。拿我大姐來說，她腿一直有毛病，我畢業(yè)時她都快不能走了，最后一檢查必須要動手術(shù)，我請假硬逼著她做了手術(shù)，不然她能拖到雙腿徹底廢了。我從第一家工作的公司預(yù)支薪水，又跟女朋友借，給她交了五萬塊的手術(shù)費。好容易做完手術(shù)，我特地囑咐她按醫(yī)生說的休養(yǎng)，因為知道手術(shù)后要復(fù)查換藥什么的，特意給她留了張三千塊錢的卡，結(jié)果你猜怎么樣？”
杜毓咧了下嘴，“術(shù)后我給她打電話時她就說的含含糊糊，我偏又騰不出空回去，等我能回去時，她已經(jīng)一瘸一拐了。她完全沒按醫(yī)生說的好好休養(yǎng)，術(shù)后沒多久就立刻下了地，而且也不去復(fù)查和換藥，覺得花錢，結(jié)果術(shù)后感染加上沒好好休養(yǎng)，就那么瘸了，為了那總共幾百塊錢的換藥費，手術(shù)也白做了。我把她弄到醫(yī)院時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沒用了，我從醫(yī)生那兒回來，她還笑嘻嘻的，把那張三千塊錢的卡給我，說她用不著，然后看著我等著我被感動。我也沒有沖姐夫發(fā)火，因為知道他攔不住大姐，大姐會趁他們都沒醒時就下地做事，哪怕根本用不著她做那點事，他們家也不至于窮成那樣?？伤褪沁@樣，你關(guān)心她，永遠(yuǎn)都會心里發(fā)堵。有一次過年我回大姐家里，來串門的幾個鄰居跟我說，你可一定要對你大姐好，你看她為了你累的腿都瘸了。那一刻，我突然就理解了她為什么那樣?！?p> 啤酒很快見底，杜毓招手又讓送來一瓶，打開一邊倒酒一遍說：“其實她愿意那樣，她享受作為受害者的感覺。她跟我其他那些姐姐一樣，沒有得到過關(guān)愛和認(rèn)同，就拼命的想從外人那里得到褒揚，為了那幾句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話，我大姐那樣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你跟她生活一段就知道，她幾乎是作踐自己一樣的在生活。我們身邊有多少人以別人的苦難為食，就像圍著祥林嫂的那幫人，而有的人為了得到注意和同情，愿意用自己生產(chǎn)苦難。所以啊，你別看我這樣，可我的那些個姐姐她們需要我的存在，她們從來不為我越來越好而高興，總是咬牙切齒，可始終也不愿意跟我徹底斷了關(guān)系，我越自私，她們雖然罵我，可是最后都會給我點兒。因為有我在，她們可以永遠(yuǎn)是受害者。而且因為自己是這樣，所以也看不慣別人愛自己，在她們看來那都是自私的表現(xiàn)，所以我大姐很看不慣她現(xiàn)在的兒媳?！?p> “當(dāng)然，這不是她們的錯，杜毓盯著晃動的酒水說，“要怪只能怪我父母，可唯獨我不能恨老兩口，畢竟他們起碼教會了我愛自己，讓我不至于也靠作踐自己求認(rèn)同?？稍捰终f回來，我又好到哪兒去呢，光是長大成人就要欠著一堆人，注定只能做個自私又沒良心的人?？赡敲匆幌耄野謰屢部蓱z，他們費勁巴哈生下我，最后連給自己看病的錢都湊不出，就那么去了?？晌矣植幌胍『?，我這種人自私到只想自己活，也不想為了傳宗接代隨便找個女人禍害，我家到這里，還是要斷根?！?p> 許是喝多了，杜毓今天的話特別多。
戴瑟想起杜毓在寢室里和他認(rèn)識的時候，當(dāng)時他鋪好床坐在上鋪看書，杜毓一邊抽煙一邊盯著他看，見戴瑟望過來，杜毓笑道：“小天才，聽說你是孤兒院長大的？”
戴瑟點了點頭。
杜毓笑了，“酷啊。”
當(dāng)時杜毓的口氣里，分明有幾絲羨慕，可當(dāng)時他沒聽出來，也完全沒往那邊去想。
“家人，就那么沉重嗎？”戴瑟喃喃自語。
杜毓半趴在桌子上，“你呀……就偷著樂吧，我還巴不得……自己在孤兒院長大呢，起碼，誰都不用欠。”
戴瑟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摸出來看，是翁唐發(fā)來的信息。
“翁蓉找過你了吧，我就知道，你見了她只會更快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回來了嗎？我過去找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