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要在這簡陋的莊子里用晚膳,馮得保比誰都要小心謹(jǐn)慎,生怕有不對的食物進(jìn)了主子的肚子會引起身體不適,至于下毒的話,他相信這莊子里的人沒這個膽量謀害皇子,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所以每一道要上桌的菜都先經(jīng)過他的檢查與試吃,確認(rèn)妥當(dāng)了之后,這才被允許端到桌子上,這本來是小太監(jiān)干的活,誰叫主子任性沒帶太多的人在身邊,他就得充當(dāng)這個角色。
容靜秋笑盈盈地與清瀾郡主說話,眼角卻是看到了馮得保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但面上卻是半點(diǎn)也不露。
清瀾郡主自然也看到馮得保的舉動,怕容靜秋誤會從而心中不悅,于是湊到她耳邊小聲地道,“宮里都這規(guī)矩,沒什么好稀奇的,不用管他?!?p> 容靜秋也笑著與她咬耳朵,“馮公公小心些是對的,畢竟殿下用膳有什么忌誨,我等草民也不知,但經(jīng)過了馮公公的手,我也就放心了?!闭娉隽耸沦嚥坏剿^上,想想都心花怒放。
清瀾郡主同樣也不知道趙裕用膳有什么講究,她以前與趙裕也不親近,堂兄妹也玩不到一塊兒去,再說這些事情沒有人會到處宣揚(yáng),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這么一想,她就覺得容靜秋說得對,遂給了容靜秋一個贊許的眼神。
兩人眉來眼去的親密樣子,落在趙裕和金三的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爽,金三看了眼趙裕,要他管管他的堂妹,容十七再與他們交好,那也是男人,郡主的閨譽(yù)更重要。
趙裕終是招手讓容靜秋過去,容靜秋怔愣了一下,她是討厭極了趙裕這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形勢比人強(qiáng),她還是起身走了過去,“殿下有何吩咐?是不是這些菜不合胃口?草民可以去另下菜單,廚娘應(yīng)該還趕得及上菜……”
“沒有,本皇子看這菜都上得七七八八了,就此開膳吧,你坐在這兒。”趙裕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
容靜秋的笑容凝了凝,在座四人里她扮演的容十七的身份最低微,該敬陪末座才對,這末座自然是離趙裕最遠(yuǎn)的位置,對這位置她滿意得很,她可不想挨趙裕太近從而消化不良。
“對啊,十七坐這里最合適?!苯鹑谝慌怨膭樱缓笥众s緊拉清瀾郡主坐在趙裕的另一側(cè),自己就坐清瀾郡主身邊,這樣安排最合他心意。
“我不坐這里,我要坐在十七的隔壁……”清瀾郡主想要為新結(jié)交的好朋友撐腰,可九堂兄的眼光一掃,她就氣弱地給了容靜秋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乖乖地坐在金三指定的位置上。
今天她已經(jīng)得罪過了九堂兄,不能再可勁兒地把人得罪狠了,以后肯定會被整慘的。
金三笑容滿面地再三鼓動容靜秋落座,而趙裕的目光卻沉沉地看著容靜秋,容靜秋被看得頭皮發(fā)麻,最后只好妥協(xié)地斂衣坐下,挨得太近,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不過轉(zhuǎn)而想想好像也不全然是壞處,這下子她又高興起來。
趙??此粫撼蠲伎嗄樀?,一會兒又高興得臉上飛揚(yáng),覺得這人真有意思,看似容易讀懂,其實(shí)心思藏得深著呢。
凈手后,正式用膳開始了。
馮得保正想在一旁侍候自家主子用膳,哪知這活兒居然被容靜秋給搶了。
容靜秋拿著公筷給趙裕夾菜,“這道三鮮雞丁別看簡單,其實(shí)廚娘還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的,事先就熬了高湯,雞也不是隨便選的,要選些……”一邊介紹做法,一邊把菜夾到趙裕的面前,“殿下嘗嘗?!?p> 趙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拿起筷子夾起那雞丁放進(jìn)嘴里吃起來,其實(shí)比不過御膳,但卻覺得更可口,或許是心境的不同,感受就不同。
容靜秋夾菜夾得殷勤,趙裕居然全盤接受,看得馮得保一愣一愣的,他侍候主子用膳的時候,主子總是挑三揀四的,最是難侍候的人,這容十七到底有什么魅力?讓主子對他如此寬容?
容靜秋才不管馮得保在一旁如何研究她,反正她想讓趙裕吃的菜,她全都夾給了他,對于趙裕的喜愛,她想,除了馮得保之外,她應(yīng)該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畢竟上輩子兩人同桌吃飯的次數(shù)太多了。
清瀾郡主卻是一直拿眼看著趙裕,一副你使喚十七該使喚夠了的樣子,可惜都拋給了瞎子看,趙裕壓根就不搭理她。
“十七,你都還沒怎么吃呢?九哥哥這里有馮公公侍候便是……”她想為容靜秋解圍。
容靜秋卻是笑道,“不礙事,這些都是莊子里廚娘的拿手好菜,沒人比我更清楚,畢竟殿下是客,身為主人家,我這是應(yīng)該的?!?p> 清瀾郡主只好悻悻地低頭吃飯,她覺得容靜秋一定是被趙裕壓迫才會這么說的,遂,暗暗朝趙裕翻了個白眼。
“清瀾,這菜你愛吃,多吃點(diǎn)?!苯鹑o她夾菜。
清瀾郡主看也沒看,就回了一句,“我最近換口味了。”示意一旁侍候用餐的侍女給另外布菜。
金三臉上的笑容凝固乃至慢慢消失,看著自己夾在清瀾郡主面前碟子里的菜孤零零的,怎么看著就這么可憐呢?
清瀾郡主眼角偷偷瞄著,比起以前金三對她的視而不見,現(xiàn)在這表情可解讀的地方就多了,這人啊就是犯賤,她心情頓時爽得不得了。
各人各有心思下,一頓晚膳終于用完了。
容靜秋沒有打算多留趙裕,她得算著時間把人送走,絕對不能讓這人賴在莊子里,她可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哪知趙裕卻不走了,“看這天色回去皇莊也很晚了,不如在十七這兒留宿一晚吧。”
“這……這不好吧?”容靜秋沒想到真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莊子里很少留外客,三姑娘那邊不好交代,而且也得顧著三姑娘的閨譽(yù)……”
趙裕的目光涼涼地看著她,看得容靜秋背脊一涼,這是打算賴上她了?
金三縮著脖子,努力裝做自己不存在,雖然他是容靜秋的嫡親表哥,可結(jié)姑表親的人也不少,他借住在莊子里其實(shí)也不是多合禮法的一件事。
清瀾郡主一向大大咧咧,倒是沒想得那么仔細(xì),再說她自己與趙裕就是堂兄妹,有她在,容靜秋的閨譽(yù)不會太受影響。不過在她心里容靜秋更親近一些,于是打算開口幫腔幾句,哪知這九堂兄又用那種涼涼的目光看她,看得她當(dāng)即開不了口,只能朝容靜秋攤了攤手。
趙裕不肯走了,這請神容易,送神難。
容靜秋差點(diǎn)氣炸了肺,但不得不假意派人到后院去請示,然后又去安排地方給這九皇子暫時歇一晚,好在不用太費(fèi)神,前院的空房子還有不少。
她直接就把紅裳和綠袖留下侍候趙裕,這倆本來就是趙裕賜下的侍女,現(xiàn)在侍候他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然后再從自己身邊撥出梅兒和菊兒兩人去侍候清瀾郡主。
這么一安排,事情才算妥當(dāng)了,她不敢回后院去,只好留在前院歇息。
直到吹燈睡下,她仍舊心氣難平,這一夜注定難眠。
她在心里算著時間,果然,子時還未到,馮得保就不客氣地來敲她的門,然后就是這老太監(jiān)急切的尖細(xì)聲音在響著,“容公子,我家殿下身子不適,你趕緊起來去把大夫找來……”
今晚在外面值夜的人是林蘭兒,她攔不住馮得保這老太監(jiān),只好趕緊進(jìn)去侍候容靜秋穿戴,滿臉焦慮地低聲道,“聽說九殿下那邊不好了,姑娘,這下可怎么辦?”
“稍安勿躁?!比蒽o秋拍拍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你等會兒到后院去,我這邊不用人侍候。”
林蘭兒還想說什么,容靜秋已經(jīng)穿戴好走了出去。
馮得保一看到她,臉色鐵青地道,“容公子,趕緊去把大夫找來?!?p> “馮公公,殿下這是怎么了?”容靜秋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腳步甚至還有些錯亂,嗯,不錯,她的演技果然精進(jìn)了些。
馮得保只是陰沉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有說。
容靜秋不敢怠慢,忙讓人去把莊子里惟一的老大夫給叫來,然后又隨馮得保前去趙裕暫住的廂房門口等著。
她這會兒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了,明明是要整趙裕,現(xiàn)在倒好,自己也沒能落得好來。
該死的趙裕早點(diǎn)回去他的皇莊不就好了,那出了什么事都不用她管。
老大夫住的地方離這兒有段距離,她有些不耐煩地原地兜了下圈子。
馮得保又從里屋出來,眼神復(fù)雜地看了眼容靜秋,低聲道,“殿下喚你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