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熱烈的氛圍里,連十六都忘記了煩惱。她笑看著興奮的和錦,又看向四周那些同樣快樂而陌生的面孔,卻不經(jīng)意間,又一眼就認出了站在很遠地方的鄢頗。
他身邊同樣是歡樂的人們,他靜靜站在人群里,嘴邊還帶著很深的笑意,明亮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一閃一閃地發(fā)著光,他原本就生得好看,就連那火光照在身上都像是一種額外的照顧,仿佛給他披上了一層溫暖柔和的光。
他大概沒注意到,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些被他外貌吸引靠近的少女。少女們都忐忑地、又或者大膽地關注著他,時不時相互竊竊私語,可愛得如同和身邊每一個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少女都結(jié)成了知己。
十六忍不住覺得有趣又好笑,就在她看著鄢頗時,鄢頗仿佛終于有所感應,也側(cè)臉向她望來。
兩人雙目相接之下,都愣住了,還是鄢頗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十六想了想,也伸手取下面具,同樣報以一個微笑。
鄢頗臉上的笑意漸漸深了,他看見火光之下,“綠枝”的面龐就像玉雕般細膩,眼睛也彎彎的,再沒有了第一次見她時那心事沉沉的樣子。他心中一動,正想走過去。
但游人們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前涌著,他身旁一個男子忽然揚手一揮,寬大的衣袖從他面前掃過,等那人的手再放下去時,遠處的“綠枝”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石采子帶著惡鬼整整消失了三天,等他再回來時,就是向十六告別。
十六好奇他這幾天去了哪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馬阿谷雖然作惡多端,但好歹我和他相識一場,就去城外的道觀里請法師為他好好做了一場法事,希望能減輕一點他的罪孽?!?p> 十六卻笑道:“他應該不會接受吧?”
石采子點點頭,頗有些感慨:“他執(zhí)念太深了,過于執(zhí)著,因此成效不大?!?p> “那后來呢?”她又問。
石采子道:“后來我就把縛鬼袋交給了道觀的觀長,若是馬阿谷能誠心悔過,就請觀長為他超度解脫,若是他還執(zhí)迷不悟……那便由著他在縛鬼袋里消融而亡吧。”
十六聽完又笑了,搖搖頭,道:“你這小道士就是過于心慈手軟,若是我,早就打它個魂飛魄散了,因為它作惡諸多,本也不值得同情,況且即使決斷還可以了絕后患。上次看你和那惡鬼打斗,你并非技不如它,我看第一次你會讓他逃脫,多半也是因為你看他死因可憫,心軟了吧?”
石采子認真聽完,似有許多話語,但最后也不過輕嘆一聲,道:“前輩教訓得極是?!?p> 他這樣順從且無奈,倒讓十六瞬間有些后悔了,又鼓勵說:“不過人世間哪有什么完全非黑即白的事,我的看法不過是因為我想偷懶得出來的。你這樣也很不錯,想的比我要多,最后的結(jié)果也不會像我我那么無聊。只是尼選的路要比我難走,你做的選擇也必須要你自己去承擔……無論好壞?!?p> 石采子聽著聽著,神色漸漸輕松起來,最后笑了笑,說出來的雖仍舊是那一句“前輩教訓得極是”,但看得出來,他的心胸已經(jīng)遠比方才寬闊了。
兩人聊完,十六便吩咐壇清為石采子準備干糧,打算送他繼續(xù)上路了。桃碧、燈河與寶瓶三人雖舍不得他,但也知道他身系一派興衰,此次下山也全是為了歷練,也不便挽留,約好了之后再聚之日,便也送他離開了。
又過了半個月,花嬰和傅晏的相處已經(jīng)極為自然,但是她還是不愿意讓傅晏看見自己的面貌。謝府一切風平浪靜,那日捉鬼之事也并沒有人傳揚出去。只是謝延齡仍舊停留在老家,遲遲未有新的信函送回京城。
而秋獵之期又近了。
十六特意請告不去,皇帝也沒勉強。連繼芳自然是要去的,傅晏和鄢頗等人雖沒有功名在身,但皇帝很賞識兩人才情,便也特賜伴駕出行?;▼霑簳r見不到傅晏,京城也沒有以前那么多勾心斗角之事,十六的玉磬門竟也意外地安靜下來。
一大早起床,十六難得在飯桌上看見了燈河,他正在和桃碧拌嘴,壇清在旁邊聽這兩人幼稚無聊的吵架內(nèi)容聽得哈哈大笑,寶瓶大概又整夜看那些傳奇書冊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只睡眼朦朧地往嘴里扒拉著粥。
幾人見她進來,都給面子地從各自的事情里擠出一點時間同她打了聲招呼,下一刻,吵架的又繼續(xù)吵架,打瞌睡的又繼續(xù)打瞌睡。只有壇清盛了一碗稀粥遞給她。
她邊吃邊好奇道:“燈河這個臭小子今天怎么沒出去打架?。克@么快就不感興趣了?”
壇清搖搖頭,笑著回答說:“他那個冤家最近有事要出趟遠門,不在京城。他找不著人交手,自然就乖乖回家吃飯了?!?p> 十六聽她說得好笑,也忍不住笑了。
上午沒有事情做,壇清便拉著她一起去香料鋪子選熏香。早市雖然已過,但街上的攤販已經(jīng)擺開吆喝起了其他日常雜貨,一些小食攤的生意依舊不錯,是不是有行人坐下喊上一單。因為天氣漸冷,涼茶攤漸漸放上了熱水甜湯,但小部分仍舊還賣酸梅湯和冰鎮(zhèn)甜水。這種小攤一般挨著的都是熱食或者小炒食鋪,一熱一涼,在這半冷不熱的初秋天氣里格外舒服安逸。
兩人邊走邊吃,壇清最喜歡逛小攤,每每見到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兒都要買下來。在路過一個小小香料攤時,她又看上幾個樣式精巧別致的香插,就拖著十六一起蹲在挑選。
十六本也沒什么興趣,看她在挑選,便無聊地東張西望,誰知道無意之中,卻剛好看見了趙舒而正行色匆匆地從遠處過來。她似乎有些緊張,還時不時地左右張望,緊接著就拐進了她右手邊的一條巷子里。
十六覺得有些奇怪,又因為上次謝府的事雖然解決了,但她心里始終有些不安,便將壇清從小攤前拉起來,簡單說一下情況,便和她一起悄悄尾隨趙舒而。
趙舒而一路十分小心謹慎,走了一會兒,她在巷尾一處十分破敗的小院前停下,輕手輕腳地推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