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國的王城如今比以往都要熱鬧,因為要過年了。家家戶戶忙著掃塵掛燈、添置年貨,大街小巷貼滿了紅彤彤的對聯(lián)和福字兒,偶有小童三五成群,炫耀著各自身上的新衣、手中的煙花。
時而飄落的雪花遇見街上各種美食小攤上白霧騰騰的熱氣,瞬間就不見了……新舊交替,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寫在人們的臉上,祈福拜神、問候請安、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寫成天地間最淳樸、最動人的旋律……
風闕靜靜佇立在街上,嘴角掛著迷人的微笑,這樣的日子,他會永遠懷念。
“太冷了,要不要先回去?”鳳里犧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風闕,心中不安起來,他最近好像變了,常常獨自發(fā)呆,已不像剛從靈池歸來那段時間,那么脆弱,容易流淚,也不像剛回到辰元宮那段日子,十分依賴自己,粘著自己,就連自己偶爾回西海一日,他也會無端使小性子,癡癡糾纏不肯讓自己離去……
“我還好,我們要不要去前面轉(zhuǎn)轉(zhuǎn),那里好像有好幾個商鋪,說不定有什么稀奇的物件兒,找些你喜歡的送給你。”風闕拉著她的手,已經(jīng)自顧朝前走去。
“能有什么稀奇的物件兒……喂你慢點兒!”鳳里犧無奈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差點撞到一個路人,急忙拽住他的袖袍,力氣稍微大了些,又差點把毫無防備的風闕拽倒,趕緊伸手去扶,腳下踩到街上一條溜滑的冰,瞬間失去平衡,拽著風闕一起摔倒……風闕撐住身體勉強沒有壓在犧兒身上,一對玉人就這樣在王城大街上四目相對……
圍觀看熱鬧的路人不禁打趣這兩個天仙一樣的人兒,“呦呵這位公子,姑娘貌美,你也不必如此心急啊……呵呵呵呵……”眾人哄笑著散去,身下鳳里犧已經(jīng)滿臉通紅,“你快起來??!”
風闕笨手笨腳的爬起來,伸手要去攙扶四腳朝天的小鳳凰,不料踩到自己的雪袍,一個趔趄又結結實實的摔倒在犧兒身上!
“你……咳咳,你是故意的……”鳳里犧真想幻化而去,又恐驚了路人,只能看著風闕一陣慌亂,終于又爬了起來。
“對不起犧兒,有沒有弄疼你?我剛才好像壓在了你的……你的……”風闕咽下口水,沒敢說出來。
“知道你還說……”鳳里犧又羞又惱,想起剛才是自己先把他拽到的,又不好怪風闕,一時不知向誰發(fā)泄,竟“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風闕原本也有些難為情,但見犧兒展顏一笑,自己也瞬間釋然,溫柔地幫她拍打著身后的雪花……這一切自然地發(fā)生著,卻全都看在了另一人的眼里。
朔方手中提著一壇酒,立在街角,看著小鳳凰滿臉紅云、無比嬌羞的模樣,他真想沖過去把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暴揍一頓,然后告訴她,自己錯了,錯的離譜,這么多年就像傻瓜一樣急于宣告小鳳凰屬于自己,讓所有人都知道朔方才是小鳳凰的真命天子……那是因為自己一直都好喜歡她,她還只有幾千歲的時候他朔方就已經(jīng)認定,小鳳凰將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是這北海的君后。
只是他選了最笨的一個法子,小鳳凰從小性子就烈,自由慣了,他不知如何去靠近她、了解她、讓她注意到自己是與眾不同的,是值得喜歡的……那就馴服她,比她還要高高在上,霸道威風,或許這樣終有一日,她會知道自己一切的偽裝都是為了掩蓋一顆溫柔的愛她之心。
沒有機會了,朔方再不愿自欺欺人,只是心有不甘。
原來以為那不可一世的納雪是自己真正的對手,如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病病怏怏的凡人竟然輕易擊敗自己,奪走了她的人,奪走了她的心!若是那赤龍,自己還可以不顧一切的和他打上一架,爭取也好,發(fā)泄也罷……可這凡人竟然讓自己無計可施,不戰(zhàn)自潰……
朔方不想再看下去,提起手中酒壇痛飲幾口,轉(zhuǎn)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為什么就是喝不醉……”朔方跪在一顆樹下,已記不清到底喝了幾壇酒,也不知這是哪里,天色已晚,倦鳥歸林,他卻不想回北海,也無處可去,就像此刻的心一樣,無處可依。
天地就是這么小,剛剛遇見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看到自己最不愿見到的畫面,當日在無疾苑中差點被朔方一掌震死的扶桑此時又剛好路過……
“真是狹路相逢,只是今日的扶??刹皇悄敲春闷圬摰牧恕狈錾R娝淼囊凰?,正欲現(xiàn)出身形送他歸西,忽聽他口中喃喃自語,“納雪,呵呵,你肯定也在笑我,笑我不但把人丟到了凌虛宮,還敗給了風闕這個活死人,敗得莫名其妙,丟盡了龍族的顏面……你不是也喜歡她嗎?你以為……你可以瞞得了我?呵呵,你和我一樣傻!她小鳳凰不喜歡神仙,喜歡凡人!哈哈哈……你和我一樣傻……”
“納雪……風闕……小鳳凰?……有點意思!”扶桑興奮的看著朔方,這些聽起來相互糾纏不清的關系雖然還是模模糊糊難以理清,但她清楚的記得一張絕世容顏,一個在玄月之后日日守在風闕身邊如影隨形的美人兒,一個不知打哪冒出來、差點死在自己迷障里的高人、那個讓風闕心甘情愿為她擋了追心劍的持琴!
沒錯,持琴原來是一只小鳳凰!
扶桑幾乎難以控制自己的激動,她終于搞清楚了,小鳳凰喜歡風闕這個凡人,而玉山上的納雪神君,居然也喜歡小鳳凰……真是天助我扶桑!
低頭看了看已然醉得人事不省的朔方,扶桑改變了主意,此時若殺了龍族中人必然打草驚蛇,恐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先饒他一命,等拿到無心鏡再做計較也不遲。扶桑主意已定,陰陰一笑,“今日你命大,我扶桑高興,改日再來會你!”
天地并生,陰陽相依,日月更迭,生死輪回。
萬物太一有緣起,經(jīng)緯四方無明滅。
簡單說,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有人悲傷,就有人快樂!
風闕與犧兒此刻緊緊相擁在榻上,白日里尷尬的一幕此時竟讓兩人更加情意纏綿,難分難舍……身邊的犧兒一臉嬌羞卻熱情似火,這感覺如此熟悉,竟像是回到了那兩百年的前塵舊夢之中!
“希兒……是你嗎希兒……”風闕傻傻地問,明知不會有答案,卻要讓自己再心死一次。
鳳里犧心中升騰起一團烈焰,她從來不怕付出真情,只怕自己太過熱烈,烤化了這凡人的心……“你猜呢?我也不確定自己是誰,大概只是一個傻瓜……”若不是傻瓜,怎么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
這天底下的傻瓜又何止你小鳳凰一個,我才是那個最會自欺欺人的傻瓜,是一只囚鳥,明知沒有了飛翔的自由,還要貪戀那片最美麗的天空,越是心有不舍,越是心有不甘。
“不要忘了我……”風闕終于沒有忍住。
“怕總有一日是你要忘了我……不過我說過,生生世世我都要找到你?!?p> 激情過后,鳳里犧伏在身旁很快睡著了,風闕一手撐著下巴側躺在榻上看著她,很久以前,自己就喜歡這樣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手臂已有些發(fā)麻,風闕俯下身來輕輕吻著她如雪的肩、如墨的發(fā)……大概是覺得癢癢,鳳里犧翻了個身,面向里面又沉沉睡去。
“不要忘了我,好不好……”風闕看著她的背,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