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冬風(fēng)忽至，杜娥獨(dú)處（三）

　　馬背上懷念過去時，去歲初冬多少事！

　　杜安菱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老是躺在過去，可又總是不自覺想起過去——一年前的今朝，她又是怎么樣呢？

　　她在一年前可不同現(xiàn)在這樣子！

　　想著，腦海中幻化回春月樓景色。那是自己過去居住生活的地方，也是她一直忘不了的故處。

　　去歲時，她在春月樓辦了什么？

　　她依舊忘不了的事情可不少！

　　馬行著，人念著，她手里仿佛還有“松雨”琴，自己的名字依舊被隱藏著。

　　那時的她，還被喚作“杜娥”。

　　那時的她，時不時教一把年輕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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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那代去自己屋子的含春實(shí)際上也是自己徒弟的，她在一年前時候?qū)σ袈蛇€有許多不通。

　　沒辦法，身份使然。

　　窮苦人家的女子如何學(xué)得書畫琴？所有一切不過是春月樓里面慢慢學(xué)成的?？梢晃慌幼铎n麗的有幾年？選出來了，及笄日子的采花宴就要安排上。

　　這是很急迫的。

　　畢竟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進(jìn)來，學(xué)習(xí)禮儀就要半年時間。后面還學(xué)那樣多音律繪畫文彩的，一年時間如何能學(xué)精！

　　自然是許多不會。

　　那“含春”也就是這樣一個歷程走下來，還多添了在花魁牡丹那服侍的一年時間。到后來快到了年齡，受老人“照顧”有了那爬上去名額，依舊是很多不明不白的。

　　她想學(xué)。

　　她要學(xué)。

　　于是就找到了杜安菱這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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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安菱還記得那天場景的。

　　秋末冬初冷雨夜，春月樓里少閑時。可就在那三更已晚時候，燈火次第熄滅，歌舞也最終斷絕。

　　“杜娥？”

　　那時的正坐著，門被叩響時候傳進(jìn)來這樣話語。

　　是一個小姑娘聲音。

　　杜安菱聽了就心喜，開了門讓人進(jìn)來——日后的“含春”在那時還沒有花名，不過也快了。

　　年底及笄的她還有兩個多月時間，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她還能做最后的努力。

　　“杜前輩，可否問妳琴？”

　　她問，聲音很小卻好聽。

　　問可否學(xué)嗎？

　　那時候的小姑娘依舊天真，至少從“牡丹”那里學(xué)來的習(xí)慣還沒有顯現(xiàn)。她深深鞠躬看著杜安菱，言語懇切，真是有事相求的。

　　“知道前輩妳時間緊，可否抽空教我?guī)浊?？?p>　　“還有兩個月了，我怕到時候臺上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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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安菱苦笑。

　　那時候自己為什么就那么快同意了呢？那“含春”得了好處就變了性子。

　　起初她是很敬重自己的，對自己的指點(diǎn)悉數(shù)采納。時時聽得到生澀琴曲和流暢的曲樂交織，那是傍晚自己在教她在學(xué)。

　　那一陣是很和諧的。

　　杜安菱記得她說的最多是“這應(yīng)該怎么做”之類的詢問話語，還有不時的嘆息。

　　“這也太難了吧。”

　　“這……我不會??！”

　　一樣的話一次次聽到，她縱使是不滿卻照做下去。每天閑暇大半個時辰就如此耗盡，兩個人總是被其他人稱贊的。

　　“我當(dāng)年若是肯拉下臉就好了?！庇腥藝@。

　　“那小姑娘真是占盡了便宜！”

　　有人怨。

　　一句句杜娥心里聽，一個個字都讓她歡欣。

　　那都是一年前的秋末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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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秋晚霜?dú)埲~，總嘆翩翩漂落夕。

　　一年前的自己早已是春月樓里面的老人，又偏偏還是那樣年輕！

　　她依舊用技藝打動絡(luò)繹來客，廳堂里伴那些年輕女子一起——只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是樂師的功用。

　　她逐漸處于邊緣。

　　畢竟她還沒有變得粗壯，腰身還在不是那教習(xí)婆子模樣。怎么說還是個上臺的，上臺的可不能單憑技藝說事。

　　她只能是邊緣。

　　甚至連邊緣都不是——在一些舞蹈時候刻意搬來屏風(fēng)，伴奏的就被丟到屏風(fēng)后面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她還在春月樓里面呆著，可這“呆著”已經(jīng)和“賴著”沒什么區(qū)別——還有半年，半年后看了璞若的采花宴就走。

　　那時的她已經(jīng)有了定計(jì)，教那未來的“含春”也不過是“盡力”的心思。

　　她就要在離開前再留下些東西，畢竟廿四年早就有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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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年輕的女孩子并沒有這樣想。

　　她年輕，又有才氣，這些日子里勤奮學(xué)習(xí)也都被眾人看在眼里。冬日來了，那及笄日子愈發(fā)接近，她聽到了些許風(fēng)聲——樓里面要捧紅她的。

　　年輕的她這一下就變了——亦或者是不再壓抑自己的心思？

　　她不再對杜安菱尊敬，相反是各種不滿意。說什么“苦累”，還作了些“辛苦練琴二十年，光陰不再哪從前”的詩句反駁杜安菱的訓(xùn)導(dǎo)。

　　“有什么用？”

　　“還不若趁著青春多揮霍！”

　　聽來她的話杜安菱心傷，可這些也確實(shí)是正理。嘆口氣說什么“按妳感覺”，她知道這半個徒弟要離開了。

　　離開就離開吧，自己不也要離開春月樓？

　　終有一天冬雨寒，不復(fù)有她身影。

　　那也是一年前的冬日了。

　　似乎是冬月初時日，去今也只是十一個月。

　　想了，嘆息。

　　嘆息聲被馬蹄聲破碎，遠(yuǎn)路上愁行一人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