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秋意初生，杜娥猶豫（七）

　　斜陽消磨西天跡，窗前遠(yuǎn)望愁云低。

　　秋意不是很濃，藍(lán)天高曠。少許薄云帶不來雨水，地面上依舊是干燥無比。

　　杜安菱在屋里看著，前邊鋪開畫紙上暈開夕陽照屋檐。瓦片陳舊沒有一點反光，筆下和現(xiàn)實中一樣灰蒙蒙一片。

　　但，天上有明霞。

　　半邊天的晚霞映紅了上下多少山林田野，可這些畫不到花里。杜安菱看著那頭隱約炊煙，那是大戶人家做的晚食。

　　只有那大戶人家才有存糧。

　　杜安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操心那些沒用的東西，畢竟貧苦農(nóng)人與自己的交際甚至還沒有山匪多。

　　不過，就是有時候無聊了，為這些東西發(fā)愁。

　　愁心時常有。

　　……

　　畫上墨干，一卷放一旁。

　　此間書畫已經(jīng)有五六幅，備好了要去曲浦賣了去——杜安菱心底期待著暢銷，那些聲音是自己此時難得的樂趣。

　　村居半年，她已經(jīng)想當(dāng)無聊了。

　　可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監(jiān)視，雖說這“監(jiān)視”對她也沒什么影響。

　　卻無論怎么說都是監(jiān)視，去曲浦只能早去晚回。

　　那又是很累——杜安菱猶豫著，要不要多集些畫再送去？

　　終究是拖著日子。

　　門口外有聲響傳來，緊接著是微弱的敲門聲。

　　一聲“直接進(jìn)來”，那頭推開門的是秀兒——黃秀到底是農(nóng)人家的女兒，面對杜安菱依舊多有拘束。

　　“那……那幾個字我學(xué)會了。”

　　女孩子帶著一絲膽怯。

　　……

　　真學(xué)會了？

　　杜安菱驚訝——這女孩子學(xué)字的速度比陸紅花幾個月前快多了。

　　黃秀顯然是對那文字感興趣的，可陸紅花也是——為什么獨獨秀兒學(xué)得比紅花快那么多？

　　卻想到現(xiàn)在還在那頭燒火的陸紅花，杜安菱心里頭了然——便是看了下那頭少女帶來的寫了字的紙，叫一聲“不要亂動”就往廚房去了。

　　一邊走一邊反思，這陣子的自己是不是愈發(fā)成了地主大爺?shù)哪樱?p>　　越想越有些不平靜，覺得自己對陸紅花已經(jīng)帶上了些上面看下面的神氣——這正是她一直不期望有的。

　　反思些許，走進(jìn)廚房。

　　廚房里不怎么大，陸紅花兩處忙碌。

　　自個看看那案板上蔬菜，杜安菱覺得自己或許該幫下忙。

　　……

　　可終究是欠缺些交流，不小心整的更加忙亂了。

　　倒不是杜安菱做得不好，而是兩人意向相左。

　　伴魚的菜獨自煮了也沒什么大事，可兩人倒是有些不悅了——杜安菱自覺自己搶了些別人的事，卻又辦岔了。

　　悻悻退出去，往回走到一半?yún)s看到黃秀過來到院里。

　　她臉上帶著些不安——是畏懼自己，還是什么其他？

　　卻聽到她一句膽怯的話。

　　“我不小心弄掉了一卷畫。”她道。

　　接著低下頭——“我只是想看看，誰知道才拿出來一點就掉地上了——那畫上面弄壞了一些——就那么一個角?！?p>　　接著就哭起來。

　　杜安菱有些無語了——這又是怎么了？

　　不過聽起來也就是那么一點小事，自己不會怎么樣的。

　　想著，進(jìn)了屋里。

　　……

　　屋里面倒真有一幅畫撕壞了。

　　看得出是畫被碰掉了，這邊人不想畫掉下去壓住畫紙還在桌上的一角——卷軸在空中吧紙繃緊，那么一下，畫紙扯下來半尺大的一個邊角。

　　確實是廢了一幅畫——除非裁掉卷尾三分之一。

　　看向少女，她在門口，低著頭落淚卻怕弄臟衣袖，舍不得用袖口拭淚，只能讓眼淚沾濕手背。

　　她有些猶豫。

　　終究是鼓起膽子，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杜安菱哭笑不得。

　　要賠多少？

　　倒是不用賠錢——只不過這畫要裁一下。

　　說了，那小姑娘一臉不敢相信。

　　“真不用？”

　　“真不用?！?p>　　杜安菱一笑，又問她可是喜歡繪畫。

　　“喜歡。”她說。

　　喜歡？

　　或許都喜歡吧——換個時間，或許自己要連收兩個徒生。

　　……

　　這么想著也沒有什么事了，支開秀兒后拿刀裁去撕壞的畫，再重新再卷尾署名蓋章。

　　依舊是自己喜歡的樣子。

　　杜安菱一笑，估摸著陸紅花那邊飯菜快做好也出到院中。

　　卻聽到前門外有人敲門。

　　換秀兒過去，卻是一佃農(nóng)——蒼老的面孔卻只有四十左右年紀(jì)，一身黑瘦顯然是常在田間地頭勞作。

　　“能不能多寬限幾天收糧？”

　　來人說道。

　　寬限幾天收糧嗎？

　　杜安菱倒是不介意的，卻問個“收成如何”？

　　沒想到來人臉色變了——“不好，很不好，根本就沒有收到多少。”

　　收成不好，接著是？

　　“現(xiàn)在再種第二集可能不怎么來得及了，今年冬天又要挨餓——租子能不能再減一點，不然不怎么好過冬?！?p>　　……

　　這樣嗎？

　　杜安菱雖是一仁慈的，也不能不顧現(xiàn)在減租的后果——這樣做了，前面交糧的那些個怎么想？

　　猶豫片刻，她有了決斷。

　　“不能再減了?！彼葱牡?。

　　那邊人唉聲嘆氣起來。

　　杜安菱卻道出了她的打算。

　　“先看一下收了多少，實在不行，今年的租子就先欠著，明年再交?！?p>　　來人卻更加慌張——“要多少利息？”

　　利息嗎？

　　那就不收吧，自己不缺那幾個錢。

　　“暫時先不收了?！?p>　　她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