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熱心書生

　　第九章春雨不息，杜娥歸途（二）

　　不得出城？

　　杜娥心中一怔——卻聽得那甲士補充：“姑娘不是不知，進出京城，需要核驗戶牒，對照了才能出行?！?p>　　這確實是律令上的規(guī)矩。

　　杜娥真的慌了，瑜若不能出城，那是多么大的問題！

　　杜瑜若也有八歲，聽出了甲士話里的意思，向下拉一下杜娥的手：“娘親！”

　　“??？”

　　“母親，我可以自己回春月樓，我可以去找璞姊的?！毙∧泻⑻ь^，語句輕柔軟糯。

　　杜娥心中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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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沒有戶牒也不麻煩?！?p>　　主簿的話傳來，帶著種奸計得逞的話風：“那不過是一張紙的事情。”

　　說著打開幾案一角的木匣，取一份淺黃的、印了字跡的紙：“姑娘是春月樓出來的，想來也是識字的，這東西，知道是什么吧。”

　　杜娥看去，那淺黃的紙張，還印上了專門的印文，確定是嶄新的、正式的戶牒無疑——只不過，在文字中留了幾個空，還有畫像的地方空缺。

　　這是……

　　“五兩銀子，一勞永逸。”主簿微微一笑?！肮媚锊粫B那點小錢都沒有？”

　　“姑娘，這戶牒，說小也小，說大也大，何必為了幾兩銀子過不去呢？”甲士配合得很好，轉(zhuǎn)過頭看著杜娥，顯然不是第一次說這話。

　　“有了戶牒，妳身邊那小男孩，就是‘明戶’了?！敝鞑疽恍?，賣力勸說著。

　　“要考功名什么的，也都需要不是……不是我說，姑娘，妳若不是女的，準能當個舉人！”甲士接過話茬，看向杜娥的目光不加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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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娥明白了事情——感情說，這是在城門口賣起戶牒來了——當即從衣袖中取了一張銀票，五十兩的面額。

　　“姑娘，別刁難本官。要換票子，城里有錢莊。本官沒什么時間！”主簿看了銀票，神色一變，抬手表示拒絕。

　　不等她作答，與甲士交換目光。

　　甲士會意，把她和瑜若趕到一邊。手一揮，后面的人繼續(xù)前行。

　　出城的人繞過站在那的她，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杜娥更慌張，怎么那么多事！

　　她不是不想為兒子搞個戶牒，而是……五兩現(xiàn)銀，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啊！

　　她身上，真的只有一沓，每一張都面額不小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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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銀子就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有人說。

　　“她哪沒有銀子，沒看到那張銀票嗎？”有人應(yīng)和。

　　“看著大方，其實根本就是在那里炫耀——你可不知，這種女人……”有人議論。

　　“那是，裝得好像好大方一樣，還不是靠身子賺的？”有人贊同。

　　杜娥在邊上站著，只覺得臉上有些燥熱——這都是什么事！

　　她有銀票，但顯然化不開。

　　她真想一下子走開算了……回到城中，尋錢莊換了銀票，也不是什么麻煩事。

　　但，現(xiàn)在的她，怎么脫得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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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可是缺現(xiàn)銀？”

　　耳邊一句話，是位正要出城的書生。

　　他看著才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比她還矮了那么一兩寸。一張白凈的面孔上生著俊俏的五官。一雙目，透著少年的熱情；兩片唇，含著儒生的柔美。

　　身上一席布衫還是八成新。衣服保養(yǎng)得很好，沒有半點缺損。肩上搭著的布包里，隱約有棱角突出——那是書本的邊角。

　　他面孔含笑，卻注視那躲著人的小孩，對回過頭的杜娥低聲道：“他，該是嚇著了?！?p>　　不等杜娥答話，手中直接向木桌遞過去一小塊銀子：不多不少，剛好是五兩的鑄錠。

　　杜娥訝然：“怎么行？”

　　“先生說，助人為樂，善莫大焉；積善成德，圣心終得?！睍ь^，清明的雙眼中帶著一絲驕傲的亮光，手中銀錠已經(jīng)放到主簿手邊。

　　主簿看一眼書生，又看一眼杜娥母子，一笑，收下那錠銀子。

　　一句“還是這位書生慷慨”，卻依舊看著杜娥，似乎有些不滿方才她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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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識字，就把他名字添上！”遞過來那份還留著空缺的“戶牒”，主簿話中帶著些許鄙夷。

　　筆落到杜娥手里，卻是破舊得脫了一半毛。

　　“姑娘，還是用我的筆?！睍行┛床贿^去，從布袋中取了自己的筆出來。

　　“怎么行？”杜娥擺手拒絕。

　　“已經(jīng)麻煩你太多了。”

　　“但，姑娘！”少年書生急了，又一次搬出“先生”的話：“先生說過，助人者，不可半途而廢也！”

　　杜娥用微笑回應(yīng)，手里的筆已經(jīng)沾上濃墨。

　　“姑娘，筆?！睍绷恕?p>　　“不必。”開口兩個字，杜娥筆落，娟秀的字跡，邊緣飛逸出幾絲細小而斷續(xù)的墨痕。

　　看到了，書生忍不住要拉住杜娥的衣袖——卻不料，一只手更早攔住了他的手。

　　這一次，是八歲的杜瑜若動的手：“助人不止錦上添花事，施善更有雪中送炭時。力所不至，方尋援助于過客；力之可至，不求救護于旁人。出城后尋一家銀莊，我娘親自會感激；在城門邊借筆，我娘親，害怕污了你的行囊。”

　　這一段話說出來，反倒讓書生有些驚嘆了。但想到自己過去的生活，書生臉上難看得緊：“這樣說的話……”

　　書生異樣的神情難逃杜瑜若的眼，他想了一下，開口時，表情已經(jīng)由感激變了樣：“你怎么這種樣子，難不成，是看不上我娘親還你的銀子？”

　　寂靜。

　　半晌，書生更加窘迫了。

　　“我，我也沒有出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