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惣流，我們回家了

　　“終于又回到這里了啊...”

　　綾人聲音很輕，生怕吵醒在病床上昏睡的明日香。微風吹起覆蓋在少女身上的薄被，望著那一抹銷魂的白，綾人有些難為情地瞥開了視線。

　　地上到處散落著奇形怪狀的膠囊以及不明藥劑的污漬，床頭柜上堆疊著泛黃的內(nèi)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明異味。

　　“沒有人愿意照顧你嗎？”

　　綾人悲傷地垂下眼眸，原本的翠綠色瞳孔緩緩閉合，棕黃色眼眸再度出現(xiàn)在眼眶中。

　　“至少...要像個人類啊。”

　　綾人彎曲食指敲了敲床架，潔白光輝以明日香為圓心迅速擴散到整個病房，不多時地上的藥片和試劑全部消失不見，床柜上的泛黃衣物被替換成一個花瓶，幾朵向日葵隨風招展。

　　看著眼前干凈整潔的病房，綾人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

　　之前身邊明明還站著一個人啊，那個有著銀色長發(fā)，酒紅色眼眸，喜歡把手指放在嘴里的頑劣神明。

　　【零】

　　可惜，她已經(jīng)不在了啊。

　　綾人甚至能腦補出【零】看到自己落寞神態(tài)的反應。

　　“啊啦啊啦，沒想到綾人君還會有想念我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賀呢。”

　　想到這里綾人不禁笑出了聲。

　　“啪嗒！”

　　耳邊突然傳來門鎖扭動的聲音，綾人明白碇真嗣要進來了，他的右手瞬間籠罩在猙獰的紅光內(nèi)。

　　共喰【零】的綾人已經(jīng)獲得了改變時間和空間的能力，成為白之月唯一神明的他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殺死真嗣，但這也意味著目前這條時間線會發(fā)生無法預料的變動。

　　“我已經(jīng)...不想再看到惣流受任何折磨了?！?p>　　門鎖被緩緩扭開，衣服被汗水浸濕的碇真嗣失魂落魄地來到明日香床前，昏耗的黑色眼眸環(huán)顧四周后落在了背對自己的明日香身上。

　　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和明日香。

　　收起掌中紅芒的綾人化作虛影孤身一人在走廊上眺望窗外。

　　不遠處是NERV的地底湖，蔚藍色湖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粼粼的金色波光，然而在綾人眼里，這片湖水很快就會被染成紅色，而不遠處的土丘和森林也將會變得面目全非。

　　“絕望來臨前的...最后歡愉嗎？碇真嗣?！本c人冷笑道。

　　“咣當！”

　　身后傳來房門被關閉的聲音，真嗣右手握拳跌跌撞撞地朝廁所走去。綾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后化做實體再度走進病房。

　　明日香依舊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胸前的病號服敞開著，隱約可見兩抹粉色，以及黏在胸口的電極貼。

　　綾人俯身替少女攏了攏衣服，他拉過被單蓋在明日香身上，細心地替她壓住四周被角后綾人對明日香溫柔地笑道。

　　“惣流，等一切結束后我?guī)慊丶?。?p>　　遲疑片刻后綾人輕輕勾住了明日香的小指。

　　“砰！”

　　門被撞開，四名身穿米黃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沖進房間。

　　看著換上火紅色戰(zhàn)斗服的明日香，化作虛影的綾人朝她揮了揮手。

　　“要加油哦！”

　　彎曲的小拇指微微抖動了一下。

　　“咵嚓——”

　　撕掉了背后類似于量產(chǎn)機的機械翼后，綾人展開由光粒子構成的翅膀朝本部外飛去。

　　“這個時候，戰(zhàn)自應該正在用深水炸彈攻擊二號機吧?！?p>　　從地底湖方向傳來的沉悶爆炸聲印證了綾人的想法，今日子和煦的面龐從眼前一晃而過，綾人不禁抬頭望天，他臉色微變。

　　天空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白色十字，十字頂部呈環(huán)狀，里面充斥著和白色相反的虛無黑影。

　　“這是...”

　　每當使徒被消滅時，天空都會出現(xiàn)十字光輝，很快便會消散。而眼前的安卡十字卻沒有要消失的意思，散發(fā)出的潔白光輝反而愈發(fā)耀眼，就好像在提示什么一般。

　　“【零】...這是你留下的記號嗎？”綾人怔怔地問道。

　　十字閃爍了一下。

　　“轟——”

　　還沒等綾人反應過來，一束巨大的淺紅色十字光柱沖破地底湖來到高空中。

　　這是屬于惣流·明日香·蘭格雷獨有的，作為第一個補完的人類的榮耀。

　　她的十字光柱并不代表被消滅，而是重生。

　　虛偽的重生。

　　很快不遠處的天空被一抹黑色所遮蔽，浩浩蕩蕩的三角翼運輸機群從云層中緩緩現(xiàn)身，每臺運輸機下方都吊著一個乳白色人形物體，背上標注著【KAWORU】字樣的紅色插入栓整齊地滑入開口，給人一種怪誕的美感。

　　“薰君，這個世界上的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綾人握緊了拳頭。

　　有著亞當靈魂的第十七使徒，居然會成為傀儡系統(tǒng)的載體，而且還做出了分尸二號機的恐怖舉動，綾人將拳頭握出血才竭力忍下攻擊量產(chǎn)機的想法。

　　“我一直...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正在氣頭上的綾人根本沒心思去聽她的聲音。

　　“夢見小時候...媽媽帶我去野餐的那一次...”

　　體內(nèi)躁動不安的神核慢慢趨于平靜，綾人驚訝地低頭看向胸口。

　　“在向日葵的花圃里，媽媽她...和我玩捉迷藏...，然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向日葵的花海里...”

　　明日香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被整片比我還高的向日葵團團圍住，我找啊找...一直都沒找到媽媽，但其實...”

　　“其實...”

　　“媽媽她....”

　　“一直都在這里看著我...”

　　看著和量產(chǎn)機奮力拼殺的二號機，綾人悵然若失地扶住額頭。

　　“【零】，我終于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惣流她...對母親的愛...促使她無比自信地戰(zhàn)斗著啊...”

　　綾人崩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如果..我能早點明白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晶瑩的淚水滾落臉頰，還沒觸及地面就化為光粒子消散在空氣中。

　　“喇——”

　　耳邊傳來皮肉綻開的聲音，綾人睜開眼睛朝下望去，一支朗基努斯槍破開AT立場插進二號機左半邊頭顱。

　　明日香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回響在第三新東京市上空。

　　“惣流，對不起。我不能再看著你在無盡輪回中凄慘地死去了，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眼前...”

　　丑陋至極的怪叫聲淹沒了明日香的慘叫，綾人瞪大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撲在二號機身上的量產(chǎn)機群。

　　“量產(chǎn)機五號，剖開了她的后腦。六號，掀開了胸甲。七號，咬斷了她十二根肋骨...”

　　綾人語氣顫抖著將眼前血腥至極的景象烙在腦海中，他明白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忘記這一幕，但他必須記下。

　　為了不讓惣流白白死去。

　　“殺死你們。”

　　“殺死你們?！?p>　　“殺死你們?！?p>　　“唧！”

　　耳邊突然傳來高昂的鳥鳴聲，綾人下意識抬起頭，看見眼前景象后他神色陡變。

　　頭頂標有【13】字樣的量產(chǎn)機對著自己咧嘴一笑，它伸手指了指【零】留下的十字。

　　“你要...做什么？”

　　綾人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唧！”

　　量產(chǎn)十三號機伸手朝下方被開膛破肚的二號機比了比，它緊接著用手抹過脖子做出殺人的手勢。

　　身為神明的綾人很快就明白了量產(chǎn)機的意圖。

　　【我要殺死每一個世界的明日香，將她的存在從你生活中完全抹去。】

　　“不可能....”

　　量產(chǎn)十三號機留下一個恐怖笑臉后徑直飛入【零】留下的十字環(huán)內(nèi)，乳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扭曲虛空中。

　　綾人只覺得一股惡寒流竄全身，他全明白了。

　　當初突襲本部，被自己斬作兩段的量產(chǎn)機，就是這一架。

　　而現(xiàn)在，這臺量產(chǎn)機有了一個新名字。

　　【銀蓮】。

　　極度震驚的綾人機械地環(huán)顧四周，其余八臺量產(chǎn)機渾然不覺地在空中飛行著，萬米之下的地面上，腸穿肚爛的二號機正舉手做著最后的掙扎。

　　“殺死你們?！?p>　　“惣流！”

　　伴隨著量產(chǎn)機投下的第一支朗基努斯槍，綾人竭力扇動光之翼朝二號機俯沖過去。

　　此時綾人具有的空間能力反而成為累贅，大氣的阻力讓他速度慢了不少，他拼命將自己的手朝二號機殘破不堪的手指伸去。

　　“惣流，我來了！”

　　“噗嘰——！”

　　率先到達的朗基努斯槍以慢動作劈開二號機右手，扎爛整條胳膊后朗槍呼嘯著刺入地下。

　　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看著眼前死不瞑目的四顆橙黃色眼珠，綾人化作一道光影沒入二號機空蕩蕩的胸腔內(nèi)。

　　在一堆粘稠至極的紫色組織內(nèi)，綾人找到了標有【EVA-02】字樣的插入栓，所幸有脊椎骨的保護，插入栓完好無損。

　　綾人毫不遲疑地將手搭在滾燙的門把上，忍下燙到已經(jīng)發(fā)冰的極度高溫，綾人咬牙將門把往順時針方向轉(zhuǎn)去。

　　“礙事的東西...”

　　“咣當！”

　　被扭松的門把向下彈開，綾人急忙鉆進插入栓中。

　　“惣流！”

　　插入栓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濃稠的血腥味，綾人平舉右手，他的身體很快籠罩在淡淡的白光內(nèi)。

　　艙壁四周濺滿了鮮血。

　　駕駛座上倒坐著一個姿勢扭曲的人影。

　　銀色操縱桿卡在斷成兩截的右手間，大量鮮血順著戰(zhàn)斗服緩緩淌下，一般戰(zhàn)斗服都有防雨功能，但由于出血量太大，就連戰(zhàn)斗服都不能再維持體表濕度了。

　　綾人劇烈顫抖著將視線上移，少女的左眼已經(jīng)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滲血的黑洞，戰(zhàn)斗服勾勒出青紫色腸子的輪廓，些許腸胃組織刺破戰(zhàn)斗服露出體外。

　　“惣..流....”

　　綾人顫抖著扶住少女肩膀，似乎是怕弄疼明日香，綾人化作虛影穿過明日香后將她遍體鱗傷的身體擁入懷中。

　　手中傳來的第一反應是濕，綾人感覺自己正浸泡在由明日香鮮血構成的池塘中。

　　“殺....死...你...們...”

　　有著一頭棕發(fā)的少女竭力想抬起左手，但生命即將耗盡的她只是顫抖了一下便再也無法動彈。

　　“夠了！明日香，求求你...不要再...掙扎了...”

　　綾人哭著拉過明日香的手和她十指緊扣。

　　“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淚水順著綾人臉頰滑落打在明日香身上，少女僅剩的右眼緩緩挪動了一下看向綾人，縮成小點的湛藍色瞳孔微微放大。

　　“聲...音...聽...過...”

　　明日香拼命挪動重傷的身體，她想和綾人說話。

　　“我在...我在啊惣流...”

　　綾人將耳朵貼在明日香嘴邊哭喊道。

　　“呵....笨...蛋...”

　　明日香的聲音越來越弱，緊扣綾人的左手慢慢放開。

　　“你...沒...救...我...”

　　綾人瞳孔驟然縮小。

　　瀕死的明日香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揪住綾人衣領。

　　“媽...媽...我...做...的...好......嗎....”

　　“咣當——！”

　　包裹在紅色戰(zhàn)斗服內(nèi)的左手無力地砸在操縱桿上，少女的呼吸聲戛然而止。

　　湛藍色眼眸慢慢放大，再也沒有閉合。

　　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只留下一句無人回答的疑問。

　　綾人抱著明日香漸漸冰冷的身體痛哭不止，他嘴里不停呢喃著她的名字。

　　“惣流...惣流...”

　　“唧！”

　　耳邊突然傳來了量產(chǎn)機的鳥鳴聲，插入栓劇烈晃動了起來，綾人感覺自己的腦袋撞在了艙壁上，饒是如此，他依舊將明日香的尸體牢牢抱在懷中。

　　從二號機胸腔內(nèi)抽出插入栓后，量產(chǎn)機咧開嘴作勢咬下。

　　利劍般的光影從量產(chǎn)十號機腦后飛出，手里各攥著二號機的一部分身體大快朵頤的七臺量產(chǎn)機停止了進食，它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天。

　　綾人抱著明日香的尸體立在【零】的十字前，尚未凝固的鮮血順著傷口緩緩流下，量產(chǎn)機們怪叫著扇動翅膀朝綾人撲去。

　　然而綾人卻已經(jīng)不在乎這些了，他俯身溫柔地在明日香額前印下一吻。

　　“惣流，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