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來兮為陶元打點好了一切,送給他副人皮面具,說道:“你仇家多,平時戴上這個好方便行事。”又找了個大酒葫蘆裝了五斤長春酒,叫他背在身上,如同醫(yī)囑:“每日兩頓,一頓二兩半即可?!鄙蛐拗瘛⑸蛎指绶謩e贈送一刀一劍,說道:“師弟,這是爹賞給我倆用來練功的,雖比不得河間府李長風(fēng)所鑄,也可使得?!碧赵灰话葜x,見他們再沒什么給的了,尋思:“不給我點錢么?我身上可就二兩銀子了。”沈來兮奇道:“還缺什么么?”陶元忙搖手道:“沒有、沒有。”
沈來兮嗯了聲:“去吧,該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記住,身為我破浪門弟子就要有我門中人的驕傲。還有,你師父我雖秉持祖訓(xùn),不參合江湖中事,但咱們不惹事卻也不怕事。日后當(dāng)真有了難處就找為師來,就不信天下誰人敢欺到我的頭上來?!边@時他哪還有平凡人的得過且過?自然又流露一股英雄氣來。
該道別終究要道別,陶元一步三回頭的不舍離去,每一回頭,他爺三必在門前揮手示意,直到第七次時,沈來兮忍耐不住,罵道:“你他娘的有完沒完?尋思給你留點好印象,你就痛快走得了,非得讓為師發(fā)脾氣。”陶元這才不敢回頭,緊忙離開了祝陽鎮(zhèn)。
他此去早已計劃好了路程,打聽過那應(yīng)天府距此有千里之遙,而濟南府不到百里,便要先去探望大小姐,尋著寶劍后再去應(yīng)天府南宮世家的梅雪山莊打探任風(fēng)情況。他自濟南府逃出來時,是自西到東饒了一圈,此時戴了人皮面具,也不怕人認(rèn)出,便挑大路往回走。他也憑水倒映,看過臉上面具,便如普通人相貌,扔在人堆里誰也認(rèn)不出的那種。只是他身背葫蘆,腰懸刀劍,未曾想過這身裝束實在格外引人注目。
此時秋高氣爽,他自祝陽鎮(zhèn)出發(fā),一路走走歇歇,看著遠方金黃的麥田,自由自在飛舞的小鳥,心情格外舒暢,卻也想著:“等見了大小姐,又該怎么辦呢?向她表白心意么?”又想:“到了梅雪山莊能不能救出任風(fēng)?”但許多事想來也沒什么結(jié)果,不如事到臨頭看著辦。他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那些壓在心頭的愁緒便如呼出的氣般消減許多。
到了黃昏時候,行有六十來里地,正覺疲累,晚霞映照下,路邊林中挑出一角旗子,他雖不認(rèn)字,也知是客棧招客用的,便趕過去,果見岔路盡頭一片院落,當(dāng)中一間大屋,左面一排房舍,右側(cè)是馬廄。他剛進院就有伙計自內(nèi)迎出,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陶元問道:“住店多少錢?”那伙計回道:“三百文到六百文不等,看客官選什么房間了?!敝钢髠?cè)那排房舍道:“這是通鋪,一晚三百文,但看客官您這身份,怕是住不慣這種房吧?”通鋪便是和其他人睡在一張大炕上,陶元有許多秘密,不愿與他人同住,說道:“我看看別的間?!蹦腔镉嬓Φ母鼮闋N爛,胳膊一擺,叫道:“好嘞,客官里邊請。”
倆人進了大堂,未料竟有許多人正在用飯,大多都攜刀佩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聲笑談,其中有桌坐著倆人,身旁放了四柄板斧,看模樣便知是白旋風(fēng)馮不忌門下弟子。他一進屋,那些人便盡將眼光望來,陶元不敢與他們對視,與那伙計上了二樓,挑了間五百文錢的客房,問道:“小哥,跟你打探下,底下那都什么人?一個個拿著刀劍的,好嚇人?!蹦腔镉嬁戳搜鬯希瑢に寄悴灰矌е一??且還背個大葫蘆,若說嚇人的話您不更嚇人?但嘴上仍舊笑著回道:“都是來往的江湖客,聽說在找一個人,找到了有好多賞金,唉,可惜小的不會武功,也不太懂這些了?!碧赵娴溃骸罢胰耍克麄冋业氖裁慈??”那伙計笑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好似那人姓陶,叫陶什么來著,哎客官,要不您也下去用飯,聽他們嘮嘮不就知道了?”陶元正想打聽下近來的江湖傳聞,尋思我戴著面具,便是馮不忌弟子也認(rèn)我不出,道聲好,隨那伙計又來到大堂。
他這屋本就不大,除了東面一張大桌外,中間只擺有五張小桌,都坐的滿滿登登的。虧得有兩桌人并成一處,留出塊空地,那伙計道:“客官您坐這吧?我這就去拿套桌椅來。”他還未等來桌椅,就見邊上一桌人中站起個虬須漢子,抱拳問道:“這位兄臺哪里來的?看樣也是武林同道吧?要不咱們擠一起湊合湊合?”陶元不善言談,更不喜和生人說話,忙回道:“多謝好意,小弟坐這就好?!彬绊殱h子哦哦連聲,道:“看兄臺這身裝束也是出來打探那人消息的么?”陶元愣道:“大哥說的是誰?”虬須漢子愣了下,尋思你會不知這事?那桌當(dāng)中坐著的中年人白了陶元一眼,冷言冷語道:“人家跟咱們不是一路的,就別瞎熱乎了?!彬绊殱h子道聲:“是、是。”便再不理陶元,繼續(xù)和同桌人喝酒暢談起來。
片刻伙計搬來桌椅,陶元點了飯菜,說道:“小哥,給我找個空碗,我要喝酒。”那伙計看向他自背上解下來的大葫蘆,問道:“客官這里面是酒?”陶元自知上客棧、酒樓的自帶酒水不大好,尷尬道:“這是我自家釀的藥酒,我頓頓少不了這個?!蹦腔镉嬓Φ溃骸霸瓉砣绱??!比ソo陶元上了菜,帶了個空碗。
陶元卸下刀劍,拔開葫蘆塞,抱起葫蘆咕嚕咕嚕的往空碗里倒酒,就聽另一桌上有人叫道:“這位兄臺好功夫啊,那酒自葫蘆里出來份量均勻,到了碗里不濺出一點,足見力道拿捏的火候,敢問是哪門哪派的俠士?”陶元倒足了二兩半,放下葫蘆尋聲看去,見是小桌上的一名錦衣漢子,忙回禮道:“小弟無門無派,讓兄臺見笑了。”尋思這人有些眼力啊,光看我倒酒就知我有些功夫。
那人見陶元似是不愿透露身份,便也不多說,舉碗示意下,繼續(xù)和同桌人聊天。陶元便自斟自飲,吃著飯菜聽他們都說著什么。
就聽有的在說些江湖閑話,譬如般陽府郭老大新納了小妾,去那賀喜時遇見了許多久未謀面的朋友。又有說著生意事的,如東昌府的天傷星黨亮與衙門關(guān)系好,接了個翻修園林的活,誰若認(rèn)識什么能工巧匠的,不如去找黨亮,或能跟著掙點小錢。就聽有人說道:“跟著黨亮干能掙多少錢?抓著陶元能掙多少?誰愛去找黨亮誰去,我是高低要找陶元,找打了他,梅雪山莊那賞金夠咱花兩三年的了。”
先前與陶元說話那虬須漢子又搭話道:“看兄弟這身裝束該是丐幫的朋友吧?不知是哪個分舵的?”原來那人一身破衣爛衫,臉面卻又十分干凈,腰畔別著把刀,果然便是丐幫弟子,說道:“兄弟濟南分舵的,南宮世家有事,咱們丐幫自然義不容辭。列為是章丘八仙門的朋友吧?”那虬須大漢道:“兄弟好眼光,在下岑林,正是八仙門的。師父說梅雪山莊在找陶元,便叫師叔帶我們出來歷練歷練,一來結(jié)交下江湖上的朋友,二來嘛,能找著那陶元更好了?!?p> 那丐幫弟子說道:“久仰久仰,小弟劉三,左右在哪都是要飯,便也順帶找找那廝。岑大哥出來多久了?可有那廝的信?”
岑林笑道:“劉兄說笑了,論消息,還得首推貴幫,兄弟還正想問問你們有沒有陶元的信呢?!眲⑷炖飹伭藗€花生豆,嚼著笑道:“沒有啊,唉,也不知他跑哪去了,這人不見一個月了,你說會不會被那酒鬼害死了?”另一桌馮不忌弟子插嘴道:“我?guī)煾刚f那酒鬼和陶元是一伙的,怎會害死他?只怕是躲起來練功呢吧?!贬忠姸嘧R廣,又認(rèn)出他的身份來,問道:“兄臺和白旋風(fēng)馮老拳師什么關(guān)系?”那人臉上頗有傲色,聞言回道:“那是家?guī)?。”岑林恭敬道:“失敬、失敬,聽聞馮老拳師當(dāng)時還曾與那酒鬼過了幾招,后來一同與南宮月等人押著任風(fēng)去了梅雪山莊,還說南宮天下當(dāng)即收了任風(fēng)做義子,可真有此事?”
那人哼道:“不錯,任風(fēng)那小子命也真好,從前不過是個奴仆,不知從哪學(xué)來的梅雪神劍,一躍就成了南宮天下的義子,嘿嘿,可笑陶元那傻子,他若一同去了應(yīng)天府,不也成了南宮家的義子了?”岑林桌上那中年人嘿嘿冷笑道:“可不見得,任風(fēng)是學(xué)了南宮家的武功,有這淵源才被收為義子。那陶元卻是練得魔功,要知當(dāng)年沈浪仗著這套魔功害死了多少人?其中南宮家的就好幾個。他若去了梅雪山莊,那純是去送死?!?p> 陶元聽得任風(fēng)竟被那傳聞中天下武功第一的南宮天下收為義子,不禁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