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沈來兮也不叫他休息,再去客廳作畫,直畫到亥時,又困又累,才道:“好了,睡覺去吧,記住,咱們還在泰山派眼皮子底下,他們必定搜查得緊,你沒事就別出去了。”叫老二沈修竹帶陶元去了客房歇息。次日醒來吃罷早飯繼續(xù)作畫,如此這般,直到第三日上午方將所有石壁神功圖形畫完。沈來兮扔不滿意,總是埋怨著:“畫的啥玩意?蟑螂爬都比你強?!碧赵灾芰嵲谇芳眩缓眉t著臉不說話。半晌后小心問道:“前輩,你說任風會沒事吧?”沈來兮正自看畫,聞言瞥了他一眼,冷聲道:“那小子心狠手辣,不是個好人,你惦記他干嘛?”
陶元尋思他再心狠手辣,畢竟是自己唯一的伴,說道:“前輩有所不知,我倆自小在人家船上做奴仆,見慣了生死,唉,雖然我也不喜歡他亂殺人,但……總之我挺擔心他。”沈來兮不耐煩道:“放心吧,南宮家要知道海島所在,不會殺了他的。若是別人或許會吃些苦頭,但那小子鬼靈精的,或能沒事?!碧赵读寺?,心想任風心思縝密、詭計多端,應(yīng)當如沈前輩所言,不會有什么事。
約莫半個時辰,沈來兮將所有圖畫看完,沉吟道:“若當真如你所言,我需去趟海島,將那些壁畫盡都毀了,否則若讓他人將我沈家絕學盡都學去還了得?”便吩咐兒子:“準備準備,明天咱們?nèi)ズ_?,坐船去海島。你倆也大了,該去祖先住過的地方拜祭拜祭?!鄙蛐拗翊笙?,就跑去告訴哥哥這消息。陶元問道:“前輩,我也去么?”沈來兮道:“當然,否則我哪知道你說的真假?”
次日早晨準備妥當,沈來兮備好馬車,叫陶元坐在車廂里,輕易不要露面,以防被人發(fā)覺,又叮囑任姨:“若有客人來訪,就說我父子三人去外地探親,半個月左右便能回來?!苯袀z兒子在外趕車,駛出祝陽鎮(zhèn),一路東行。
路上沈來兮大多時候都閉目養(yǎng)神,不怎么與陶元說話,倒是沈茂林、沈修竹哥倆孩子心性,不住向他詢問各種江湖中事。曉行夜宿,四人三天到達海邊。進了樂安縣,沈來兮親自駕車,徑直來至一處大宅院前站定,下車后感嘆道:“多年不見,王家越來越富貴了?!鄙蛐拗癖銌柕溃骸暗?,這是哪里?”沈來兮道:“當年我高祖曾救了這王家的祖上一命,并贈送了他們銀兩,否則他也不會有今日的富貴。咱們對他家的要求只有一個,日后我沈家后代若有什么需求,他王家要盡量相助。不過咱們也沒什么要人幫忙的,頂天用他名下漁船出趟海而已。”說著將大門敲開。
開門的是個老仆,沈來兮問道:“貴府主人可在?”那老仆將四人上下打量番,問道:“列為找他有什么事?”沈來兮自懷里掏出塊玉佩,道:“將這個拿給你主人看,他便會知曉了?!蹦抢掀陀址怂谎郏缆暎骸吧缘??!蹦眠^玉佩關(guān)門走了進去。
片刻,聽的里面有人急促道:“快、快,這可是貴客,怎能讓人家在外等待?”門開處,一個留著八字胡、做員外打扮的矮胖中年人帶著老仆急匆匆走了出來,那老仆一指沈來兮,道:“就是這位先生的玉佩?!蹦菃T外忙拱手道:“可是恩人?”沈來兮笑道:“你是王大哥吧?二十多年前我曾隨家父來過府上,那時接待我們的還是王叔?!蓖鯁T外將玉佩還給沈來兮,忙請四人里面進,邊走邊道:“家父前年病逝,我想起來了,那時你個子還沒我高,咱倆還一塊玩耍了的?!鄙騺碣獾溃骸笆茄?,轉(zhuǎn)眼二十來年不見,咱們都變得認不出了?!?p> 進了客廳,寒暄一陣,說到正題上,沈來兮道:“我們明天想坐船出海,不知王大哥能否給安排下,勞煩再給找根三百丈長的結(jié)實繩索?!蓖鯁T外一口應(yīng)了下來,叫他們盡管在府上好生歇息,明日必定將船備好。當晚又盛宴款待,安排了住處。
次日一早來到海邊,早有王家下人安排了漁船,備好船工、舵手。王員外將船長叫來,說道:“這是我遠房親戚,叫王德利,一直幫我掌控這船,沈先生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他。德利,這位沈先生是我家恩人,你待他就當待我一樣,知道了么?”那王德利看著一臉精明,連跌聲的答應(yīng)下來,與王員外道別后,畢恭畢敬的請了沈來兮四人進入內(nèi)艙休息,一聲號令,揚帆起航。
沈來兮有那海島地圖,將其給王德利看過后,便不再操心航行的事,回到客艙,見陶元看著大海迷茫的樣子,冷笑一聲,趴床上養(yǎng)神。原來陶元看著海面,想起好多從前的事。那時他還是曹府商船舵手,如今卻身為他人船上貴客,當真人生際遇難料。
不兩日,那海島已出現(xiàn)在視線中,陶元又想起當初風雨交加的時候漂流在海島上,然后與二位小姐還有任風一起生活的日子。距離上次離開海島不過數(shù)月,此時卻恍若隔年。
終于漁船??堪哆叄騺碣夥愿劳醯吕骸拔覀兛赡芤趰u上待一天,你們就在此等候就好?!蓖醯吕麘?yīng)了下來,又給四人備了兩天的干糧和水,送了他們下船。
沈來兮叫陶元扛著繩索,領(lǐng)著三人走了一段路,感慨道:“那年我來這島上時也就比茂林、修竹大上四五歲,如今已然有些認不清路了?!鄙蛎?、沈修竹哥倆自踏上海島便止不住的興奮,說道:“陶大哥應(yīng)該認路吧?”陶元自然記得,便打頭領(lǐng)著三人來到那處院落。
他和曹家二位小姐走的時候?qū)⑦@里打掃的干干凈凈,門扉仍如離去時那樣關(guān)著,走到門前,不由又想起從前,與沈來兮一同嘆了口氣,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那小哥倆在院里轉(zhuǎn)悠了圈,問道:“爹,當年咱祖宗就住在這里么?”沈來兮嗯了聲,將正房房門推開,說道:“來,進來拜見下兩位祖宗?!睅е鴤z兒子對那畫像拜了下去,陶元在旁也跟著行禮,心想:“若非兩位前輩在崖下石洞中刻有武功秘籍,我陶元哪有今日?”
沈來兮又帶倆兒子各個房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回到客廳,說道:“既然來此,我就給你們講講咱們祖宗的故事。”陶元一聽是關(guān)于沈浪、南宮雪的事,也不由上了心,沈來兮也不攆他,當著三人面緩緩講述起來。
滿月的光華灑在海面上,無邊無際,偶爾唱響的鯨鳴不知從何處發(fā)來,深邃而神秘。
在這如黑色綢緞般的海上,此時正有一艘船在輕輕蕩漾,船上微弱的燈火便如明月映襯下的星星,微弱、黯淡,渺小。
船上有一對青年男女,男的背負寶刀,屹立船頭,看著蒼茫大海呆呆出神,女方是個十七八的姑娘,穿著一身白衣,坐著依靠在船舷上,狠狠瞪視那青年的背影。她身旁有一把裝飾華麗的寶劍,如果有力氣,她真想把那劍抽出,刺入那青年的身體,給他來個透心涼。但她被封了穴道,此時一絲力氣也無。
倆人在海上已然飄蕩了兩天兩夜,姑娘也有兩天兩夜未曾說過一句話,大海茫茫,前后皆無著落,他要帶自己去往哪里?
漆黑的夜似惡魔般在旁窺探,饒是姑娘武功蓋世,仍不免害怕,這時忍不住道:“沈浪,你到底要怎樣?若要殺了姑娘就痛快下手,這般折磨我,可算不得英雄好漢?!?p> 沈浪聞言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笑的那姑娘更加來氣,便喝問:“你笑什么?”沈浪回過頭來,灑脫豪邁的樣子,似是將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大步走到姑娘面前,說道:“你們南宮家對我趕盡殺絕?你說我會對你怎樣?”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高大,那股亦正亦邪的英雄氣概撲面而來,叫姑娘呼吸一滯。他的眼神復(fù)雜,有灑脫,有憤憤不平,有無奈,還有絲愛憐。姑娘不知為何,臉色一紅,避開他目光,毅然道:“你若想對我圖謀不軌,我勸你趁早罷了那心思。姑娘身為南宮家的人,大不了自決于此也不會叫你這魔頭得逞。”
沈浪最聽不得人叫他魔頭,聞言怒道:“左一個魔頭右一個魔頭,老子是殺人如麻,可所殺皆是該殺之人。山西大刀鮑鑫,強占他人田地,又殺人滅口;號稱兩湖及時雨的單雄富,他兒子仗勢欺人,打死打傷李秀才一家人,之后逍遙法外;你們南宮世家梅雪山莊所在的應(yīng)天府,有個叫苗倫的老混蛋,據(jù)說和你家關(guān)系很好,江湖上還有個外號叫大善人,嘿嘿,就這么個大善人,背地里干的壞事卻數(shù)不勝數(shù)。我沈浪快意恩仇,既然老天不懲罰他們,我就用我手中刀替天行道。只因這些衣冠禽獸表面假仁假義,和你們南宮世家是一丘之貉,因此我殺了他們就是得罪了你們,得罪了全天下所謂的正道中人?所以你們就叫我魔頭?你奶奶的……”說到這里咬牙切齒,面目猙獰,見那姑娘露出駭然神色,才強自將怒火壓下去,哼道:“你以為你是千金之軀,誰都想得到你是不是?告訴你南宮雪,我沈浪見過的美女就如那天上的星星一般多,誰又稀罕你了?”
南宮雪果然有些害怕,顫聲問道:“那、那你要帶我去哪?”沈浪恨恨道:“我在中原已無立足之地,只好遠赴海外,尋一孤島,度此余生。至于你嘛,放了你是不可能了,再者這里不知離陸上有多遠,你又怎生回去?”
南宮雪叫道:“那你就快殺了我!”
沈浪漠然道:“我說過,我沈浪從不濫殺無辜。你雖是南宮世家的人,但過往并無劣跡,我殺你做什么?”
倆人之間一時沒了言語,夜晚的滄海,又寧靜下來。沈浪瞥眼間見她又是害怕又是凄楚的樣子,忽然想逗她一逗,也好發(fā)了心下這口惡氣,便怪聲笑道:“我想了想,將來若是獨自一人在海島上過日子該有多寂寞,好歹你也是有天下第一美女的名頭,要不我沈浪就湊合湊合,叫你當我媳婦吧,你說好不好?”說著就一步步往前湊來。
南宮雪驚怒交加,不知哪里竄出的力氣,竟瞬間將被封穴道沖開,嚯得跳起,叫聲:“找死!”抽出寶劍刺去。沈浪大驚,忙側(cè)身避開,抽刀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