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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眼星河的世界里

第二章 花生和紅雞蛋

我滿眼星河的世界里 顏小普 2098 2024-07-25 04:43:06

  在葡萄樹的去留爭吵中我迎來人生中第一個有記憶的新年,只是偶爾有畫面閃過,還有我那時如此美好的期望。

  爸爸媽媽第一次回家過年,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我歪著腦袋看他們,一根手指放進(jìn)嘴里咬著,那時也不算小了,如此看著像是憨子。

  媽媽當(dāng)時就在我面前蹲著哭了,她不敢抱我,我也不敢碰她,那個時候我大概是想摸摸她的頭頂?shù)模仓皇窍胂?,便轉(zhuǎn)眼沖著自行車去了。

  我不會說謝謝,從來沒有人教我禮貌是什么東西,我只是怯怯喊她一聲“小姨”。

  我媽哭的更大聲了,可是周圍的人都在笑,他們覺得我滑稽。

  小殊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已經(jīng)喊隔壁阿姨一年的媽媽了,稍大一些我總是得意的想:他真的是蠢透了。

  媽媽和曾祖母不一樣,她會給我梳頭發(fā),會給我洗香香的澡,會給我買好吃的,沒過幾天我就開始恃寵而驕了,我常常直呼媽媽的外號,她剛開始只是咯咯笑著說我沒大沒小,日子長了她便露出本性,抄了棍子就追著我打。

  那時我想,她真不是一個好的母親。

  那一年我爸爸媽媽帶著我去縣上買了新衣服,新玩具,我記得我的玩具是花園寶寶里的頭上有五個棕色球球的娃娃,我很喜歡它,它唱歌的時候發(fā)出“哇咔哇咔”歡快笑聲,我會開心。

  年過完了之后爸爸媽媽要去外地打工了,我第一次感受到離別的可怕,每天晚上睡覺抱著媽媽哭,我哭,她也哭,但是分開是必然的。

  我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時候見面,把頭發(fā)纏在媽媽的扣子上,這樣媽媽起身的時候我就會醒。

  我睡的太死了,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可是第二天醒來,爸爸媽媽還是會不見。

  其實(shí)我感受到媽媽親我的額頭了,她輕輕的叫我寶貝,然后爸爸嘆了口氣催她。在夢里我流淚了,天亮的時候枕頭是濕的。

  我抱著爸爸媽媽給我買的花園寶寶的娃娃,打開開關(guān)它“哇咔哇咔”的唱著。

  短暫的悲傷過后又要開始我的活計了,曾祖母要帶著我去縣上賣香椿。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公交車,它好像快要散架了,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叫聲。

  我和曾祖母搶不到位置,在下車口那里站著,兩大袋香椿擋住了我的整個上半身,提著它們像是被死死釘在地上。

  一個中年男人把我擠到了玻璃上,我的手疼的動不了,向曾祖母投去求助的目光。

  曾祖母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可是她和我說:“我們快下車了?!?p>  我就那樣忍著,想象著自己如何把那個中年男人罵的狗血淋頭然后被周圍的大人夸獎維護(hù),實(shí)在是倔強(qiáng)的吃著窩囊氣。

  那輛公交車在我5歲的記憶中實(shí)在算不得美好。

  我和曾祖母在縣上住了兩三天,曾祖母富有的侄女收留了我們,我見到了白色的墻,金色的魚,還有住上了一整夜都有燈光的只有自己的溫暖的房間,曾祖母的侄女還給我買了冰淇淋,晚上坐在她家車上回去的時候我看著外面五顏六色的燈光,好看得不真實(shí)。

  日子就那樣平淡的過著,我總是跟在曾祖母的屁股后面,也學(xué)不到干活的本事,也不長個子,像個小雞崽。曾祖母總是兇兇的,我想,她像老母雞,只不過不是在保護(hù)我。

  有一天曾祖母給我穿了好看的衣服,收拾了幾件衣服用黃色塑料袋裝著,她對我說:“你爸爸媽媽要把你接過去。”

  我覺得曾祖母從未對我如此的好,她好像對我說了很多話,還摸了我的頭。

  乘車出發(fā)那天是曾祖母和外婆把我送到大馬路上,那個上車點(diǎn)很遠(yuǎn),我們走了40多分鐘,一路上好像大家都沒有說話。

  曾祖母給我弄了很多好吃的,有煮熟的花生還有染成紅色的雞蛋,它們沉甸甸的掛在我的手上。

  我坐上公交的時候外婆拉著我的手在哭,曾祖母看著我,靜靜的看著。我心里沉著一口氣,悶聲走了上去,我需要自己坐一個小時的公交,小姨在縣里的車站等我,接下來我們會去坐火車。

  我知道自己會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我很害怕。

  公交車在司機(jī)的催促和不耐煩中駛動,車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外婆和曾祖母的身影漸漸遠(yuǎn)了,我不敢哭,也許我只不舍我的外婆。

  可是曾祖母佝僂的身影還是刺激了我,她是如此的蒼老了,手里煮過的花生和雞蛋似乎還是燙的,我想,我那天應(yīng)該和曾祖母好好說話,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想起她。

  以前曾祖母去干活的時候我總是跟著的,想到她自己一個人,我總會哭。

  直到長大以后我才知道,不是爸爸媽媽要接我過去。

  小殊后面又落了一次水,他整個人被淹沒了,卻又安然無恙的爬到了岸上。曾祖母這次親眼看見了,她直接抱著小殊哭。

  那天曾祖母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她說“把丫頭接走吧,我太老了,我只能照顧小殊一個人。”

  曾祖母確實(shí)很老了,她要干農(nóng)活,照顧我和弟弟,力不從心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我想不通的只是,為什么被放棄的人是我?;蛟S我要感激她善意的謊言,沒有赤裸裸的像踢皮球一樣把我踢開。

  那時的我覺得自己被爸爸媽媽偏愛著,我離開窮苦的生活是要去享受的,可是我差點(diǎn)因?yàn)樯∷涝诨疖嚿希铧c(diǎn)因?yàn)闆]人照顧被人販子拐丟,差點(diǎn)因?yàn)椴荒茏约合麓捕鞅茄菘恕?p>  在爸爸媽媽身邊生活的那一年實(shí)在算不上美好,也許可以說是苦難。但是有時候想想,說不定小殊那個傻子經(jīng)歷這些的時候就躲不掉了,我來受著也挺好。

  很多時候我覺得曾祖母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但是她往往用尖銳的話語刺傷我。

  那一次她沒有刻薄的和我說“你走吧我養(yǎng)不了你了”,而是告訴我“你的媽媽太想你了”,如此溫柔的謊言卻在我往后的生命里灼出巨大的空洞。

  可是曾祖母的花生和紅雞蛋我留在心里很久很久,在上學(xué)時光里常常用來寫文章,直到母親偶然間告訴我真相,我便不敢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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