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純府客棧已滿,自然沒有逐客的道理,所以天市所能做的也就很簡單了。
她徑直在聽香湖畔的客棧附近買下了一座宅子——本來這種事情沒有那么快能完成的,但是奈何架不住錢多,屋主人第一時間就表示自己可以什么東西都不要,立刻起身出門去。
天市收起了地契,將鑰匙扔給了姚阡陌,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姚阡陌這才懶洋洋地走到了聽香湖畔,找到了張恭一行人,帶著張恭一行人來到宅子里住下。
這宅子與外地的豪宅比起來不大,但是在煌天這種地方,能有兩進的院落卻已經(jīng)很是難得了,住下十余人更是綽綽有余。這十余人剛剛住下,就開始本能地尋找廚房在哪里,讓姚阡陌不得不揉了揉太陽穴——這種習慣也能傳承下來的嗎?
姚阡陌哭笑不得,但是也任由他們?nèi)チ耍瑵癫輳]自有一套他們?yōu)槿颂幨赖姆椒ㄅc理論,他自然不會隨意干涉,只是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院子里的大樹下躲著陰涼,看著那些少年們,心里有著無限的感慨。
年輕真好啊。
無憂無慮真好啊。
姚阡陌慢慢地熟睡了過去,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院子里沒有了活動的少年人,這畢竟是濟民草廬的晚課時間,有張恭督促,他們應該都是去做晚課了。
姚阡陌拖著椅子進了屋,只見自己房間內(nèi)的桌子上擺著一碗米飯和兩碟小菜,旁邊還放置了一座小小的香爐,用熏香來驅(qū)趕初秋依然猖獗的蚊蠅。
姚阡陌動了幾筷,雖然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是還是有幾分不自禁的笑意。
手藝是糟糕了一點,但是心是好的;手藝可以慢慢錘煉,心就未必能了。
至少在這一點上,那個女人哪怕殺心再重,恨意再深,也做得很好,甚至太好了一些,讓人難免有幾分的擔憂。
這些年來,想必她也忍得很是辛苦吧?
姚阡陌站起身,走出了院子,在煌天城中四處閑逛了起來。
姚阡陌的閑逛有些散漫,有些漫無目的,這些天整個煌天都沒有任何的異動,仿佛自從上次萬魔血獄震蕩之后,造成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憑空消失了一樣,但是姚阡陌知道,那個幕后黑手一定還在等待,等著一個最合適的下手時機。
天市能夠給他一些來自太純府的上層的信息,而姚阡陌的閑逛,則是在搜集一些來自民間的,下層的信息——許多上層人物并不會留意的蛛絲馬跡里,也許就隱藏了一些線索,姚阡陌希望自己能夠比對方更先一步行動起來,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萬魔血獄的絕對安全。
一旦對方搶先行動了起來,那哪怕他再用心應對,萬魔血獄的絕對安全就都會被打上一個問號。
但是幕后黑手也是一般的小心謹慎,這些日子根本沒有任何的動作,坊間沒有任何古怪的傳聞,這也讓姚阡陌愈發(fā)覺得棘手,對方是一個很沉得住氣的人,所以對方一旦動起來,那局面肯定不會太好——所以,他需要謀求主動,而不能被動地等著對方出手。
姚阡陌有些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終于有些心疼起以往他的那些對手來了,這樣的游戲不正是他以往最喜歡的么,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才是藏在暗處的那個人,讓敵人永遠摸不著頭腦。
“姚大哥?!蓖蝗唬幸宦暫魡緩纳砗髠鱽?,姚阡陌扭過頭,向著那聲音來源笑道:“柳姑娘。”
姚阡陌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柳斬身邊還站著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個子比柳斬要高挑一些,與柳斬一般的利落裝扮,英姿颯爽,正是柳斬的二師姐柳悲。
柳悲向著姚阡陌頷首致意,接著與柳斬低語了兩句,便自行離開了,柳斬腮邊泛起了一抹緋紅,她盈盈一笑,輕快地到了姚阡陌身邊:“姚大哥,我聽說你要和濟民草廬的弟子一起參會?”
姚阡陌微微頷首。
柳斬與姚阡陌且行且說道:“但是姚大哥其實不在乎的是吧?”
姚阡陌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我心思就這么好猜的嗎?”
柳斬眨了眨眼:“姚大哥,我會幫你留意的?!?p> “那就有勞你了?!?p> “姚大哥,你要一直與我這么客客氣氣的嗎?”柳斬不依不饒。
姚阡陌一臉無奈,攤手道:“我要是不對你客客氣氣的,柳掌門只怕會一掌拍死我吧?”
柳斬抿唇笑了起來,眉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腮邊露出了淺淺的酒窩,兩顆小虎牙在紅唇的映襯下顯得尤為可愛。
“姚大哥,你送我一件東西好不好?”柳斬問道。
“這個問題……”
姚阡陌草開口,柳斬就已經(jīng)從道旁的首飾鋪上拿起了一支點綴著振翅蝴蝶的簪子,說道:“就送我一支簪子吧?”
姚阡陌看著柳斬那認真的面龐,沉默了片刻,抬手付了錢,才與柳斬踏上了石橋,在石橋頂端站定,望著橋下流水,道:“柳姑娘,很多話當初沒有與你說清楚,是我的不是。這次……”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绷鴶匾荒樥f道。
姚阡陌愣了愣,雙手籠在了袖中,不說話。
“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柳斬顏色不改,“我還是喜歡你啊?!?p> 姚阡陌不說話。
“哪天不喜歡了那就不喜歡,既然喜歡,就沒有必要強裝不喜歡吧?”
姚阡陌點頭贊同:“有理?!?p> 柳斬“嗤嗤”地笑了起來:“姚大哥有沒有覺得我很煩了?”
“有那么一點。”
柳斬笑得更開心了,花枝亂顫,少女情思,如同盛開的桃花。
柳斬又與姚阡陌走了一陣子,便告辭離去了,畢竟夜色已深,她還是要回清平府駐地的。
姚阡陌目送柳斬走遠之后,自己獨行,專門往人少的地方行走,片刻過后,便行到了一處無人的深巷之中,他這個時候才頓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巷子入口:“出來吧,就只有你和我了。”
他與柳斬同行的時候,青霜就在以心聲告之他,有人始終跟在他們的附近,那個人似乎很擅長隱蔽自己的形體,青霜沒有能夠發(fā)現(xiàn)對方的形體,但是卻始終感受到了那股氣息的存在。
“有人托我給你帶個話。”一個身形緩慢地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的黑衣,戴著一張銀質(zhì)面具,遮蔽了自己的面容。
姚阡陌看著那銀質(zhì)面具,嘴角微微一揚,還真是熟悉的面具,那個人終于還是沉不住氣了。
可惜,如果那個人能夠自己出面動手就好了,也不枉自己這么大膽地用自己當誘餌了。
姚阡陌與那個女人見面,與天市見面,從來都不是遮遮掩掩的事情,他就是希望幕后黑手看到,希望幕后黑手緊張,他再獨自行動,給對方一個擊殺自己的機會,逼迫幕后黑手現(xiàn)身針對自己,這樣一來,自己只需要拖到三垣聚集,他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務。
可惜了,幕后黑手始終不肯行動,哪怕這次行動,來的也不是本尊。
太弱了。
“哦,什么話?”姚阡陌半瞇著眼,笑瞇瞇地說道,“如果是什么我勸你知道天高地厚一類的話,那最好還是不要說的好,這種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了。”
“想活,就滾?!?p> “哦,言簡意賅。”姚阡陌點頭,眉梢揚起,眉頭下沉,眼中有了一絲殺意,“那——如果我想死呢?”
“嘿嘿嘿——想死,想死我不攔著你。”那人發(fā)出了一陣陰沉的笑聲,緊隨著他的身軀都劇烈地抽搐了起來,一股股污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滴落而下,將他腳下的地面迅速地染成暗紅色。
“唰唰——”
深巷里突然響起了一陣就好似是有蟲子爬過地面的聲音——不是一兩只蟲子,而是有成千上萬只的蟲子一樣。
姚阡陌嘴角微微上揚,神色有些嘲諷。
下一刻,一片可怖的黑潮便猛地翻過了墻頭,出現(xiàn)在了姚阡陌的視野之中——那是一片由無數(shù)只不過指頭大小的蟲子組成黑潮,它們彼此緊密地挨著,互相踩踏著,瘋狂地向著姚阡陌涌了過來。
那些蟲子從兩側(cè)的墻壁,從姚阡陌身后的墻壁,也從姚阡陌前方的地面,從各個方向向著姚阡陌涌來,鋪天蓋地,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將姚阡陌徹底吞噬。
姚阡陌微微瞑目,對于那無盡的蟲子的汪洋視而不見。
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所有的蟲子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樣,匍匐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哪怕距離姚阡陌分明只有不過短短的一兩寸,也不敢再靠近姚阡陌分毫。
姚阡陌看向了那個已經(jīng)渾身覆蓋滿了蟲子的身影,滿是嘲諷地說道:“說起來,你的那個同伴已經(jīng)死在我的手里了,怎么,不想幫他報仇么?”
那個身影只是輕微地抽搐著,顫抖著。
“啊呀,我忘了你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吧?”姚阡陌嘴角一咧,他反手從袖中也取出了一張銀色的面具,慢慢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從今天起,我也是你們銀面團伙的一員,我來為銀面團伙多爭取一些名譽,你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