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正的眼里,一個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小丫頭,只不過憑著一口血氣出拳,能夠有什么值得忌憚的?
再足的氣勢,也提升不了修為。
事實就是這么殘酷,不然以后修士打架,只管看誰氣勢足就是了,還能省得打生打死的麻煩事,其樂融融,那該多好?
柳斬輕飄飄的拳頭落了下來,楊正攤開右掌,接住了柳斬這一拳——他不準備給柳斬再度還擊的機會,所以他接住柳斬這一拳的瞬間,右掌便猛地一握,抓住了柳斬的手腕,要憑借手臂上的功夫,直接將柳斬徹底擊倒。
但是也正是在這一瞬間,一直搖搖晃晃的柳斬身形突然一穩(wěn),腰身一擰,左腿驟然掃出了一片殘影就向著楊正的下盤踹了過去。
柳斬雖然為了避免被人看出心中盤算不敢全力以赴,但是終究招蓄勢已久,出招極快,而楊正下盤又不能動彈,只能硬生生地與柳斬對接此招!
“砰!”
柳斬一腳踢中楊正小腿,楊正有些惱怒,他只覺得小腿一陣疼痛不止,原本想要退身避開,卻又不能躲避,只能硬吃,自己擺架子弄出來的規(guī)則反倒是被這個小丫頭利用,害得自己吃了啞巴虧。
但是這又如何?
楊正抓緊了柳斬的手腕,右手猛地擺動,只聽得“咔擦”一聲聲響,竟然是將柳斬的整條右臂關(guān)節(jié)全部卸下,但是與此同時,關(guān)節(jié)全部被卸下的柳斬非但沒有退身,反倒是將踹中楊正小腿的左腿順勢向前落在地面,自己借著前沖的力量向前探身。
柳斬原本向前是存在困難的,但是正是因為楊正將柳斬的右臂關(guān)節(jié)全部卸下,導(dǎo)致了柳斬徹底無視了右臂的牽扯,將右臂繞過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強忍著劇痛,左手并攏成劍指,帶著她真正的殺招,就向著楊正的雙眼刺了過去!
因為此時此刻柳斬幾乎與楊正已經(jīng)是彼此緊身相貼,距離極其之近,柳斬的左臂又一直軟綿綿地垂掛著,給人骨折無力之感,楊正也沒有提防,柳斬出手的時候又用自己身軀作為掩護,當(dāng)她的左手劍指被楊正察覺到的時候,劍指已然到了楊正的跟前。
劍指距離楊正的雙眼還有一尺的距離,但是劍指上所凝的那一道真氣卻已經(jīng)刺到了楊正的眉睫,刺得楊正覺得生疼,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背在身后的左手,與此同時,身形向后仰去,想要盡可能地避開這一招,給他的左手還擊爭取時間。
也正是在這一刻,柳斬向前探的這一招戛然而止。
楊正一愣,旋即收起了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猛地舍棄了柳斬的右臂,手腕一翻,拍在了柳斬的肩頭,拍得柳斬再度吐出了一口鮮血,撞擊在了墻上,又重重落地。
柳斬掙扎著,靠著墻坐起了身子,她兩條手臂都軟綿綿地垂落著,任由滿臉的鮮血向下滴淌,發(fā)出了渾濁的喘息,艱難地說道:“師伯……你……輸了……”
“我一步未動,哪里算得輸了。”楊正收起了手,冷笑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柳斬,柳斬如此拼命,已經(jīng)出乎他們的意料,所以他們才很期待,柳斬面對著這樣的楊正,會是什么反應(yīng)?如果是他們記憶之中的那個柳斬的話,會被楊正如此沒有前輩風(fēng)范的舉動噎得尷尬無比,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但是柳斬卻只是輕笑了一聲,并沒有什么尷尬的神色,就好像楊正會這么說這么做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絲毫不感到失望一樣的。
柳斬的舉動之中有幾分赤裸裸的輕蔑之意,她看向楊正的目光也讓楊正覺得有些煩躁無比,如果眼前是一個外人倒也就罷了,但是柳斬憑什么?
楊正愈發(fā)惱火,他向著柳斬走了過去,柳斬卻突然說道:“師伯,這下你總動了吧?”
楊正一愣,他呆呆地看著柳斬:“你……”
“又沒有人說過比試已經(jīng)結(jié)束?!绷鴶赜帽巢康肿×藟?,雙足猛地蹬地,硬是站了起來,只是還是得靠著墻壁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不會倒下,“你動了,你輸了?!?p> 楊正漲紅了臉,萬分惱怒地說道:“你這是耍賴!”
柳斬抬了抬眼皮:“師伯,您說這樣的話,不會臉紅的嗎?”
所有人的目光沒有投向楊正,而是投向了柳斬。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具有攻擊性的柳斬,哪怕柳妃卿在柳斬這個年紀,所做的最為出格的事情,也只是把她的同輩按在地上揍而已,對于那些長輩,柳妃卿多少還是有些隱忍的,最多也不過是頂撞而已。
當(dāng)然柳妃卿不是怕,無非是修為不夠,覺得真要打起來自己未必打得過,吃了虧又占不到便宜的事情她不大愿意做,所以先忍一忍,她二十四進了少師頂之后,柳妃卿也就不把絕大多數(shù)的長輩放在眼里了,管你是誰,敢亂說話亂行事,就先是一頓亂拳伺候,亂拳不夠,那就提出她那桿翳影,真刀真槍地走一遍,看看是誰拳頭硬,看看是誰道理足。
所以這個柳斬在上師頂?shù)男逓?,以這樣的姿態(tài)說出這樣的話,讓這些人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他們甚至有些懷疑柳斬平日里的姿態(tài)是不是裝的。
“你!”
楊正勃然大怒,他再也忍不住,又搶出了一步,卻有一個身影擋在了柳斬的身前,笑著向楊正道:“楊師侄,看起來這以大欺小的罪名你是戴不起的,得落在老朽的頭上了?!?p> 那是一名看起來六十來歲的灰衣老人,鶴發(fā)童顏,身板挺直,猶如一棵松樹一樣,極其峻拔。
此人是清平府的掌律長老婁偉,論輩分還是楊正的師叔,論修為則是少師頂,真要與楊正交手,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但是顯而易見的是,贏的那一方可是討不到半點的好處。
楊正看了婁偉一眼,冷笑道:“師叔難道是要包庇這個口出不遜的弟子嗎?”
“弟子?”婁偉挑了挑眉梢,嗤笑了一聲,“誰給你的膽量如此挑釁代掌門?”
柳斬一愣,她抬起頭,看著婁偉的背影。
楊正也一愣,目光落在了柳斬的身上。
滿堂之中,震驚者十之八九,都難以相信柳斬居然會是清平府的代掌門——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擔(dān)任代掌門,這件事未免太可笑了一些——那個恣意妄為,驕橫跋扈的柳妃卿到底把清平府當(dāng)做什么了,難道這清平府是她柳妃卿的私產(chǎn)嗎?
“怎么,在做的諸位有誰不服的?”婁偉目光掃過了一圈,卻無人膽敢應(yīng)答,他冷笑了一聲,“掌門在的時候一個個倒是溫馴乖巧得像只兔子,掌門不在的時候,對付起她的弟子來倒是一個個威勢十足,嘿,清平府真是出了不少光宗耀祖的弟子啊?!?p> “婁師伯,你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問道。
“掌門親筆信,她不在期間,門內(nèi)一應(yīng)事務(wù)由柳斬暫攝,擔(dān)任代掌門一職。如若她三月未歸,則柳斬前往太玄門,若是能夠通過太玄門的考驗,由柳斬繼任掌門,如若不能,由老朽暫攝掌門,再議定下任掌門人選。”
婁偉說著話,袖中滑出了一封信箋,他隨意地便將那信箋扔了出去,任由一眾人等拆開搶看,反正他也不曾作偽,沒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掌門出事了?”終于有反應(yīng)快的,哪怕不看信件,也猜到了幾分,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今日柳斬如此反常,竟然是拼了性命不要。
“師叔祖……”柳斬輕聲囁嚅,她一直繃著的心弦在此刻終于放松了下來,隨著這一口氣送掉,她整個人頓時便暈厥了過去,向下坐去。
婁偉一把抱住了柳斬,他皺了皺眉,心中暗嘆一聲,柳斬怎么就攤上了柳妃卿這么一個狠心的師父。
柳妃卿早就預(yù)料到了自己不在,單憑柳斬不可能服眾,所以才給婁偉寫了信,托付婁偉照顧柳斬,也在信中做出了一些指示。
如果柳斬回到了清平府,試圖吩咐眾人按照她的意圖行事,那婁偉先按兵不動,暗中觀察柳斬,如若柳斬所為之事并不是柳妃卿所預(yù)料的事情,那婁偉可以廢掉柳斬,自任代掌門,由婁偉指定下任掌門,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婁偉甚至可以自己擔(dān)任掌門。
清平府這樣一個常年在西線前線與流沙淵作戰(zhàn)的門派,容不得掌門猶豫遲疑,哪怕是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也要讓門中弟子一應(yīng)眾人堅決地執(zhí)行,不然門內(nèi)容易四分五裂。
好在,柳斬做到了。
這算是柳妃卿離去之前專門為柳斬布下的筑心之局,經(jīng)此一事之后,柳斬總算是也有了繼任掌門的資格,但是想要從代掌門變成掌門,未來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
畢竟柳斬所擁有的也只是資格而已,因為柳妃卿的下落到底如何,也沒有人知曉,距離柳妃卿的三月之期,還有足足兩個月。
但是不管怎么說,又是一個成長起來的少年人,能夠擔(dān)起清平府的大梁。
想到這里,婁偉便由衷地感到欣慰——自從二十年前那場血戰(zhàn)之后,即便是有柳妃卿這樣的中流砥柱,但是卻依然獨木難支,清平府一直沒能恢復(fù)元氣,但是隨著這些年輕人一個個成長起來,清平府的未來便有了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