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他嘴角抽搐著,想要反駁姚阡陌的話,但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小少爺帶著姚阡陌來問消息的時候,小少爺似乎一直都在看著姚阡陌的臉色行事。
但是,這怎么可能?
就算這個姚阡陌修為不俗,的確有著極大的發(fā)展?jié)摿Γ撬麄冎y道又差嗎?
知之府不在《太純志異錄》所收錄的三正之中,名聲更不顯于世,算是一個以家族作為主導(dǎo)力量的隱世勢力,但是真要論起實力來,只怕不輸任何一個中流的中正門派,單把頂尖戰(zhàn)力拎出來,甚至可以說毫不遜色于大正。
老太爺太師頂?shù)男逓?,小少爺雖然年輕,但是也是少師下的修為了,而他……作為小少爺?shù)馁N身玩伴,現(xiàn)在的知之府明鏡堂管事,被認為是日后知之府大管家的人,修為也已經(jīng)到達了太師初——盡管那是用了一些副作用極強的手法,但是修為卻是實打?qū)嵉摹?p> 除此之外,知之府還有數(shù)十名供奉,一些通過各種手段籠絡(luò)的人心,或者因為一些隱秘消息而被知之府掌握把柄,挾持的高手,為數(shù)不少。
就這樣的知之府少主,居然對這個來歷古怪的人有所求,還是他點頭保住了小少爺?shù)拿?p> 青年有些難以置信。
“別急著開口。”姚阡陌看了一眼青年,“好好的一樁人情生意被你談成這樣,你可以猜一猜,你家小少爺若是知道了,會是什么反應(yīng)?”
青年冷笑,正要開口,姚阡陌又道:“我都說了別急著開口了,為什么總是聽不懂人話呢?還是要我好好教你怎么聽人說話?”
青年一愣,姚阡陌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送給你們知之府一樁天大的機緣,這里有封信,拿去給你家小少爺?!?p> 姚阡陌說著,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扔到了青年的跟前。
青年看著那封信,神色之間有些遲疑,天大的機緣?這樣的好事,這個人怎么不去?
“作為報償,我希望上次委托你的事情,你盡快給我一個答案?!币淠罢酒鹕恚斑@對于你們知之府來說,應(yīng)該不難,你說呢?”
青年皺起了眉頭:“你為什么如此關(guān)心那樁案子?”
“噓。”姚阡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知道太多事情是會死人的,你以為上任明鏡堂管事去哪里了呢?”
青年臉色肅然,姚阡陌倒是大大咧咧地向后仰倒,渾不在意地搖晃著椅子,懶洋洋地說道:“記住,五天后,我要在云霧山下的小鎮(zhèn)聽到謝蓮舟的消息,不然,你最好為你自己準(zhǔn)備好棺材,我說到做到?!?p> 青年皺了皺眉,姚阡陌卻又說道:“還有,我希望你懂得閉嘴兩個字是怎么寫的。”
青年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右手又握緊了折扇。
“你沒猜錯,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只能你知道。”姚阡陌懶洋洋地說道,“所以你沒必要這么試探,與其懶洋洋地試探我,不如直接向我動手,這樣我也好直接干掉你,去問你的下任愿不愿意接我這單生意?!?p> 青年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松開了折扇,冷笑了一聲,就拉開門離去了。
在青年拉開的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如墜冰窟——他毛骨悚然地看著那個站在門外的抱著古琴,頭戴圍簾斗笠的素衣女子,渾身禁不住地戰(zhàn)栗了起來。
“滾?!?p> 天市冷聲說道,青年這才如蒙大赦,迅速地逃離了。
“喲,娘子,這是想著天色已晚,還是覺得要與我行周公之禮了嗎?”隨著青年的離去,屋子里的東西都又恢復(fù)了原本的模樣,只是多少都有些裂紋殘缺。
天市冷笑道:“姚阡陌,你是真的很想被別人發(fā)現(xiàn)是嗎?”
“娘子吃醋了,想要金屋藏嬌?”姚阡陌故作嬌羞,他很早就知道天市插手了他與青年的戰(zhàn)斗,畢竟這里是太純府的客棧,有太純府士,還有平妖士住在此處,如果不是有不可抗力介入的話,怎么可能到了現(xiàn)在還沒有人來管他們?而姚阡陌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天市了。
天市捻起了一根琴弦,隨著琴音響起,一道氣勁驟然轟擊在姚阡陌的胸口,打得姚阡陌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身體倒飛而出,撞在了身后的墻壁上才終于堪堪停了下來。
“天市姐姐,我錯了?!币淠皳涞乖诘?,索性連起身都懶得起身,“我這就寫休書?!?p> 天市冷笑了一聲:“姚阡陌,你到底又在盤算什么?”
姚阡陌悠悠地嘆了口氣,翻了翻白眼,才說道:“能有什么盤算啊,我做什么不都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嗎?”
“知之府明鏡堂這樣的地方,你最好不要與他們有太多的牽扯。”
姚阡陌翻過了身,咧嘴笑了起來:“怎么,娘子關(guān)心我?”
天市又按住了琴弦,但是一見姚阡陌躺在地上那一副鮮血淋漓的凄慘樣子,雖然明知姚阡陌并沒有什么大礙,卻還是松開了那根琴弦。
“我在跟明鏡堂打聽一個人的消息?!币淠皡s主動說了起來。
天市有些愕然,倒是沒有想到姚阡陌竟然會這么坦誠:“誰?”
“二十年前,在涼州下轄的大風(fēng)州天水郡青崖山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起血案?!?p> “青崖山血屠?!碧焓杏行┱痼@,“你要找當(dāng)年兇手?”
二十年前青崖山血屠可謂震驚朝野,由此而引發(fā)的一連串事情還導(dǎo)致了太純府的劇烈震蕩——當(dāng)年的幽天君收到了中正門派青崖山傳來的求助訊息,得知有一個無名之輩正在青崖山附近大肆屠殺村鎮(zhèn)居民,瘋癲萬分,青崖山已經(jīng)竭盡全力阻止,戰(zhàn)死護法長老數(shù)名也無能為力,他們已經(jīng)將附近村人聚攏在了青崖山,開啟了護山大陣,但是那人居然瘋狂地攻擊護山大陣,護山大陣在那人的攻勢之下?lián)u搖欲墜。
因此青崖山請求幽天君救援,幽天君得知此事后迅速地從沉寂已久的對戰(zhàn)永劫墟的前線駐地聽雪樓脫離,率領(lǐng)幾名親信高手趕往青崖山救援,但是等幽天君竭盡全力趕到的時候,青崖山已經(jīng)被屠戮一空,青崖山所有修士,連同被收攏在青崖山的一眾村民都被斬盡殺絕,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現(xiàn)場可謂慘不忍睹。
幽天君大駭,卻正在此時,又收到了來自聽雪樓的求援——就在幽天君離開之后不久,沉寂已久的永劫墟中的妖物突然在兩只大妖的率領(lǐng)之下沖出,聽雪樓奮力抵擋,但是卻終究缺少足夠多的高手坐鎮(zhèn),只能苦苦支撐。
幽天君又匆忙趕回聽雪樓,等他趕到的時候,聽雪樓前線已經(jīng)被攻破,那些妖物已經(jīng)退去了,聽雪樓前線修士全部陣亡,其中包括昔日幽天君戀人,聽雪樓樓主,有著太師上修為的蘇陽——她的尸骸被永劫墟的妖物撕得粉碎,酷虐萬分。
幽天君怒而仗劍,孤身殺入永劫墟,力戰(zhàn)群妖,竟然是要舍命與永劫墟大妖換命,但是卻一人架不住永劫墟妖物眾多,哪怕殺傷妖物不計其數(shù),最終還是差點力竭而亡,全靠著一位身份不明的神秘高手救援,才算是活了下來。
聽雪樓這樣一個大正門派的覆滅,幽天君更是有著無法推卸的責(zé)任,盡管誰都清楚,青崖山所面對的危機使得幽天君沒有選擇,但是這就是在他的職位上所必須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
因此幽天君就此被貶,不再是幽天君,而他的性情也隨之大變,對待妖物酷虐殘暴,出劍無情,專尋各處大妖,尋到了就是拔劍問生死,至于原因,哪里需要什么原因?
在被閑置了一段時間之后,太純府出于種種考量,重新起用幽天君,改任其為七曜之中剛好空缺的太白,專司殺妖,也使他的劍好有一個準(zhǔn)確的落處,免得他四處亂殺,引發(fā)人妖之間的大規(guī)模沖突,畢竟說到底,不是每一個妖域與人類的矛盾都不可調(diào)和。
事后許多人也做過復(fù)盤推演,他們的結(jié)論是青崖山是一個陷阱,他們先派遣大妖血屠青崖山,調(diào)虎離山,逼迫幽天君離開聽雪樓——而那只大妖則繞道返回聽雪樓前線,與永劫墟中的妖物匯合,沖擊失去了頂尖高手坐鎮(zhèn)的聽雪樓。他們就利用這個時間差,屠殺了青崖山,又全滅了聽雪樓,制造下了一場血腥至極的慘案。
天市感興趣的則是那個救下了幽天君的人到底是誰,幽天君既然把這個人說了出來,那就表明這個人應(yīng)該不是太純府里那些需要隱藏起來的高手,一個能夠在幽天君都險些陣亡的戰(zhàn)場里把幽天君救出來的高手,修為至少是天師下往上走,這樣一個高手,太純府卻毫不知情,那多少讓天市有些不安心。
“我對兇手沒興趣?!币淠皳u頭,“青崖山下的東溪村,有一個叫做謝蓮舟的女人?!?p> 謝蓮舟?
天市面露茫然之色,她就是那個神秘高手?
“她就是個尋常的女人,是被東溪村的村民,東溪村當(dāng)年也是被屠殺的村落之一,她的父親謝溪是東溪村的私塾先生,他們父女二人是在此案發(fā)生大約十年前遷徙到東溪村的?!币淠罢f道。
“那她已經(jīng)死了,你查她做什么?”
“我什么時候說過她死了?”姚阡陌撇了撇嘴,“她在青崖山血屠前就離開了東溪村,去向不明。”
“說到底,一個尋常的女人,你要她的情報做什么?”
姚阡陌閉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如果能夠找到她,那也許就能找到當(dāng)年那場屠殺的真相了。”
“你不是說你對兇手沒興趣?”天市敏銳地察覺到了姚阡陌話中的漏洞。
姚阡陌輕笑了一聲:“我對兇手沒興趣,但是我對真相感興趣啊,畢竟兇手和黑手可未必是同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