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我都不值得信任了,是嗎?”
女子纖細修長的指尖勾起了琴弦,屋內(nèi)一道道清冷的意念迅速升騰而起,全部指向了姚阡陌,就好似是千萬支懸而不發(fā)的利箭,只要一聲令下,就將萬箭齊發(fā),將姚阡陌活活射成一只刺猬。
“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我覺得這是我們兩個的共識?!币淠懊佳垡粡潱@成了弧線,他對那一道道足以使尋常人痛苦到極致的清冷意念全無反應(yīng),就好似是沒有一丁點的察覺一樣,他放下了茶杯,“還是說,你想要我陪你上演一出情深義重的好戲?那很抱歉,我沒有時間陪你這么玩。”
“哼?!迸永浜吡艘宦暎雌鸬那傧揖従彿畔?,那意念也隨之消失,“真不知道文曲憑什么會信任你?!?p> “也許姑娘與我相處一些時日,也就會全心信任我了?!币淠靶Σ[瞇地答道,手中卻是有些冷汗。
僅僅隔著一簾紗幕的那個女人真實身份是太純府“三垣”之中的天市,雖然在三垣之中名列第三,但是卻是太純府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垣大陣陣主,她甚至都沒有在其他職務(wù)上任職過就直接被任命為天市垣陣主,執(zhí)掌煌天大陣中對應(yīng)天市垣的天市大陣部分。
她的修為在年輕一代之中已經(jīng)算是極高,但是真正足以威脅到姚阡陌的卻還是因為她處身于天市大陣之中,自身實力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加強,就像姚阡陌能夠以太師下的修為在云霧山巔力壓天師頂?shù)难宥∶阋粯印?p> 在這天市大陣之中,天市就近乎是無敵的存在,不然她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能守得住萬魔血獄的入口。
天市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姚阡陌,她很不喜歡姚阡陌這樣孟浪輕浮的口吻,這讓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畢竟從她修行開始,就從沒有人敢對她這樣無禮,哪怕是她那個無禮莽撞的師弟文曲,在她面前也乖巧溫順得像是一只兔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結(jié)果那個師弟,才一離開她的眼皮子底下,轉(zhuǎn)眼就跟姚阡陌這樣的人廝混在了一起,甚至說話的口吻都變得越來越像姚阡陌一樣孟浪輕浮,這讓她對姚阡陌的感觀自然越來越差,有種姚阡陌這個人就是刻意在為自己添堵的感覺。
尤其是后來她專門追查過姚阡陌的來歷,結(jié)果查到一半就被人阻止,這自然使得她不可能完全信任姚阡陌,在她看來,隱藏身份必然是因為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見不得人,那自然就是懷有異心,所以她對姚阡陌的態(tài)度就不再是感觀差而已了,還抱有了一種難言的敵意。
這也是為什么方才她察覺到姚阡陌在對面的客棧里住下來后,會先出手警告姚阡陌的緣故,她不希望姚阡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給她增添麻煩。只是她也沒有想到,姚阡陌此來居然是為文曲送信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信,會讓文曲不走太純府的信息傳送網(wǎng)絡(luò),而是讓姚阡陌親自來送?甚至……甚至還不是讓姚阡陌送到自己手里,那個臭小子是皮癢了想挨揍了是嗎?
天市越想越是惱火,猛地一拍古琴,拂袖起身:“慢走不送。”
姚阡陌哭笑不得地看著天市的背影,起身道:“那就有勞姑娘為我向令師通報一聲了?!?p> 姚阡陌說著拱了拱手,便走出了小樓,從小院里出去,便見到了一直守在小院門口的那少女。
那少女一見姚阡陌竟然如此快就出來了,頓時一愣,旋即脫口而出:“公子這么快……”
少女猛地一把捂住了嘴,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差點哭出來。
姚阡陌伸手在少女頭頂輕輕拍了拍,笑道:“我辦事,就是這么快?!?p> 少女有些發(fā)愣,若是換了其他客人聽了這樣的話,只怕早就怒不可遏了,這位公子怎么還說起了這樣的玩笑話,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姚阡陌看著少女那瞪大了的滿是困惑的眼睛,仰頭大笑了幾聲,便告辭離開了聽香樓,回到了客棧。
“公子,我閑著有些無聊。”青霜有些幽怨地抱怨。
姚阡陌想了想:“那我便帶你夜游煌天鬼市吧?!?p> 青霜想了想,便點頭應(yīng)諾了下來。
其實自青霜追隨姚阡陌以來,雖然也去過不少地方了,但是卻從未到過州城那樣的大城市,大多是在郡縣行走,雖然也算是見過了一些世面,對煌天這樣的大城市卻還是充滿了好奇,只是繃著面子,所以不愿意細說罷了。
煌天鬼市位于煌天西南,是官方許可的夜市,只是在這夜市之中,又潛藏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所以為了便于區(qū)分,因此煌天鬼市又分為表市和里市,表市就是尋常的夜市,做的都是日常的生意,而里市做的就是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買賣雙方也隱藏身份,只是里市潛藏極深,除非有人引薦,尋常人根本就找不到里市的入口。
太純府其實也很清楚煌天鬼市的內(nèi)幕,只是太純府考慮到一些交易存在始終不可避免,他們有時候也需要鬼市幫他們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一旦完全打壓鬼市勢必將引起強烈反彈,因此只要里市不把事情搞得太過分,太純府對此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煌天鬼市有專門的街區(qū),遠遠地便可以見到在一片夜色之中,唯獨此地燈火輝煌,宛若白晝,一陣陣叫囂聲此起彼伏,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就好似是要將夜色拒之門外。
進了煌天鬼市,多見的是一些賣吃食和表演雜耍的,姚阡陌在入口處要了一包炒瓜子,托在手里,笑瞇瞇的,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各式雜耍,其中不乏一些修士可能真的是囊中羞澀,所以喬裝成了戲班子,靠著術(shù)法賺一些彩頭錢。
越往鬼市深處走,其他的賣家也就漸漸地多了起來,什么祖?zhèn)鞴哦?,來歷神秘的書畫一類的屢見不鮮,還有一些隱藏在街巷陰影里的人物,鬼鬼祟祟的,看起來像是找不到里市入口的賣家,急于脫手一些燙手的商品,只是常年在鬼市混的人,又哪個不清楚其中的套路呢?
姚阡陌從鬼市的入口走到出口用了大概半個時辰時間,青霜才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公子,我們回去吧?!?p> “不急?!币淠靶χD(zhuǎn)過了身,鬼市出口處的牌坊下掛著一張鬼臉面具和一件寬大的斗篷,姚阡陌伸手拿起了那副鬼臉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又將斗篷裹好,便向著鬼市之中重新走了過去。
只是分明是逆著來時的路而行,但是姚阡陌卻并沒有回到熱鬧的鬼市之中,而是來到了一條更為清冷的鬼市街道——整條街道與方才的鬼市街道一模一樣,但是無論是商販還是行人都少了不少,而且所有的商販行人都有著統(tǒng)一的裝束——戴著與姚阡陌臉上一模一樣的鬼臉面具,身上還披著一件很不合身的斗篷,將身體也籠罩了起來,盡量避免暴露身體特征。
“主人?”青霜有些訝異,雖然來的路上聽姚阡陌說了里市,卻沒有想到姚阡陌原來也是里市的顧客之一。
姚阡陌來里市似乎并不是為了閑逛的,他的目的地很明確,他根本看都不看兩旁的商販一眼,直奔鬼市街道中間地段,在一戶緊掩門扉的院落前停下了腳步。
那宅院門口立著兩尊石獅子,只是每尊石獅子都被斬去了腦袋,切口光滑平整,門口懸著兩盞紅燈籠,散發(fā)著有些瘆人的紅光,左邊的燈籠上用白字寫著“等價交換”,右邊的那盞則用黑字寫著“童叟無欺”。
姚阡陌站在了大門前,扣響了門扉。
大門立刻應(yīng)聲“吱呀”而開,隨即傳來了一陣鎖鏈“叮當”的聲響,繼而一個形容枯槁,蓬頭散發(fā)的中年男人站在了門口,他沒有戴面具,露出的那張臉憔悴得有些可怖,但是那雙眼卻又瞪得極大,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并沒有眼皮,他的眼皮似乎被人割去了。
男人并不說話,就轉(zhuǎn)過了身,低著頭,弓著背在前引路,他走路的速度很慢,還伴隨著“叮當”的聲響從他的腳邊傳來,那是鎖在他腳踝處的鐵鎖鏈,徹底禁錮住了他的自由。
男人帶著姚阡陌到了會客廳外等候,姚阡陌知道此間主人還在會客,也不急躁,只是等待著。
過了約摸有一炷香的時間,一個戴著面具的身影從會客廳里走了出來,他從姚阡陌的身邊擦肩而過,姚阡陌驀地吸了吸鼻子——這個味道,很不對勁——妖氣,至少十余股不同來源的妖氣混合在了一起所形成的。
這股氣味很淡,如果不是因為姚阡陌對妖氣天然敏感,他根本察覺不到這股怪異的味道。
而幾乎就在姚阡陌吸了吸鼻子的同時,那個人驀地在姚阡陌身邊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