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姚阡陌用自己的鮮血刻入碧玉棺蓋之中的符箓其實從來都不只是鎮(zhèn)鬼符,即便它看起來是鎮(zhèn)鬼符的形制。
它實質(zhì)上是正反雙重符箓——一種對于修行符箓之道的修士而言極為高妙的符箓之法。
鎮(zhèn)鬼符鎮(zhèn)鬼的道理很簡單,鬼魂乃是極陰之屬,所以鎮(zhèn)鬼符凝滯陰氣的流轉(zhuǎn),以純粹的陽氣侵蝕鬼魂,即便不能真的將鬼魂鎮(zhèn)壓得服服帖帖的,但是卻也會給鬼魂帶來許多的麻煩。
而反過來,對于陽氣之屬來說,如果陽氣凝滯,以純粹的陰氣侵蝕生靈,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只不過生靈和鬼魂不同,生靈雖然都以陽為主,但是卻是陰陽相濟,所以陰氣雖然能侵蝕生靈,卻遠不如陽氣侵蝕純陰的鬼魂那般熾烈,效果也自然是遠遠不如的。
鎮(zhèn)鬼符就充當了這樣一個引導靈氣流動方式的媒介,在鎮(zhèn)鬼符的符文下,陰氣被困在了符文所形成的迷宮之中,而陽氣卻在引導之下成為攻擊鬼魂的利器——而如果將其對陰陽的引導方式倒轉(zhuǎn),那就是鎮(zhèn)鬼符的反制符,也就是鎮(zhèn)靈符。
姚阡陌當初之所以在碧玉棺材上留下鎮(zhèn)靈符,就是準備用它來對付鬼胎的——鬼胎的魂魄是厲鬼,肉體卻是活生生的胎兒,鎮(zhèn)靈符雖然鎮(zhèn)不住鬼胎的魂魄,卻能夠給鬼胎的肉體造成極大的影響——他的勝負之機就在這鎮(zhèn)靈符造成的影響之中,只要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封住鬼胎的行動,他就能試著將鬼胎的魂魄從肉身之中強行拉出來,而對付離體的魂魄,他又有那么一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本事,不然當初在邵家老宅的時候,他也不會那么輕易地就壓服那些厲鬼。
只是鬼胎沒有用上,這鎮(zhèn)靈符就一直藏到了現(xiàn)在,成為了他用來對付背棺人的一招隱藏殺招。
鎮(zhèn)靈符從碧玉棺材的表面浮現(xiàn)而出,隨著姚阡陌一聲輕喝,倏然離開了碧玉棺蓋,翻轉(zhuǎn)過來,顯露出了它的本質(zhì)。
背棺人頓時便察覺到了空氣之中彌漫起了森森的寒意,一縷縷刺骨的氣息就像是有意識一樣的,不斷地順著他的毛孔,想要深入他的身軀,將他的生機蠶食得干干凈凈。
背棺人沒有想到自己會落入這樣一個圈套,他想要應(yīng)對,但是孫非病卻不會給他機會。
壓在棺體上的那口崩缺了口的劍在孫非病的催動下再度向前遞出了三分,雖然僅僅是三分,卻已經(jīng)壓得背棺人的身軀微微顫抖了起來,他終于不再是那么游刃有余,他終于感受到了壓力。
姚阡陌則死死地抓著碧玉棺蓋,不給背棺人甩脫自己的機會,一邊瞇著眼睛打量著背棺人,一邊不斷地將一股股鮮血注入碧玉棺蓋之中,通過碧玉棺蓋這個介質(zhì),如同洪流一樣涌向了背棺人。
他倒要看看,背棺人現(xiàn)在在自己與孫非病的夾擊之下,還能硬撐多少時間——他如果不放開碧玉棺蓋,就休想甩脫自己,但是如果他放開了碧玉棺蓋,那手里的碧玉棺材就不再完整,對孫非病身體之中的那一位的威懾力就大不如前了,那個時候說不定那一位的真身就會顯露出來了。
三人之間頓時陷入了僵局,然而結(jié)局卻是早已寫好。
唐茹看著眼前詭異的景象,也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她又回想起了玉桂山上,那只怪物現(xiàn)身時給她造成的巨大壓迫感——現(xiàn)在的局面雖然比當時要好上一些,但是卻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有心想要出手給自己的同門晚輩報仇,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參與到眼前這個級別的戰(zhàn)斗之中去,也許自己妄動哪怕一步,就會讓自己死于非命,或者是導致局勢變化——所以她按捺下了自己的沖動,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期待著結(jié)果。
唐茹正等待著,卻陡然聽到遠處的無人澗傳來了一陣凄厲至極的尖嘯,繼而是一道暗黃色的光束直沖云霄,在瞬間便消散了——下一刻,整座瓊林山都跟著劇烈地震顫了起來,一股股煙塵如同巨龍一般翻卷著,沖天而起,遮蔽天日。
孫非病臉色驟變。
姚阡陌的面具出現(xiàn)了一絲裂紋。
背棺人一愣,姚阡陌卻已經(jīng)借著這個空當迅速地向后退出了數(shù)十步到了唐茹的身邊,他扭頭看了一眼那股煙塵騰起的方向,目光之中多少有些憂慮。
成功了嗎?
背棺人失去了姚阡陌的牽制,緩過神來,掌中黃光驟然暴漲了三分,將孫非病硬生生地震退而開。
孫非病落地,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他滿目怨恨地看了背棺人一眼,卻是借著沖擊的力道迅速地向著斷崖方向靠攏,他非但沒有減速,反倒是越來越快,最后竟然是徑直從懸崖畔跳了下去,瞬間便沒有了影蹤。
背棺人猛地一揮碧玉棺材,將鉗制住他的鎮(zhèn)靈符擊碎,繼而向著姚阡陌走了過來。
“撕符!”
姚阡陌大喊了一聲,唐茹一愣,旋即便將一直緊握在手里的符箓激發(fā),頓時便有一道金色符文自唐茹的指縫之間爆綻而出,下一刻,唐茹便只覺得天地倒懸,萬物扭曲,時空都失去了意義,而她也變得懵懂混沌,如同墜入了一個永遠也不會蘇醒的夢一樣變得渾渾噩噩。
唐茹的身影在那道璀璨金光之中失去了影蹤,背棺人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辟地符?你身后是誰?”
姚阡陌雙手籠在了袖中,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背棺人,瞇著眼笑道:“那你卻猜一猜我還有沒有辟地符?!?p> 背棺人冷哼了一聲,神色變得有些陰鷙,他剛想要上前,卻突然頓足了腳步,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拎著棺蓋的手,被鮮血沾染的掌心之中竟然有一縷縷精純至極的怨念在翻騰,腐蝕著他的血肉之軀。
“死人?”背棺人有些意外。
“嗯,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死人。”姚阡陌咧嘴一笑,眼中頓時被血色所浸染,怨念沸騰,猶如惡鬼降臨,“畢竟我生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所以隨便你怎么稱呼我都可以?!?p> 一道紫色金文的符箓從他的袖中滑了出來,被他捻在了指間,還好,不辱使命,為公子拖延時間的任務(wù)算是完成了,自己也該功成身退了,再不把這具肉身還給公子的話,只怕這具肉身就要遭受不可逆的損傷了。
“再見。”姚阡陌咧嘴一笑,一道金光也自姚阡陌的手中爆綻而出,“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p> 姚阡陌也在剎那之間陷入了天地倒轉(zhuǎn)之中,在渾渾噩噩之中,就好似是有千萬年都流失了一般的,那種混沌蒙昧才漸漸消失。
姚阡陌站在了一條小溪畔,他的身邊站著依然有些糊涂的唐茹,在他們的前方,則懸浮著另外一個姚阡陌。
“公子,你的肉身給你帶來了?!币淠罢f著話,身上血衣黯淡,青霜自姚阡陌身后漂浮而出,而前方懸浮著的姚阡陌則在瞬間回到了他的肉體之中。
姚阡陌這才眨了眨眼,活動了一下筋骨:“很好,我們趕緊跑,被追上來了可就不妙了。”
姚阡陌說著話,看向了溪流對面的一塊巨大巖石:“姑娘,快些出來吧,早些跑路,不然被人追上來了,可就很不妙了?!?p> 姚阡陌話音方落,那巖石上便走出了一名少女,看起來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fā)一直拖到了地上,她的皮膚極其白皙細膩,一眼便知道是常年不曾見過陽光,她面容秀美,清麗非?!贿^真正讓人在意的卻并非是她的面容,而是她的眉心有一只豎立著的緊閉的眼睛,而她的背后,還有一對收攏的羽翼。
那女子滿臉怒容地看著姚阡陌,冷笑了幾聲,以宛如鶯啼一般的聲音道:“你要走便自己走,我?guī)讜r要你救了?”
“你是要等后山那只?”姚阡陌有些驚訝,“怎么,你們在這漫長的歲月里還成了苦命鴛鴦不成?”
“他覺得你已經(jīng)死啦,所以自己跑啦。”青霜說道。
女子皺了皺眉頭,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她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道:“那你的血給我喝。”
“記住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姚阡陌說道。
女子冷哼了一聲:“是你在求我?guī)湍戕k事,你最好對我放尊敬一些?!?p> “喲,看來你還沒有明白過來,能救你的就只有我?!币淠巴鲁隽艘豢跉?,“那個人的目標一直是你,只是因為鐘旻霄有意誤導他,讓他去了后山,你才躲過一劫——他可還帶著曾經(jīng)鎮(zhèn)壓你的棺材,你現(xiàn)在還被鎮(zhèn)祟給壓著,根本發(fā)揮不出實力,再面對你的棺材,你以為你還有幾分勝算?”
女子冷眼看著姚阡陌,目光卻漸漸地落在了青霜的身上,她看向青霜的目光中多出了幾分貪婪,甚至有些蠢蠢欲動。
“我勸你別動歪心思?!币淠安痪彶宦卣f道,“你想要吃她,我攔不住你,但是你要想好你會為之付出的代價……是不是你承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