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手忙腳亂地一會兒整理頭發(fā)，一會兒上官網(wǎng)了解基因檢測及公司重大市場活動，一會兒又在資料夾里翻看公司各種榮譽獎章……緊張得一顆心砰砰亂跳，手指頭也微微發(fā)抖。
“1990年人類基因組計劃花費了30億美元，耗時10余年才繪制出了人類基因組圖譜?，F(xiàn)在，全基因組測序只需要大約一千美元，一天就可以完成?！?p> “2003年集團研究院與XX高校合作共同完成了S**S病毒基因組測序，并研制出檢測試劑盒，獲得批文后，集團快速制備并向眾多醫(yī)療機構(gòu)無償捐贈了50萬人份的檢測試劑盒?！?p> “基因檢測是精準醫(yī)療的基礎(chǔ)……”
電話鈴響了，前臺通知她去接待歷總。
欽差大人這么快就來了？！
蘇麗彈簧似的跳了起來，沖出去，又沖回來，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潤嗓子，又快速拉了幾下襯衫和一步裙，雙手握拳給自己默默加油后，才急急忙忙沖向電梯，去迎接讓她膽戰(zhàn)心驚的欽差大人歷總。
他可是老板娘的娘家人呀。
古時候像歷總這種人，叫外戚專權(quán)。
到了一樓大廳，蘇麗見章經(jīng)理正滿臉堆笑地將一胖老先生迎進門來。
“小蘇，過來！”章經(jīng)理向遲疑看向她這邊的蘇麗招手說道，“這是歷總，從總部來上海來視察工作。你接待一下，江總很快會回來?！?p> 等蘇麗小跑到跟前后，章經(jīng)理指著她對老先生介紹道：“歷總，這是江總的助手，蘇麗?！?p> “歷總您好?！碧K麗向老先生鞠躬，嘴甜道。
歷總五十多歲的樣子，頭發(fā)花白，長得紅光滿面，一雙眼睛像犀利的寶劍，寒光閃閃。
對禮貌的小助理，他當她不存在似的，冷若冰霜。
蘇麗緊張得手掌微微出汗。
章經(jīng)理：“那歷總我就去忙了。”
歷總微微頷首。
章經(jīng)理離開前看了蘇麗一眼，眼神里傳遞了很多信息，但蘇麗只讀出來擔心和警示。
蘇麗想，要不是職務和工作關(guān)系，恐怕章經(jīng)理都想親自上陣來接待歷總了。沒辦法，現(xiàn)在章經(jīng)理就算一萬個不放心，也只能由她蘇麗趕鴨子上架來接待眼前這胖老頭了。
電梯里，一老一少，靜站無語。
空氣像無數(shù)銀針在蘇麗身上亂扎，擾亂她一次又一次試圖平靜下來的心。
她假咳一聲，努力想找點話題活躍活躍氣氛，但實在不知從何說起。老先生位高權(quán)重，關(guān)鍵是，他面帶兇相，臉上一直擺著他很不爽的表情。
這就難對付了。
話說俏皮了吧，顯輕佻；撿四平八穩(wěn)的話說吧，顯平庸，對這種兇巴巴人精似的老先生，只怕說了還不如不說。
在蘇麗平淡無奇的人生經(jīng)歷中，完全找不到可以參考的類似經(jīng)歷……她急得背上起了毛毛汗，手掌上也像上了潤滑油一邊濕漉漉潤達達的。
她雙手交握，大拇指反復地搓著另一只手的手背。
老先生薄唇抿唇，面相威嚴，兩道濃眉宛如雄鷹展翅。
“歷總您來視察工作了？”——不行不行，章經(jīng)理剛才已經(jīng)介紹過了。
“歷總，江總要過一會兒才回來，要不讓市場總監(jiān)先陪您聊會兒？”——嗯，這個主意好像不錯，讓鐘總來解圍，危機轉(zhuǎn)移法。
蘇麗正要開口，老先生的手機響了。
電梯門打開，她立即彎腰，微笑，縮著脖子，伸手示意讓接電話的老先生先走。
“小江啊，嗯，嗯，好，不急，市局領(lǐng)導那邊重要，嗯，嗯……”歷總熟門熟路地走進總經(jīng)辦，一屁股把沉重的身體甩到江一霆的老板椅上，繼續(xù)電話。
蘇麗快步跟進去，找到江一霆的高級普洱茶，又找了一只漂亮的玻璃杯，給歷總沖泡了杯茶水送進去。
老先生此時已放下手機，正對著內(nèi)線電話威嚴指示：“章經(jīng)理啊，江總很忙，沒功夫帶小朋友。這個新助手太差了，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差的總助，讓她馬上走人！你趕緊給江總找個經(jīng)驗豐富的助手，工資可以開高些嘛。像這種重要的核心崗位，公司是愿意支付高薪的，條件可以談嘛……”
蘇麗感覺自己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她強作鎮(zhèn)靜地放下茶水，快速返回自己辦公室，兩眼放空地坐在電腦前，手指冰涼，腦袋一片空白。
在學校時，教授們和藹可親，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哪有像歷總這樣當面?zhèn)俗宰鹬苯訑f人的？故意當她面說，分明就是想讓她聽見，讓她主動離開這個“重要的核心崗位”。
都說年紀大了，經(jīng)歷多了，人會變得越來越寬容慈祥，但厲總卻尖酸刻薄。
老頭子壞得很。
蘇麗憤憤不平起來。
雖然她總是告誡自己，作為職場新人，要做勤勞的小蜜蜂，千萬不要玻璃心，但……厲總剛才那番話，真的傷到她了。
眼淚在蘇麗眼眶里打轉(zhuǎn)，她眨巴了十來下眼睛，終于把眼淚忍了回去。
剛剛躲過江一霆的“報復”，又迎來厲總的驅(qū)逐，她在啟源基因可謂諸事不順，磨難太多……留不住了。
算了，走吧走吧，咱怎么說在學校時也是年年拿獎學金的“三好生”呢，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離開啟源說不定還可以找個更好的單位。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想通了得失去留后，蘇麗懸著的一顆心反倒落了下來，整個人瞬間輕松了不少。
抱著“站好最后一班崗”的想法，蘇麗打開招聘網(wǎng)站，聚精會神地搜索，瀏覽總助崗位申請人的簡歷。
江一霆回來后和歷總在里面聊了一會兒，歷總便起身回酒店休息了。
蘇麗把明天要面試的候選人簡歷打印出來，放到江一霆桌上，她正要離開時，被他叫住了。
“這份不行，”江一霆快速掃了一眼最上面的簡歷，2秒不到就作出了判斷。
簡歷被拎出來甩到一邊。
“這個，這個，都不行?！?p> 半分鐘不到，3份簡歷全部被江一霆否定了。
“為什么？”反正要被歷總攆走，蘇麗也不想假裝客氣了，大聲反問道。
不服氣的樣子，倔強得像顆蘿卜。
從簡歷上判斷一個人是否優(yōu)秀，這么簡單的事，她一個學霸還會看走眼嗎？
江一霆掃了她一眼，解釋道：“第一份，15年制造行業(yè)總助，不行——”
蘇麗打斷江一霆的話，反駁道：“人家可是在知名企業(yè)做了15年總助！像管理能力這種軟素質(zhì)，不管是在哪個行業(yè)，都是相通的。我聽說，有些公司還專門聘請跨界領(lǐng)導，說能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呢?！?p> 江一霆不屑道：“少看毒雞湯！工廠是軍事化管理，高科技企業(yè)能這樣管嗎？我還沒對你軍事化管理呢，你看你整天一副炸毛的樣子，要放工廠，你不知已被開除幾百回了。”
蘇麗一愣，這一局她輸了。
但她就是看不慣江一霆一反常態(tài)地平和，而不是毒舌打壓她的樣子——這分明就是，利用歷總這把“大砍刀”，除掉她這個“眼中釘”后的神清氣爽嘛。
今天的指導，更像是在她離開前的一點點施舍，一點點恩賜。
不過，蘇麗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早就賭氣走人了，而她呢，反正去留已定，她完全忽略了那些與能力增長無關(guān)的垃圾情緒，虛心向領(lǐng)導請教，抓住一切機會，學習提升自己。
技多不壓身。
與其毫無意義的賭氣，不如努力快速成長起來。
“那后面兩份呢？”
不恥上問。
“第二份，學歷太低，不要?！?p> “是本科呀，完全符合公司最低學歷要求。”
“本科，是指‘985’和‘211’的本科，不是隨便什么野雞大學，懂？”
“那是所合資大校，不是野雞大學。”
“一樣，無所謂?！?p> 蘇麗感覺沒法說下去了，轉(zhuǎn)而問最后一份被拒絕的原因。
“這個地方的人，不要?！?p> 奇了怪了，從未聽說招聘還要關(guān)注候選人來自哪里。
蘇麗眨巴了幾下眼睛，疑惑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風水問題？”
江總輕斥道：“什么烏七八糟的東西！”
反正要被辭退了，退讓是不可能的，蘇麗立即大聲譴責道：“你這是地域黑！”
到底是剛從學校出來的大學生，頭腦簡單，看問題只能看一個點。但新總助沒招聘到位前工作暫時還得讓她干，想到這江一霆耐心指點了一下，解釋道：“不招聘某些地方的人，是為了避免搞小圈子?！?p> 集團的王總和項薇就是那個地方的老鄉(xiāng)。王總一直在背后暗中搗鬼，想扶項薇扳倒他。呵，吃一塹長一智，豈能再招那里的人，讓王總又在他眼皮底下培養(yǎng)“暗樁”？
避免拉幫結(jié)派，原來是這樣。
蘇麗若有所思地點頭，感覺企業(yè)管理跟宮斗差不多啊，各種驚心動魄的勾心斗角，各種機關(guān)算盡的陷阱和暗箭難防。
蘇麗從桌上拿起被否定的3份簡歷，看了江一霆一眼，欲言又止。
“說?！苯祸荒蜔┝?。
“江總……就是，今晚的飯局，我……能不能不去呀？”蘇麗的視線從江一霆的臉移到歷總用過的玻璃杯上，支支吾吾地問道。
江一霆掃了蘇麗一眼，見她盯著玻璃杯，心下了然，冷哼道：“歷總說的話讓你不舒服了？他說錯了嗎？你能和這些人比？”
江一霆用下巴示意蘇麗手中的簡歷，她連那些不合格的候選人都不如。
說的沒毛病，但，太傷自尊了，她在啟源基因本來就沒有應聘總助嘛，她應聘的是HR專員，來總經(jīng)理辦，只是為了解決這里缺總助的燃眉之急而已。
這下好了，燃眉之急沒解決，反倒把自己給解決出局了。
蘇麗低頭沒吭聲，手指頭使勁摳辦公桌邊緣，兩三秒后，才小聲問道：“如果我盡快招到總助，還可以回人事部嗎？”
把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試探地問道。
她擔心歷總會直接炒了她，那老頭子眼神兇，說話毒，總是一副萬事不爽的表情，像電影里的玄冥二老。
江一霆的視線再一次從電腦轉(zhuǎn)到蘇麗臉上，蹙眉，嫌棄道：“你還真以為是我總經(jīng)辦的人？”
蘇麗聽出來了，她還是人事部的人，那江一霆就不會直接插手她的去留問題。他一定會把這個問題交給章經(jīng)理來定奪，而章經(jīng)理本來就是招她進人事部做HR專員的呀。
蘇麗感覺自己白撿了一個復活機會，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道：“招到總助我就回人事部，領(lǐng)導您說話可要算數(shù)！”
如果江一霆同意她留下來，總部的歷老頭鞭長莫及，自然不會堅持他的想法。畢竟，縣官不如現(xiàn)管。而且，歷老頭回到BJ后，他一個堂堂集團副總裁，很快就會把她這種最底層的小不點忘了。
她正在高興呢，卻聽見男人冷臉呵斥道：“出去?！?p> 得到江一霆指點后，蘇麗很快從百來份新投的簡歷里，又篩選出2位候選人。她把簡歷電子檔直接發(fā)給江一霆，很快便得到了“OK”的回復。
蘇麗先短信前面已聯(lián)系好的3位候選人，說領(lǐng)導明天臨時出差，面試時間另行通知。
唉，蘇麗啊蘇麗，人家望眼欲穿地等待面試，你卻對他們?nèi)鲋e。
不然呢？
難道要告訴他們說總經(jīng)理認為他們不行？或者說是她能力不行，判斷失誤……這幾位候選人都是職場老手，等一段時間沒音訊，自然會明白是怎么回事。
解決完歷史遺留問題后，蘇麗給2位的新的候選人發(fā)面試通知短信。
到了4:30，江一霆開車帶蘇麗赴飯局。
出于避嫌，蘇麗沒有坐江一霆女友專屬的副駕位。她鉆到后排坐好，問道：“江總，今天飯局都有誰啊？”
江一霆：“都是基因檢測領(lǐng)域的企業(yè)老總?！?p> 老總？可我只是剛剛大學畢業(yè)的職場新人啊。
“我不會喝酒?！碧K麗提前給江一霆打“預防針”，省得到時候他把她甩出去替他擋酒。
她不會喝酒，不喜歡喝酒，更不會像交際花一樣在男人中周旋。
江一霆冷著臉反問道：“給領(lǐng)導端茶倒水總會吧？”
不是有服務員嗎？或許，領(lǐng)導們討論的問題，不想讓服務員聽到吧？
以前聽學姐講，到了職場要盡可能多地見大人物。好吧，作為職場新人，蘇麗不介意從端茶送水干起，能屈能伸，才能在職場走得更遠。今晚要見的人全是行業(yè)大佬，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就算去端茶送水，她也愿意去見識一下，聽聽大佬們的聊天。
而且，待會飯局上她會見到項薇。
想到這，蘇麗的好奇心又卷土重來，讓她對今晚的飯局更加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