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起了雨。
像這樣的天氣,偏僻的小村落往往會早上一個小時滅燈,進入夢鄉(xiāng)。也因此,當準備入睡的村民聽到敲門聲時會有一瞬間的驚訝。
“對不起,我們能借住一晚嗎?外面雨實在太大了。”
是一個擁有甜美聲音的小姐。
房主打開門,果然是擁有甜美長相的貴族小姐。
這意料之外的訪客他當然不會拒絕。
村民打開了門,和藹地笑著說,“當然?!?p> “我還有幾個同伴,可以一起嗎?”
“如果您不嫌棄屋子小的話。”
但村民的笑容在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后立刻消失了。天空劃過一道驚雷,照出了一張酷似怪物的臉。
看到那張臉,他立刻想起近來的一些傳聞——聽說凡賽爾得罪了神明,里面的人都被詛咒了。
男人頓時關(guān)上門,喊道,“不行!”
美麗的貴族小姐低聲請求,啊,那一定是來自惡魔的幻象。
恐懼席卷全身,讓他拿起家中砍刀。
“滾!滾啊!”
薩綺被關(guān)在門外,無奈地對著凱瑟琳一笑。那被毀了半張臉的傲慢的女人冷哼一聲,又回到運輸車上。運輸車上還坐著弗里德、澤萊斯、克里韋利、羅伯特、愛麗絲。白布蓋在他們頭上,撐出一個簡易的雨棚。但這只能避免他們直接接觸風雨的洗禮。
正常情況下,這種程度的風雨神眷者們是不會放在眼里的??伤麄兌际芰酥貍?,任何有可能加重傷勢的情況都要避免。
但……
“放棄吧?!眲P瑟琳說。
薩綺回答,“我再試試?!?p> 她鼓起勇氣,敲著下一家的門。是剛才的動靜傳到了嗎?還是門內(nèi)本就沒人呢?總之門沒有被打開。
薩綺看了眼突然暗下去的燭光,無奈地繼續(xù)往下敲。
然而,沒有一個人開門。
這樣的村落驀然讓她想起了已經(jīng)淪為廢墟的凡賽爾。
弗里德看不下去,“算了。我們找找有沒有山洞?!?p> 他們找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找到了一個可供休養(yǎng)的山洞。
沒有木柴,也升不了火。羅伯特的護身符已經(jīng)失去效力,而他也暫時用不了力量。于是,他們只能縮在黑暗里,看不清其余人的表情。
“……都是一樣的?!眲P瑟琳沙啞著說道。
“什么?”弗里德反問。
“平民、貴族、普通人、神眷者……都是一樣的。強者才能享受榮光,弱者只配成為落水狗?!?p> 山洞里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對凱瑟琳的話發(fā)表看法。
這時,愛麗絲打破了寂靜。“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先去附近的城鎮(zhèn)休息。然后再去安都?!?p> “但我們是來自凡賽爾的……”
凡賽爾發(fā)生的事在就好內(nèi)迅速傳播。附近的城鎮(zhèn)肯定都知曉凡賽爾被神明詛咒一事,他們真的能安心休養(yǎng)嗎?
“別想太多,只要給他們錢……”
弗里德不再繼續(xù)說下去。
“凱瑟琳,我要感謝你。你給的戒指拯救了愛麗絲。沒想到它能復(fù)活死者?!?p> “是嗎?”凱瑟琳淡淡地回了一句。
“神眷者里,有復(fù)活的能力嗎?”
“沒有。”
“那愛麗絲為什么可以……”
“我不知道。”凱瑟琳頓了一下,“戒指還在嗎?”
“已經(jīng)損壞了?!?p> “是嗎。真是好運啊。”
都是死人,都接觸過戒指,卻只有愛麗絲得以復(fù)活。
這不就是令人嫉妒到在地獄里也不停詛咒的強運嗎?
人與人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就算是運氣這種跟出身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東西也一樣。
就在這時,薩綺也低聲說道,“弗里德?!?p> “嗯?”
“塞蒙呢?”
她說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打擾到正在休息的其他人。
“……對不起。我沒有找到?!?p> 按道理,塞蒙應(yīng)該是跟海柔爾一起走的??筛ダ锏掳仓脮r只看到了海柔爾,問她塞蒙在哪里時,她也回答不出?!安恢溃蝗痪筒灰娏??!?p> “你是第一次經(jīng)歷同伴死亡嗎?”羅伯特忽然問。
他的話本沒有惡意,連語氣都十分平淡。可在這種場合、這種話題下突然說出口,未免有點教育的意思。
凱瑟琳冷笑一聲,“她大概以為神眷者就是躺在床上睡覺等著別人服侍的群體。”
“真虧你有臉說得出口,事情變成這樣不就是你們的錯嗎?”弗里德冷聲道。
“你不也是為了國王和貴族做事。與我們?yōu)閿硶r,你有考慮過他們做了什么嗎?”
凱瑟琳說,“如果說阿爾貝托作祟了五年,那么盤旋在斯特利爾上空的禿鷲可肆虐了百年不止。當錯誤廣為存在時,它就不再是錯誤。”
“我們……不過是被驅(qū)趕的狗。”
如果不去咬主人指定的人,那么主人就會把它們開膛破肚。
“反正都是被拴上鏈子,我當然會選擇能令自己過得舒服一點的主人。”
雨……越下越大。
然后,第二天,凱瑟琳和克里韋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唯一清醒并且有能力發(fā)現(xiàn)的羅伯特說道,“他們大概是回阿爾貝托了?!?p> “你不跟他們一起走嗎?一旦被報告上去,你……”
“可能。”
羅伯特沒有多說,清晨的陽光灑在騎士身上,令其熠熠生輝。
……
“分食了神明身體的種族們,將獠牙對向自己曾經(jīng)的同伴?!?p> “它們互相爭斗,互相啃食。它們開啟了亂戰(zhàn)的時代,在那時沒有道理、沒有文化、沒有理智,只有讓自己站立到最后的力量與瘋狂。”
“然后,這些吃下神明身體的種族們也滅亡了。它們的力量順著河流而下,被來喝水的普通生物吞吃下肚。”
“屬于神明的時代終于結(jié)束,屬于人間的時代自此開始?!?p> 晨光被車簾擋住一部分,變得朦朦朧朧。梅塔梅爾合上《創(chuàng)世紀》,“歷史總在不斷重演,凱因,我們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凱因斯一手撐在車窗邊緣,他換上了一件精致的由領(lǐng)主進獻的貴族服侍?!澳阆胩唷!?p> 明明不是什么好笑的答案,梅塔梅爾卻輕輕笑了起來。
馬車外的似乎是當?shù)爻擎?zhèn)的領(lǐng)主畢恭畢敬道,“阿芙羅狄大人,已經(jīng)全都準備完畢?!?p> “那就出發(fā)?!?p> “是?!?p> 領(lǐng)主站在高臺上,努力揮動手臂,像是要將他對貴族的忠誠全都擠進里面。
這一批前往安都的車隊聲勢浩大,花費了領(lǐng)主的大半積蓄。光是陪行的騎士隊便多達十名,更不用提為保證公爵舒適生活的普通人員了。
“畫呢?”凱因斯問。
“我留在凡賽爾了?!?p> ——
第二卷《畫與玫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