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北征抱犢關(guān)
“得兄義助,乂心甚喜。只是岑兄此次非為游山玩水而來,恐耽誤行期,壞了正事?”郭乂對自己這故交所言,也是心中感動,但知他身有調(diào)令公務(wù),更不愿害人前程,故多提醒幾句。
“無妨,正好順道往常山郡一行,應(yīng)耽誤不了多時。我這軍中無關(guān)重要的掌書記,大不過做為一文職僚佐,管不了太多邊關(guān)軍事。高將軍亦乃明理之人,相信知曉詳情后,應(yīng)不介意這幾日耽擱?!?p> 郭乂也曾聽聞一些好友近況,明白岑參口中稱呼的“高將軍”,指的正是前年方出征小勃律國,大獲全勝而歸,現(xiàn)官拜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的高仙芝。故友投入其帳下,自是可得重用,大有一番作為,展平生所學(xué)。高興之余,也就不再過多推脫,去拂了摯友面子,遂順勢答應(yīng)下來。
林欠本就訂不了行止計劃,因這別樣事端又起,只得一旁暗嘆一口氣。這留心聽著幾人商量著后續(xù)舉措的同時,看著仆人們忙里忙外的準備著飯食,心思逐漸轉(zhuǎn)向等會兒席間的美酒佳肴之上……
當夜林少作為護衛(wèi),故而早離席下去休息,趕路之疲憊已盡除。待到隔日辰時出門,其余三人似都有些酒氣上頭之表狀,也不知是否因昨夜把酒言歡過了頭。
其中尤以郭乂非習(xí)武之人,身子最弱,此時送別眾人,似口齒還有些不大利索地說道:“郭某……郭某人酒量不濟,讓二位朋友見笑了……如此丑態(tài),恕難遠送……特預(yù)祝爾等此行一戰(zhàn)功成……郭某在鄰府敬候佳音傳來……千萬保重!”
“兄弟曉得。待岑某人他日邊塞歸來,再好生與兄暢飲一番!”岑參也領(lǐng)頭行禮,臨別囑咐幾句。待趙壯士又領(lǐng)著書信,去縣衙確認一通人馬調(diào)度后,幾人這才轉(zhuǎn)身上馬。只聽岑公高聲唱到一句:“功名須及早,歲月莫虛擲。郭兄珍重,駕!”三人策馬先后往縣城西門而去。
自出了城門,經(jīng)一日有余,向西南復(fù)行百十里路程,有趙延嗣帶路,一行順利趕至常山郡、直奔真定縣城所在。幾人身懷公文,城門處自無需過多檢查身份,故馬不停蹄,趁日間辦公之時,朝向府衙奔進。
及至衙門,門口看守的三兩差人見趙延嗣歸來,忙上前為幾人牽過馬匹,迎道:“趙大郎去了三日,可算回來了??h尉已念到多次,快請隨我入內(nèi)回稟。”說著分劃好安排,各自做事兒,只留一人將林欠等帶往中堂處。
繞過前衙公堂,行不到幾步,就見一人立于門外,身形魁梧不凡,窄袖武袍更添干練英武之氣,分毫不輸趙延嗣。乍一看,二人就連那面容,都有兩三分相似,只是對面這男子已年過五旬,面頰有歲月之印,須發(fā)著遲暮之色,再加上此時自帶的幾分不耐神情,倍顯嚴肅。
此人也不需多多介紹,明眼一見,就知應(yīng)是趙延嗣等人提到的這一地縣尉,今常山派主事者-——趙恒、趙老爺子。他一身高深功力,是當?shù)囟嗄瓿擅母呤郑挥孟氯藞蟾?,已聽著聲響,知是自家子侄回來了,不看旁人在否,張口便道:“延嗣小子,去了多日,總算曉得回家??捎袑⒛枪珓?wù)交代清楚?”
“叔父放心,延嗣已將事情始末報之定州府,安喜縣將派出一隊不良人配合我方行動,加之本縣兩隊人馬,派內(nèi)一干師兄弟……共計近百人出手,定可畢其功于一役!”趙大郎將商定好的安排上報,接著說道:“這位是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下屬掌書記岑參、岑公。這位是其隨行林護衛(wèi)。兩位皆是聽聞抱犢關(guān)賊人囂張惡行,特隨侄兒前來,出手義助……”
聽完趙延嗣所說的因果,趙老爺子也多打量了二人幾眼。以他多年識人之明,當能看出眼前二人大概修為,因此為又添兩名高手,抱拳欣喜道:“得二位仗義出手,如乘舟江湖而送一帆風(fēng)至,老夫甚感榮幸……只是不知掌書記為何不在任處奉職,反而來到這常山境內(nèi)?”
正逢幽州變故傳出,對方有如此疑問倒屬實正常。岑參也不露破綻,只編作自己上任途中,探訪故友之事講了一番,以取得這趙縣尉的信任。
“哈哈哈……這般確是老趙我多心了,恕罪、恕罪……快請入內(nèi)飲茶,待我向縣令取了印符,等明日安喜縣人馬齊聚,便可出發(fā)討賊!”
經(jīng)一番交接后,由此自是各人下去各做準備。岑、林二人雖非本縣公差,但憑著岑參身份,往那館驛處住宿,卻無他礙。趙延嗣依舊作為向?qū)?,隨同前往,順道也把自己的安頓一同打點了。
趁著趙大郎先行之機,林欠思慮一番,還是不想白做冤大頭,于是催馬上前,對著自家上峰小聲說道:“岑公……今次之事雖是好意,可其中真情,卻有些耐人尋味……小子非怕惹上事端,卻也一場活當算個明白?!苯又鴮⒅暗膽岩砂胩摪雽嵉?,吐露給岑參知曉。
“哦?依你所言,倒實是有幾分蹊蹺之處……既如此,待往驛館歇息時,我再尋來趙兄弟,當面詢問一番,便可知個中原究。”這下兩人心中有事兒,也不耽誤功夫,一夾馬肚,向著城東趕去……
冗余雜事,繁而不記,就直言當夜岑、趙二人尋了閑暇談話,林欠也是過后才終得知此事原委。這萬般說法都全歸一個“情”字,原是趙延嗣日前跟著本縣商幫作護衛(wèi),途中結(jié)識了一行主仆三人駕馬車出行,似要西去。偶得見那車中獨坐一娘子,雖輕紗遮面,卻也難掩一雙美目、半張嬌容,遂生出了愛美之心。
這方主動上前邀約,勸同行照應(yīng),那方雖警覺一陣,后也答應(yīng)下來了。本一路相安無事,趙延嗣正想著如何借機能親近美人片刻之時,卻于山間沖出一隊人馬,正是以抱犢關(guān)嘯馬寨當家的蕭氏兄弟為首,這幾番沖殺下,便將眾人沖散。
趙延嗣雙拳難敵四手,只得先返回常山派中聯(lián)系叔父,調(diào)集人馬前往馳援。只是再返此地尋找,卻已不見貌美姑娘的身影,心念多半是被賊人劫了上山。也曾遣人說合,怎知被賊子推脫得一干二凈,這才有了圍剿這路強人之因……
趙大郎卻不知曉,他口中謾罵多時的蕭家兄弟,現(xiàn)也正在寨中犯著難。那為兄為長的大當家蕭涵猛,正高坐山寨大廳中,看著座下一張吊睛白額的虎皮,盯著那大蟲雙目出神。如今想起前幾日干的買賣,連平素因勇猛果敢而號稱“猛悍梟”的他,也不禁煩惱起如何對待擄劫回來的那兩人。
常作為寨中軍師的二弟蕭涵文,正急搖著手中屏面扇,于堂中來來回回。見自家大哥堂堂七尺男兒,虎背熊腰的一條好漢,卻閉口不言多時,便已耐不住性子,抬眼揚眉地嚷道:“這活兒不該做也做了,那道不該劫也劫了!大兄為何還在此猶豫?依我的主意,不如將那標致的小娘子找出來,所幸一不做二不休,讓兄弟快活享受足了,嘿嘿……再殺人滅口便是!”
“夠了!”自己這二弟算是文武雙全,雖有些心計本事,但也是出了名的自大喜淫。在此關(guān)頭,還在想那男男女女之事,也不禁讓蕭涵猛為之氣結(jié),出聲訓(xùn)斥道:“你前日不查個清楚,如今得罪了硬手,現(xiàn)在還不老實安分?想出這等餿主意,是要陷一干手下兄弟于險境中?還不快去繼續(xù)派人尋那女子,務(wù)必搶在他人之前,送回寨中來為質(zhì)!”
蕭涵文雖在這一地橫行慣了,倒也頗為畏懼自家兄長,只得閉嘴,白袖一揮,準備悻悻離去。正此時,又聞聽身后傳言道:“還有先莫要動劫回來的那名婢子……若實在找不回‘花朵子’,定要毀尸滅跡,到時再隨老二你處置便是!”
此言還算對了口,蕭二郎心中升起了些氣力,忙回首告退,下去磨槍備馬,吩咐一眾嘍啰出寨尋人。只是這路上他心中另起計較,暗里道著:“兄長這番小心,如何干得大事兒?看二爺我尋得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后,便是她千金公主,也當場辦了!再帶回來做個壓寨夫人,管叫她往后日日夜夜,乖巧順服……哈哈哈……”想到美處,心中又暢快幾分,催促著手下,前呼后擁下了關(guān)去……
隔日雞鳴報曉,討賊隊伍已開始于縣衙前集合整備。頂著昏朦的晨光,朝霧將散,最顯眼處,正中一名小將,手提丈長亮銀槍,身批鑲鐵黑皮甲,已有一派驍將風(fēng)范??柘乱黄グ子癃{子馬躍躍欲試,似代表了其主渴望縱橫戰(zhàn)場之意。
就見趙延嗣聽完叔父的訓(xùn)話,槍首一揚,高聲喧道:“各部聽令!今不良人為前軍,常山門人壓后,各自把住陣腳,相互策應(yīng)!此番必然踏平抱犢關(guān),蕩盡嘯馬寨!出發(fā)!”
一聲令下,數(shù)十人背負輜重糧草,高舉旗號,向著縣城西門邁步行軍,往那西北群山之間行去。趙延嗣落在最后,對未曾隨隊的岑、林二人再次囑托道:“安喜縣等各處人馬尚有個把時辰才能到位,就交給岑公率領(lǐng)了……屆時我部為先鋒先行,公所領(lǐng)一隊為策應(yīng),就以三日期限約定,到期訂于關(guān)下匯合,左右協(xié)力,好一同發(fā)起進攻。”
“岑某必不負所托,三日后望與小兄弟飲馬關(guān)下,共同殺敵!”待目送趙大郎離去后,二人也忙再檢查一番甲具馬匹的情況,又叫來本部斥候,核實起行軍路線及山寨地勢情況,賊子數(shù)量戰(zhàn)力等信報。
直待那各縣人馬到達,休息整頓,花去半個時辰,終才輪到林欠隨部出征。往日他單打獨斗,江湖搏殺倒是常遇,但行軍打仗確是小娘子拜天地——頭一遭。這專門挑了一副厚實皮甲還不夠,又戴著一頂翻耳盔以防暗箭,才多幾分心安。進了些面餅湯水,方持槍上馬,緊隨岑參之后。
“此番我等壓陣在后,除卻照看著不少的糧草行囊,順道可往各鄉(xiāng)里招募些精壯之士,順道掃清那山寨的暗哨據(jù)點,也做個斬草除根,不留后患?!贬瘏⒛钪疤今R所報,知曉這伙強人總數(shù)雖只約六、七十數(shù),但據(jù)險而守,占得地利,還是小心為上,別顧頭不顧尾,后背遭殃。
“岑公所慮甚周,此事不得不防啊……既如此,我等可擇個近處,先去馬關(guān)鄉(xiāng)探探虛實,有賊抓賊,無賊正好蓄積鄉(xiāng)勇之力,以壯聲勢,如何?”斥候也是經(jīng)驗老道,憑著各處情況的熟知,這般提議到。
眾人覺得此法可行,便加快了些腳步,延渠而北上,只消一個時辰,便看到了馬關(guān)鄉(xiāng)的人家??蓻]走到幾步,一行中功力最高的林欠,察覺鄉(xiāng)里似正辦著鄉(xiāng)會般,傳來了陣陣喧囂,熱鬧不已。只是隨著靠近外圍,眾人紛紛開始聽到越來越明顯的喊殺搏斗之聲,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此處遭了難。
岑參心思也是迅捷,忙高聲下令道:“馬關(guān)鄉(xiāng)中生變,留下斥候等幾人原地戒備,看好行裝,其余人隨我前去救援!”說著解了馬匹上的包袱,提起長槍,也未管身后個人準備完備否,一馬當先,沖鋒在前。
眾不良人擔心長官安危,緊隨其后,只有那林欠反應(yīng)慢了,原是他想留在此地看守,懶得理那打傷打死的事兒。只是這邊看護的兵士,都目露驚訝地看著他勒馬佇立原地,著實也讓這“懶少”有些局促。再轉(zhuǎn)念一想,還是先照看好自己那便宜上官再說,便無奈一笑,將行禮卸下,也打馬飛奔向前隊。
此時鄉(xiāng)中,兩方人馬交戰(zhàn)正酣,雖場面不大,也是正斗得異常激烈。一方青壯年多是手持木棍、柴刀、彈弓等簡易武器參戰(zhàn),更有甚者,操起桌椅還擊,自然難以敵對另一方裝備更為精良,嗜殺成性的十數(shù)匪人歹徒,因此漸成敗退之勢。
還是這一鄉(xiāng)男兒人數(shù)較多,這才堅持了好一陣,眼見不少人受了重傷,緊著老弱婦孺躲難的鄉(xiāng)長等人也是心急如焚。正此危急之時,岑參等人已駕馬趕至場中,見此情狀,未免傷及無辜,立馬鼓足內(nèi)勁喝道:“兀那賊子休得猖狂!真定縣兵馬在此,速速解甲投降!”
虎嘯龍吟傳出,兩方見這隊兵馬襲至,各有歡喜憂愁的主。鄉(xiāng)民見援兵天降,受到鼓舞,皆奮起作戰(zhàn),卻也未沖散那伙賊人的陣勢。此時陣中一頭目模樣的號令道:“眾兄弟勿亂!只是來了這幾個人馬,成不了大事!弓弩手!先與我射那戴盔騎馬的,其余兄弟快結(jié)好陣列迎敵!”
只見下一刻,數(shù)支箭矢已朝岑參這邊射來,迎著他馬匹的速度,就算射中了皮甲遮蔽的部位,也是穿心剜骨的傷勢。身后一眾不良人功力不高,已不及反應(yīng),幫上官解圍,只得紛紛大喊道:“岑公小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