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蕓一臉愁容,十分不信任地看著蘇荷。
“小荷,要不我覺得咱還是在宜州念高中得了,你看你們班那么多同學,有幾個去洛城的啊?再說你剛來宜州上學那會兒,三天兩頭出事兒,媽在的時候,還能到學校去找一找老師給你撐腰,你這要是在洛城被欺負了,媽可就不能隨時出現了?!?p> “哎呦~媽,您就放心吧,我都多大了,到時候我肯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一準兒不和那些愛玩兒的人往一塊兒湊,甭管誰來打擾我,我理都不帶理他們的?!?p> “還有啊,你可不能早戀,前幾天我跟對門你齊阿姨聊天,聽說她侄子讀寄宿學校,就因為早戀成績一落千丈,被叫了好幾回家長呢!”
蘇荷十分無奈,她心里直犯嘀咕,來宜州三年,也就對梁猛曾經心存一點小九九,還被十分無情的磨滅了,人家從到尾都只喜歡鐘意那樣的大美女,有誰會喜歡她這種擁有一顆漢子靈魂的女生啊。
吐槽到這兒,蘇荷余光恰好瞥見枕頭旁邊那個鐵盒子,忽然想到那里面還滿滿的裝著幾百封來自葉楊親筆寫下的情書,一時便有些心虛,于是干咳兩聲,“咳咳!媽,這您可就想多了,你也不看看就您女兒這性格,有誰能看上我呀?而且……”
“蘇荷!”祁雯雯忽然站在門外喊蘇荷,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三年的同班同學,蘇荷一聽就知道是祁雯雯的聲音。
前幾天在輔導班的時候,課間和秦槐閑聊,秦槐忽然問起蘇荷畫插畫有沒有遇到什么難題。她這才知道上次的比賽獲獎,除了牡丹杯舉辦方寄來的獎杯和紀念品。同時寄來的還有一封邀請函。
《納米美術館》的主編邀請獲獎選手做他們雜志社最火熱版面的特邀插畫師。這件事祁雯雯從來都沒告訴過蘇荷,為了不暴露上次參賽的人是蘇荷,她自作主張直接替蘇荷拒絕了。那本美術雜志是蘇荷每次去輝叔家的音像店都會翻閱的,她一直很喜歡。
礙于原本當時的報名費是祁雯雯出的,所以蘇荷根本就沒辦法去找她理論什么,所以也就一直忍著沒發(fā)作,只想等到了洛城一高之后,再去找機會投稿。
而現在蘇荷正在極力說服蘇曉蕓答應她去洛城讀書,這種關鍵時刻被打斷更是十分不爽,于是氣鼓鼓地回了句“忙著呢,有什么事明兒再說吧,就不送你了。”
祁雯雯卻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已經站在這里很久了,蘇荷剛才只顧著和蘇曉蕓聊去洛城的事情,沒有注意到她,所以祁雯雯便都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為了蘇荷,這一年多以來葉楊每天都會見她,雖然目的也只是請她幫忙送信給蘇荷,可是她還是很開心啊,因為小的時候,她每次跟著媽媽到葉家去玩兒,葉楊從來都不會主動地找她說話,更不會發(fā)現她的目光其實一直都在默默地追隨著他。
她心里最好的那個葉楊哥哥,抱著滿腔的真心送給蘇荷,她卻三番五次地讓他傷心失望,祁雯雯握著手里的信封,忽然想到了一個報復蘇荷的好辦法,要讓她也嘗一嘗不能得償所愿的滋味才好呢!
祁雯雯站在黃斛樹下隔窗喊“蘇荷,你的信,葉楊讓我問問你,如果他說喜歡你,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嗎?”
“不愿意,不愿意!還要我說多少次?”蘇荷慌張地看向蘇曉蕓,她雖然已經在矢口否認了,但站在一旁的蘇曉蕓看著蘇荷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祁雯雯并沒有打算到此為止,她拆開那封頁腳畫著荷葉的信,大聲地念:
“蘇荷,一晃眼,我們的初中生涯居然就這樣結束了,你一定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
“夠了!”蘇荷氣沖沖地推開門走出去,她一把從祁雯雯手里奪過那封信,眼睛往房間里瞟,偷偷看蘇曉蕓有沒有在注意她,一邊拉著祁雯雯說:“我不是說過很多遍了嗎?以后別在幫不熟的人給我送這些了!”
蘇荷回頭沖祁雯雯眨眨眼睛,著急地用口型跟她說,“我媽在家,你剛才說的她都聽見了,你先配合我一下,回頭我再去找葉楊解釋。”
祁雯雯笑著看蘇荷,她點點頭,蘇荷松了一口氣,然后故意提高嗓音,做出十分嫌棄的表情罵道:“你快把這個拿走吧,我和他怎么可能?以后不要什么臭魚爛蝦都往我這里塞,不嫌寒摻嗎?”
蘇曉蕓抱了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來,祁雯雯乖巧地打招呼,“阿姨好?!?p> 蘇曉蕓看了一眼祁雯雯手里的信封,淡淡地開口“你好。”又回頭責備蘇荷,“跟同學說話怎么可以這么沒禮貌呢?有什么想法,不如寫封回信,好好跟人家解釋清楚,正好請你這位同學幫忙帶給人家?!?p> 蘇荷看到蘇曉蕓沒有繼續(xù)追究這件事,也就不再緊張,于是立刻拿了紙筆,一邊寫一邊念出聲給蘇曉蕓聽?!叭~楊同學,見信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由于我們一不相熟,二不投緣,所以,此封信之后,咱們一別兩寬,再不來往?!?p> 寫完之后,蘇荷便把那頁紙撕下來裝回葉楊送來的那封信里,一起遞給祁雯雯,她回頭看一眼蘇曉蕓,用唇語和祁雯雯說,這封信千萬不要拿給葉楊,你幫我告訴他,這幾天我忙完了就去找他哈。
“那個,雯雯,我還要回去練習聽力,就不送你了啊,再見!”蘇荷說完立刻轉身離開,她沒有看到祁雯雯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她也不會知道就在剛剛,她做了一件讓自己后悔十年的事情。
送走了祁雯雯,蘇荷趴在窗臺上望著外面的樓房和遠山,也許離開宜州,就可以逃開亂糟糟的現實了吧。
八月合歡花開的熱烈,暖烘烘的香氣撲上來,熏得人昏昏欲睡,蘇荷想起之前每天都去畫室的時候,那些每天和葉楊鬧在一起的日子忽然像是一串夢,醒來就記不真切,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惆悵黏在心上揉不開。
舊堂北巷,葉楊家里燈沒有開,黃昏后天空忽然烏云密布,風從打開的窗戶灌入,窗簾被吹起,翻飛不止,夜色漆黑如墨。
葉楊跌坐在地上,大理石冰涼的觸感一直延伸到骨頭里,他靠著背后的鋼琴,頭埋進膝蓋里,低垂的睫毛上掛著冰涼的眼淚。
從祁雯雯把那個信封交給他的那刻起,他兩年來的所有堅持,忽然之間都變得無比可笑,原來在她心里,葉楊,等同臭魚爛蝦嗎?他不信那樣的話會是從蘇荷嘴里說出來的,直到他拆開那封信,見到蘇荷寫下的只有短短兩行的字,卻足以把他筑起的所有堡壘一舉擊潰。
原來她從未把心留下過。
蘇荷寫在紙上的那些話,說給祁雯雯的那些話,后來生了倒刺變成尖銳的荊棘深深刺進葉楊的皮膚,每每觸碰,都要連皮帶肉的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