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和清遠其實離得很近,都坐落在舊塘北巷里,中間過兩個長長的斜坡,一東一西隔著六七里路。只是兩校的師生卻鮮有來往,同樣是宜州的重點中學,故而明面上和諧友愛,私下卻暗中咬緊了牙較勁,也算得上是一片血雨腥風的小小江湖了。
白天的那件事,蘇荷氣不過,總覺得一定要去找那個叫路輕音的,把話說清楚,至少也該讓她為今天的跋扈好好地跟永青道個歉。
縱然,永青的的確確是對老王動了心思,可說到底,也只藏在心里,更沒做出什么對不住那路輕音的事。難不成為了這個中途出現(xiàn)的女孩兒,往后他們幾個在一起反倒要忌諱起來,再不能夠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的玩鬧。
或許旁人受得了,可整個宜州對蘇荷來說,最美好的不過就是他們幾個親密無間的朋友。
明德中學的校門已經(jīng)近在眼前,紡織娘躲在草叢里唱著不知名的歌,爬山虎的藤蔓鋪滿了整個矮矮的圍墻,聽說路輕音家就在這附近,一會兒見到那人要怎么開口?話若是說的淺了,興許沒份量,說重了再傷著王亦琢的心,也不太好,可是永青這一筆總不能就這么白白擱著。
思來想去蘇荷決定還是自己扮兇一點,最好是不提老王,就以永青哥們兒的身份找那個路輕音討債,先禮后兵,了不起打一架嘍,論起耍狠斗勇蘇荷的確沒在怕的。
“遠遠看著像你,沒想到還真是?!绷好突蔚教K荷面前,白色的短袖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旁邊還有永青一起,蘇荷有些疑惑,“你們兩個來這兒做什么?”“我湊巧路上遇見梁猛,就一起跑來找你了。你膽子怎么那么大啊?”
蘇荷吐了吐舌頭:“沒事啦!我很強的!”
梁猛抬手點了一下蘇荷的額頭,似乎有些生氣,“走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p> 跟著梁猛,走了十多分鐘,他們繞過明德走到巷尾的一座小石橋附近,橋上的幾個人立刻警惕起來,一個身材高挑穿明德校服的女孩怒氣沖沖走下來質(zhì)問“你們想做什么?要打架隨時奉陪。”
蘇荷被吼得一愣一愣地,有些莫名其妙,以前好像也沒見過啊?怎么火氣這么大,回頭小聲問永青“中午是她推的你嗎?”永青搖搖頭。梁猛問:“王亦琢呢?”蘇荷心里嘀咕,莫非老王也來了?
“已經(jīng)走了?!边@個女生五官長的倒是十分好看,見到不免覺得驚艷,不過此時她的眉毛幾乎已經(jīng)要擰成一條了。“他有沒有說去哪兒?”梁猛問。
“不知道!你們清遠的人以后最好別再和明德有任何牽扯了!”
“葉芷,老王和輕音之間的事兒,還是不要扯上清遠和明德比較好?!绷好陀行┎桓吲d。
葉子?怎么會有人叫這么奇怪的名字?她用力握了幾下拳頭,忿忿不平:“可是王亦琢也不該因為那個程永青就跟輕音分手啊!”
“什么?!”
這下蘇荷、永青還有梁猛三個人驚得面面相覷,葉芷抬了抬下巴冷哼一聲:“本來就是嘛!如果他跟程永青沒什么,怎么會為了她找輕音分手?輕音完全就是個笨蛋,傻乎乎地被王亦琢騙了,居然還為他難過!”
“葉子,你別說了?!睆臉蛏献哌^來一個氣質(zhì)莫名很像香港明星的漂亮女生,她紅著眼睛明顯剛哭過,我見猶憐地跟永青道歉:“對不起,今天我不該推你的,都怪我一時沖動。以后王亦琢他和我就沒有關(guān)系了,雖然,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可是......”說著說著,忽然撲上去抱著永青哭了起來,眼淚跟珠子似得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是什么神展開?蘇荷在一邊都看愣了。難道我們不是要打架的嗎?怎么畫風變得如此和諧?
“啊……???那個,我也沒怪你。你,你先別哭了好不好?要不,我等下幫你去問問老王,他肯定是有什么誤會?!庇狼嘞駛€木樁似的被梨花帶雨的路輕音抱著,這誰頂?shù)米“。坑谑且贿厔e別扭扭的安慰,一邊給蘇荷遞眼神,用口型說著“紙!快給我紙!”
“哦!稍等,我馬上?!碧K荷手忙腳亂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來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永青。
梁猛拉著蘇荷轉(zhuǎn)身離開,丟下永青和路輕音。
路上蘇荷問:“我們?nèi)ツ膬??”梁猛并不低頭看蘇荷,擺著一張臭臉氣鼓鼓地回答:“找老王去啊,現(xiàn)在的狀況我們能怎么辦”
“哦,說的也是。”蘇荷點點頭,又覺得奇怪,梁猛為什么要這么生氣?。侩y道他又喜歡上路輕音了?不會呀,想不通就問出來:“你怎么了?”
“好意思問?我以為你中午就是隨口一說,居然真就一個人來了。知不知道你要找路輕音打架的事早就傳到明德了,難道她會沒有朋友嗎?肯定是一早就找人等著你去?。∠麓未蚣茉俨唤形夷阍囋嚳?!”
原來是在擔心自己啊。蘇荷眼睛偷瞄梁猛那張臭臉,心里一下子變得很柔軟,柔軟的好似要被春日晚風吹得飄起來。
“不會?!?p> “什么不會?”
“不會自己一個人了?!?p> “知道就好!”
梁猛在明德附近一間網(wǎng)吧找到了王亦琢,戴著耳機像個上了發(fā)條的機器拼命點擊鼠標和鍵盤。蘇荷頭一次進網(wǎng)吧,嗆鼻的煙味沖的她眼睛通紅,盯著玩殺人游戲的王亦琢看了半晌,扯著袖子把他拉出去。“這就是你一個下午想出來的解決方式嗎?”
“已經(jīng)分手了,還說這些做什么?沒別的事我繼續(xù)游戲了,等下我血條要掉沒了?!?p> “你再躲一會兒,程永青和路輕音她們兩個才是真的要沒命了。現(xiàn)在一個哭的像是丟了魂,一個在那邊裝沒事反過來安慰情敵。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這樣辦事兒的嗎?”
屏幕里的小人被對方扔過來一個技能砸中,頭上的血條瞬間清零。王亦琢把鼠標往桌子上一扔,沿著蘇荷他們來時的路飛跑回去,梁猛看著老王的背影牽了牽嘴角,笑容比天上掛著的月亮還要勾人,他手臂輕輕搭在蘇荷肩上說:“哎,你這樣一鬧其實挺好的?!?p> 蘇荷眨巴眨巴眼睛:“大哥,說點兒我能聽懂的?!?p> 梁猛說:“笨?。∏暹h和明德關(guān)系現(xiàn)在這么緊張,他當然是擔心如果真和路輕音在一起了,我們幾個以后碰面尷尬,借著今晚,一起把話都說開,反而沒事?!?p> “葉子和路輕音的確蠻好玩兒的,德中的人其實也沒有想象中討厭?!敝皇且院笥狼嗫稍趺崔k呢。
后來,蘇荷才知道原來路輕音是明德頂頂有名的校花,一張鵝蛋臉迷之相似李嘉欣,心思單純,性格又十分跳脫,除了英文有語言天賦加持之外,其他科目成績一塌糊涂,平時喜歡追一些莫名其妙的潮流,實在算不得家長眼中的乖乖女,更不是老師定義里的好學生。
可是永青跟蘇荷卻稀里糊涂成為了她的死黨,這大概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蘇荷常常跟永青放學后騎車去明德找路輕音,偶爾梁猛和老王也會一起,過舊塘北巷那兩個斜坡的時候,蘇荷那輛靛藍色飛鴿牌自行車的車鏈總是松掉,梁猛就趁機把手伸過來拉住蘇荷的車把,帶著她一起飛速沖下去,嚇得蘇荷一路慘叫眼睛都不敢睜開,然后追逐打鬧著一直到太陽下山。
時間久了,清遠和明德好像關(guān)系也不似往日那樣箭拔弩張,通過路輕音,他們幾個又認識了葉子和寧湘湘,葉子的原名叫葉芷,沒錯,就是《倚天屠龍記》里面周芷若那個“芷”,平白可惜了這個雅到極致的好名字,其人根本就是個十足的瘋丫頭。
聽說葉子還有個長得非常相像的雙胞胎弟弟,在德中也是個風云人物。
而德中的寧湘湘站在這群人中間仿佛是個異類,她是老師家長們贊不絕口的三好學生,無論拿著放大鏡從哪個角度研究都是優(yōu)秀,可骨子里其實犟到不行,玩游戲仿佛有癮,但凡玩過的游戲就一定要得最高紀錄,換言之有點強迫癥。
他們常常在宜州的街巷里漫無目的地穿梭,在霓虹閃爍的夜晚結(jié)伴壓馬路,背著沉甸甸的書包跑去宜西廢棄的磚廠看星星,也會背靠著背坐在榆楊林下幻想各自的未來。
他們無所顧忌的扮演著成年人口中的奇怪少年,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神中小心翼翼藏匿著關(guān)于某個人的心思,如同野草叢里忽明忽暗的螢火蟲。
清明節(jié)學校放了三天小長假,《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到了放假的時候,小伙伴們紛紛揮手告別。
梁猛忙著想辦法約鐘意學姐,王亦琢和路輕音兩個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葉子不見蹤影,寧湘湘廢寢忘食地刷新紅塔騎兵的地圖記錄。程亭萬夫婦好像終于想起了自己在宜州還有個女兒,把永青接到了礦上和自己一起度假。
永青走之前塞給蘇荷一摞磁帶,原本打算窩在沙發(fā)上看三天電視劇,忽然住在洛城的表姐來電話和蘇曉蕓說要蘇荷去玩兒,于是蘇荷也坐上離開宜州的客車有了自己的假期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