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登上島,裴圣章雙手一背,徑朝陸冰三人走來,拱手朝馮萍波,抑住怒火道:“姑娘何方神圣,如何傷我徒兒?”。
馮萍波站起道:“我來自南海孤島,我家祖訓(xùn)在身,不得隨意透露身份,不得和中原人過多瓜葛。這位叔叔,你便是泰山派的掌門裴圣章么?我雖一直僻居小島,倒聽說過你的名字”。
裴圣章聽她言語溫和,以她的年紀,叫自己一聲叔叔,倒把自己叫小了半輩,心中怒火倒消解了大半,便道:“在下不才,正是泰山裴圣章。姑娘不便以出處相告,我也不便深問。只是若姑娘祖訓(xùn)之事為真,又何必卷入紛爭,而且厚此薄彼,偏袒這二人,開罪我這兩個徒弟?豈非正是違了祖訓(xùn)?”。
馮萍波垂眉道:“裴先生所言正是,我本無心插手你們的事,可惜當(dāng)時稍生善念,便一錯再錯,令我很是為難”。陸冰早已站立按劍,見她面色猶豫,心道:“這女娃心機淺,耳根子又軟,況且剛才我又冒犯了她,裴圣章恩威并用,八成便將她勸轉(zhuǎn)了。她不一定敵得過裴圣章,不過若沒有她,我和王大姐必遭屠戮無疑,多一個幫手,多一線生機”。當(dāng)即大笑道:“笑話,笑話!須知祖訓(xùn)在后,善惡在先。裴掌門,我兩個與你泰山派無冤無仇,是你兩個弟子要先殺人,非但要殺人,更欲對這位王姑娘行奸淫之事。馮姑娘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這等義行為,也被你說成違背祖訓(xùn),豈非是在玷污馮姑娘先祖?”。
俗話說,知徒莫如師,裴圣章聽得“奸淫之事”,不自禁狠狠瞪了唐固一眼,不理陸冰,徑自朝馮萍波說道:“馮姑娘,要真如這小子所言,我這弟子要對這位王姑娘行歹事,那自然是江湖人的大忌諱,馮姑娘及時出現(xiàn),阻止了此事,已經(jīng)算是維護大義。這一點上裴某要道一聲謝,若非馮姑娘,我泰山派蒙上這羞,如何在江湖同道面前抬起頭來?我這徒弟雖未得逞,但畢竟存此惡念,我必然嚴加懲戒!“
話罷將手一拱,頓了一頓又道:”你傷我兩個徒弟那一劍,若并非我兩個徒弟夸大其詞,可見姑娘劍法極高,你我若真的動起手來,我或許不敵,或許稍占上風(fēng),勝負難料。不過兩虎相爭,必有一死。裴某向來不愿隨意結(jié)仇,料姑娘遠來中原,也必有要務(wù)在身。況且江湖之事,爾虞我詐,刀劍往返,換來換去不過人命而已,又有什么善惡之分?”。
馮萍波面色一舒,突抬眼說道:“也罷,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你們之間的事我不管便了”。
陸冰大吃一驚,正要開口,裴圣章先冷笑道:“你小子是華山派的?你們掌門莫道生在我面前也得禮讓三分,你豈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縱然今日不難為你,只需修書一封給你們掌門,保管讓你脫一層皮來”。
陸冰聽他話里似有松動,當(dāng)即將手一拱,道:“裴掌門,晚輩一時激憤,自知失禮,只是你兩個徒弟因為那封書信的緣故,要將我和這位王大姐趕盡殺絕。如今那封信已毀,你們何必再苦苦相逼?我知道你們要和末山劍派尋釁,我對天起誓,我二人必定守口如瓶,絕不從中作梗”。
裴圣章冷笑道:“你小子是個墻頭草,無非想要保命,我倒信你。只是這位王姑娘的父兄均死在我這徒弟手頭,未必便能不計前嫌,置身事外”。
陸冰急忙道:“人死不能復(fù)生,況諒她一個弱女子,豈能擔(dān)負如此仇怨?我讓她也立個誓來,叫裴掌門放心”。
王采喬猛搖頭道:“死的又不是你的父兄,你當(dāng)自己是什么人,當(dāng)我是你的提線木偶么?竟敢如此來要求我?當(dāng)初你信誓旦旦,說我王家的血仇大可擔(dān)在你的身上,現(xiàn)下怎又有臉說出這種話來?”。
陸冰滿面通紅,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裴掌門以一派之尊站在我們晚輩面前,并未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可見十分地有長者之風(fēng),并不愿徒增殺孽。我們晚輩豈可再不識抬舉,得寸進尺?你快立下一個毒誓來,大伙兒各自相安無事”。
王采喬聽得莞爾一笑,垂下兩行淚來,說道:“我自認識你伊始,一直到剛才,還當(dāng)你是一位頂天立地,嫉惡如仇的男子,不料生死當(dāng)前,竟是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陸冰聽得心里發(fā)痛,長吸了口氣,說道:“在下自幼長在市井鏢行之間,并非名門出身,其后又混跡邪教之中,歷經(jīng)劫難生死,若是一味剛直,執(zhí)念于黑白善惡,早已墳頭青草茵茵。我死命不足惜,只是我自己也身負血海深仇,這條命不到萬不得已,不敢隨意棄置”。
王采喬道:“你自己的血仇是仇,我的便不是么?況且我家人盡喪,這毒誓又能毒到哪里?”。
裴圣章面色一沉,道:“既然如此,莫怪老夫無情。馮姑娘,你若不忍看,不妨移駕別處”。
陸冰大叫道:“馮姑娘,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縱然不管我的死活,請你信守承諾,護這位王大姐離開”。
王采喬見他生死臨頭,仍全力保存自己,不由得大為感動,心想道:我和他這一番遭遇下來,他什么時候不是處處為我的性命和清白考慮?他又沒有我爹爹,我寧哥那樣的本事,縱然手段不甚光明,又當(dāng)?shù)氖裁磥??我剛才說他那些話,卻是太重了些。便道:“裴掌門,你們殺了我的父親和哥哥,如今又要殺我。我一個女子,自小不愛習(xí)武,縱被我爹爹強令,學(xué)得一招半式,也絕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會發(fā)什么毒誓,你今日放我二人一馬,我兩個絕不攪和你們的好事。你若真要趕盡殺絕,須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末山劍派的寧紹庭正是我的未婚夫。他‘洛神劍法’已成,殺你料非難事”。
裴圣章捋須仰天大笑,說道:“王姑娘,你這情郎指靠不得,他當(dāng)初將這信送到你家,便是親手將你們王家?guī)нM刀山火海,豈真將你家人死活當(dāng)一回事?況且他正指望我們助他除掉喬鵬,登上大位,怎么會為了區(qū)區(qū)幾個可以犧牲的人來得罪我?”。
王采喬連連搖頭道:“不,他不是這樣人,那信不是他造的”。
裴圣章嘆息道:“你倒是個癡心女子,可惜所托非人。在下要務(wù)在身,不便久敘。我長你們一輩,不愿親自動手。唐固!”。
唐固早已急不可耐,走到前面。裴圣章正色道:“你只管取二人性命,干脆利落,不可折辱人家!”。
唐固道:“領(lǐng)命!”,嗖地拔劍在手,招手道:“姓陸的小子,快上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