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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演繹

第三百零九章 不速之客

戰(zhàn)國演繹 清嵐如水 2049 2020-10-17 21:11:51

  范雎此時沒興趣會客,更何況還是陌生人,便一擺手:

  “就說我病了,不見?!?p>  時間不久,門衛(wèi)又來了:

  “他自稱是郎中,說能治好您的病。”

  范雎嘆口氣:

  “這些跑江湖混飯吃的騙子都自稱是妙手回春的神仙,想方設(shè)法往大門口鉆。

  一沾上我的邊,就是治不好,到了外邊也有了胡吹的本錢,給他一錠金子,讓他走人?!?p>  不料,門衛(wèi)再報:

  “他說不要金子,等治好您的病,要您的——”

  “他要什么?”

  “小的不敢說?!?p>  “說吧,我不怪你?!?p>  “他說要、要您的、相印?!?p>  范雎一捋胡子:

  “何方游說客膽敢口出如此狂言?正好解悶兒,讓他進來!”

  既然人家來公開挑戰(zhàn),就不能拒之門外了。

  “郎中”到了面前略一拱手:

  “燕人蔡澤拜見范相?!?p>  這位蔡澤的“才”不知有幾斗,“貌”可確實驚人:

  一張黑不黑、青不青混合色的臉上,朝天露孔的鼻子、可與豬媲美的招風(fēng)耳;

  深眼窩子鲇魚嘴,七上八下幾根老鼠須,抿緊嘴唇也遮不住那丟三少四的幾顆黃板牙;

  而且還是聳肩、駝背、羅圈兒腿,一走一顛兒。

  如果全球“選丑”,也肯定能“榮登榜首”。

  別看他的模樣長的不理想,自信心卻非常強。

  有一次他找“相面大師”唐舉給自己看相,唐舉一見就樂了:

  “世代相傳,‘圣人’的面貌按相書難究其詳。

  您先生的相貌,天機深遠,實不敢妄言,但確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p>  蔡澤明白,人家是以自己相貌的丑陋開玩笑,卻毫不在意,把嘴一撇:

  “功名富貴由我自取,不必您費心,只給我看看壽數(shù)就行?!?p>  唐舉點頭一笑:

  “成,成,從今以后,再活四十三年?!?p>  蔡澤哈哈大笑:

  “懷里揣著黃金印,吃四十三年,食細米肥肉以預(yù)國事,可以知足啦?!?p>  可見蔡澤對于取代范雎,早就“蓄謀在心”。

  范雎一見他的長相,也是又好氣又好笑,任他在那兒站著,連座也不讓,沉著臉問:

  “是你要取我的相???”

  蔡澤大大咧咧地一點兒頭:

  “在下確有此意?!?p>  范雎撇嘴冷笑:

  “我的相印就那么好???你憑什么?”

  “當年張儀告訴老婆:只要舌頭在,就不愁富貴,在下當然也是憑它。”

  范雎不禁哈哈大笑:

  “蔡先生,要論做說客,老夫出道比你早;

  五經(jīng)四書、諸子百家,不敢說極為精通,也都研讀多年;

  面對數(shù)十辯士的詰難,我曾問得他們一個個張口結(jié)舌,閉嘴無言;

  這么多年扶佐秦王,內(nèi)安朝政,外摧強敵,雖不能料事如神,卻也處理得井然有序。

  現(xiàn)在就憑你的這副尊容和一個略顯過大的舌頭,就能說服秦王,奪走我的相???”

  蔡澤微笑,語帶譏諷:

  “您也以貌取人嗎?

  范相之才治國確是有余,可惜為自己考慮未免不足,正所謂‘當局者迷’??!

  在下丑雖然丑,但是‘旁觀者清’,請容我進一言:

  您得的是心病,自己治不了,一般人也治不好;

  在下的舌頭雖然略大些,卻能說出您的病源。

  指明發(fā)病的過程,然后告訴您治病的辦法。

  我治愈您的病,救了您一命,不用我奪,您自己就會以相印謝我?!?p>  范雎聽了,心頭怒火騰地升起,當時就要喚人把他趕出去。

  但一瞅他瞇著眼的笑容,心中突地一驚:

  “且慢,他敢如此大言不慚地挑明我有心病,知道犯忌,卻仍然不卑不亢,從容不迫。

  就算是個騙子,也非一般凡夫俗人,不該小瞧他。

  嗯,我的確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想到這里,范雎態(tài)度忽變,站起身來招呼侍從:

  “快給蔡先生看座!”

  然后非??蜌獾匾还笆郑?p>  “先生既要給范某治病,就請您施術(shù)針砭吧?!?p>  蔡澤落座后,也一反剛才那種玩世不恭的油腔滑調(diào),認真地說:

  “范相當然懂得春、夏、秋、冬四時之序,成功者退,將來者進。

  您的病源在‘進、退’之間由困惑所至,在下給您開的藥方是‘退’?!?p>  范雎輕輕一搖頭:

  “六國事未畢,現(xiàn)在退,還早點兒吧?”

  蔡澤嘆口氣:

  “月滿則虧,所以不可追求十全十美。

  誰都希望既得志于天下,又可安樂長壽終其天年;

  爵位財產(chǎn)傳諸子孫,世代延續(xù),與天地始終。

  然而楚有吳起,秦有商君,越有文種,吳有子胥。

  竭其才智,功震天下,而身不得其死,心愿不遂,抱恨九泉。

  前車之鑒,后世之師,何必待覆巢之后,方悔之晚矣?”

  范雎暗想:

  “言詞果然犀利,但終究還沒脫出以‘利害’逼挾的俗套。

  你若承認功臣們的下場多是悲劇,他接下來就是‘飛鳥盡,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這些陳詞濫調(diào)。

  然后勸說你急流勇退。

  我偏要反著說,看他還能變出什么新花樣?”

  于是微微一笑:

  “先生只看表面未及其里。

  吳起事悼王,廢貴戚以養(yǎng)戰(zhàn)士,南服吳越,北卻三晉,使楚數(shù)世稱霸;

  子胥復(fù)闔閭之王位,破楚滅越,名冠后世;

  文種十策未盡用便足以轉(zhuǎn)弱為強,并吞勁吳、為勾踐雪會稽之恥;

  商君佐孝公,強公抑私,定法治國,為秦之強盛,奠萬世之基。

  由于各種原因,他們確是都沒得到好結(jié)果。

  但大丈夫殺身成仁、視死如歸,功在當時,名垂后世,死且不朽也矣,還有什么遺憾?”

  蔡澤心中暗笑:

  “別看老頭子嘴上挺硬,心里可是發(fā)虛了?!?p>  便進一步剖析道:

  “固然,大丈夫立于世間‘功在當時、名垂后世’方不虛此一生。

  但這幾位是自愿以慘死來成后世之名的嗎?

  不是!

  依在下看,他們的死都是可悲之不幸,而造成這些不幸的原因,就是不善于審時度世。

  如果商鞅聽趙良之勸,文種隨范蠡而去,又何至受五牛分尸之苦,捧‘屬鏤’而長嘆呢?

  所以大丈夫處世,以身名俱全為上,名傳身死為中,身敗名裂為下。

  您是聰明人,認為應(yīng)該選哪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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