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回歸（結(jié)局）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月。

　　這小段時間里，田一木和方小桐兩人就像兩顆粘在一起糖塊，不僅相互感受到對方的甜蜜，而且彼此溶化。

　　天空還是一樣的天空，樹木還是一樣的樹木，溪流還是一樣的溪流，但在田一木的眼里，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天更藍(lán)，樹更綠，溪流更清澈。他從未想到生活可以這樣美妙，讓他措手不及而又無比心滿意足。這就是幸福嗎？看來這幸福沒有來得太早，也沒有來得太晚，而是來得正是時候。

　　這天早上，方小桐剛從床上坐起來，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反胃，想吐，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驚又喜，激動無比。

　　她又慢慢躺了下去，雙手輕輕放在肚皮上，閉著眼睛感受著，但許久也感受不到任何動靜，隨后她吃吃笑了起來——這個秘密先不能告訴田一木，于是她便躺著想一些事情來。

　　對方小桐來說，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她所渴望的，是她期盼已久的，她精心呵護(hù)著每一天和田一木在一起的日子，終于讓這份幸福像那櫟樹一樣開花結(jié)果。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

　　方小桐對田一木說：“一木哥，趁著天氣好，我想過幾天回我爸媽那里一趟?！?p>　　田一木有些意外，但他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一聲：“好的！”

　　“這么爽快？！不擔(dān)心我不回來啦？還是開始厭煩我了？”方小桐撅起嘴巴問道。

　　“都不是！”田一木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小桐，你永遠(yuǎn)都是自由的，我不給你附加任何條件。你在這里，我會感覺到實實在在的幸福，你離開了，我會萬分想念?！?p>　　“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比原來會說多了，不像個木匠——不過我喜歡聽，嘻嘻！”方小桐緊摟著田一木說道，“放心吧大傻瓜，這次離開就是為了我們將來能永遠(yuǎn)在一起。我要回去和爸媽說清楚，還要處理一些事情。順利的話，明年的八月十七號，就是我回來的日子——我等你的電話。好嗎？”

　　她心里有一個打算，暫時先不告訴田一木。

　　田一木答應(yīng)了。

　　三日后，田一木和方小桐動身往大山外走去，七天后到達(dá)柴火鋪鎮(zhèn)師父家里。

　　第二天，郭慧琴和閔琪過來把方小桐接走了。

　　在師父那里，田一木還聽到一個消息，就是他那位同學(xué)萬百順被審查了，據(jù)說是敲詐礦主巨額錢財。

　　在返回山中前，田一木去了趟山坳村，打算把劉山竹去世的消息告訴她家里人。雖然山竹不要他說，但是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告知她家人一聲。

　　山坳村還是灰塵滿天，周邊的山體已是面目全非，原來的青山已變成石頭和黃土相雜的怪物，面目猙獰地面對著低矮的小山村。

　　他先去了自己老屋的位置，老屋已成了一堆廢墟，腐爛的木條和碎瓦片堆在一起，和周圍村民的新樓房極不協(xié)調(diào)。

　　他又去了母親的墳?zāi)固?，看到那里已是一片雜草和荊棘，母親的墳被遮得完全看不到了。他拿起柴刀把雜草和荊棘砍得干干凈凈，終于露出了母親那座矮小的墳?zāi)?。跪在母親的墳前磕了三個頭后，他便往劉跛子家走去。

　　劉跛子的精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臉上都可以擠出半斤油來。

　　他聽田一木說了劉山竹的情況后，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哦哦”了兩聲后，再沒有說別的了，轉(zhuǎn)身朝屋里走去。走到門口，他又轉(zhuǎn)過身來，對田一木說：“讓你費心了吶，這大老遠(yuǎn)咯。”

　　田一木沒再說什么，招呼一聲小黑后，牽著花花離開了，往山里的方向走去。

　　沒有方小桐在身邊的日子，田一木感覺有些難以適應(yīng)，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百無聊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頭發(fā)開始長長，他竟然還有點不習(xí)慣留長發(fā)了，他暗自苦笑幾下，感覺到了自己這不可思議的變化。

　　蹦蹦灰灰它們在周圍轉(zhuǎn)悠著，打鬧著，但從它們的眼神里，也能感覺得到一種變化，那就是在它們的生活里缺少了一個熟悉而又親昵的身影的那種變化。

　　冬天來了，田一木獨自一人裹在被窩里，聽著外面呼嘯著的風(fēng)，他自言自語著。

　　春天來了，田一木把蔬菜種下后，坐在地上看著天空暗自發(fā)呆。

　　急切盼望的八月十七日終于快到了，田一木急匆匆地趕到了柴火鋪鎮(zhèn)。

　　師父告訴他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個多月前，因連日暴雨，離山坳村不遠(yuǎn)的一個村莊半夜被突發(fā)的泥石流淹沒，近一半的村民被埋。專家還說了，山坳村現(xiàn)在也很危險，周圍山體隨時可能會發(fā)生泥石流，已有大批村民撤離。

　　田一木聽了唏噓不已。

　　當(dāng)天，田一木就去街上理了個發(fā)。十七日一大早，田一木用師父的手機(jī)撥通了方小桐的手機(jī)。

　　聽到田一木的聲音后，方小桐在電話里發(fā)出一聲歡呼的叫聲，隨即聽見她大聲說道：“一木哥，你就在那等著我，我下午就到！”

　　方小桐掛掉了電話，田一木的內(nèi)心涌起一股激蕩。中午的飯他都吃得沒胃口，不住地看著墻上的掛鐘。

　　下午日西時分，一輛商務(wù)車停在了王木匠家門口，方小桐的父母和弟弟方小林先后下來，最后是閔琪扶著方小桐下了車，方小桐的懷里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

　　田一木臉上的表情由欣喜而變?yōu)橐苫?，他站立在原地?p>　　方小桐一臉喜悅地抱著孩子走到田一木的跟前。

　　“一木哥，這是我們的兒子，小名叫山山——高山的山！”

　　……

　　六十年后。

　　又到了日落時分，方小桐攙扶著田一木，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

　　西邊的山頂上正映著紅彤彤的晚霞，院子里的樹長得參天如蓋，時有歸巢的飛鳥從樹頂上滑翔而過，引來一陣雛鳥的嘰喳聲。木屋四周都被綠色植被包裹著，但依舊結(jié)實牢固。

　　田一木拄著拐杖，須發(fā)皆白，方小桐也是滿頭銀絲，但兩人的神態(tài)都很硬朗。他倆靜靜地看著西天絢麗的云彩在眼前變化、消散，最后迎來夜色降臨。多少年了，他倆總是這樣告別一天的結(jié)束。

　　“小桐，你看......六十多年了，那太陽每天落山，一直是在那個山坳，從沒有偏移過。”田一木指著前方說道。

　　“當(dāng)然啦！六十多年對太陽來說算啥呀，再過六百年，它還是從那里落下?？上О。阄一畈涣四敲淳美病说纳€是太短暫了！”

　　方小桐看著田一木，在他的手背上輕拍了一下。

　　“我都活過一百歲了，知足啦！但你我身體都還硬朗，咱倆還要一起活下去?！?p>　　“好啊！”方小桐笑了笑，“一木哥，我們一起再活六十年——到時候，你不會嫌我又老又丑吧？”

　　“怎么會呢？這方圓百里，你永遠(yuǎn)是最好看的！”

　　“你呀，就會說這句，不過我早已相信這是真的了！”

　　兩人相視一笑。

　　方小桐接著說道：“上次山山過來，我跟他說了，叫他不要再每年都來看咱倆了，雖說現(xiàn)在可以租直升機(jī)過來，但他也是做爺爺?shù)娜肆耍切﹤€孫子孫女，夠他忙的?！?p>　　“是的呢，咱們兩個老妖怪，身體好得很，叫孩子們莫要擔(dān)心！”

　　田一木隨后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小桐，我時常夢到灰灰、小黑和蹦蹦它們吶，有時好像……好像聽到灰灰和小黑在叫......”

　　方小桐朝西邊那片竹林里看了看。

　　那里有一排隆起的小荒丘，埋著先后老死去的小黑、蹦蹦、灰灰還有花花它們?；ɑㄊ亲詈笏赖?，之后田一木就再也沒有養(yǎng)過動物了。

　　天漸漸黑了，方小桐和田一木兩人互相攙扶著，慢慢地向屋里走去。

　　日子一如既往般一天天流逝，歲月一圈圈地不停地畫著年輪……

　　一天早上，方小桐醒來，見田一木竟然還沒有醒，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她喊了他一聲，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的身體有些僵硬，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方小桐把頭輕輕貼在田一木的胸口上，許久，又坐直身子看著田一木的臉龐——他的臉龐安靜而祥和，像在深深的沉睡而不愿醒來，嘴角上掛有一絲笑意，似乎在做一個無比開心的夢。

　　兩行清淚緩緩流過方小桐的臉頰。

　　她下了床，拉開床頭那張桌子上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封了口的信封，將信封放在桌子上，再用茶杯將信封壓住。

　　方小桐坐在床邊，她側(cè)過身子看著田一木那安靜的面容，緩緩地彎下腰身，在他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緊扣，慢慢地躺了下去......

　　多少年后，院子里雜草叢生，樹木瘋長。樹根和藤蔓穿透了木屋，在房間里縱橫交錯，連同那張木床以及床上兩個緊挨在一起軀體，都被緊緊地纏裹在樹根和藤蔓里。

　　木屋垮塌了。

　　在木屋垮塌的地方，又重新生長出青草、樹木和花朵，鳥兒在樹上筑巢育雛，蟲兒在地底下涌動蛻變。整個谷地都被草木覆蓋，形成一片茂密的叢林，那片空曠的谷地再也不存在了。

　　在每年的某個雪夜，總會有一匹狼踏雪而來，站在瀑布的高坡處，面向那片叢林，昂首發(fā)出一聲嚎叫。

　　叫聲穿透叢林，劃破夜空，久久回蕩在山谷中......

　?。ㄈ珪?020.1～2020.8）

　　結(jié)束語：

　　疫情期間，極少出門，寫這樣的文字，能讓時間過得很快。不一定非得是想表達(dá)什么，更多的是內(nèi)心的一種向往或夢想，特別是在這樣一個病毒肆虐的日子里。

　　愿世間安好！愿你們安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