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喇嘛廟里的喇嘛 尼姑庵里的尼姑
立夏，大秦一萬兵馬趁城中弟子與城主離開之時圍住北城，下城百姓全部遷入上城。北城百姓這才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那些仙人離去，就有大軍來攻，都以為那些仙人是算到了此劫難逃出城去了。
平日巡邏的弟子，成了那青城山的道士。
“大秦軍隊來襲，趙陽親自帶兵。”呂青世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著那大隊軍馬中的趙陽，身后四代弟子來報，呂青塵不免鄒起了眉頭。
“攻下劍城，毀了他的根基，我看他如何能東山再起！”這是趙陽離開洛陽城時接到的指令，張桐源是要屠城。北城十萬百姓，一直只有劍城的三千弟子守護(hù)，如今劍城弟子去了西疆，他們就如同待割的羔羊。
“青城山弟子聽令！拔劍！”呂青世親口說過，就算只剩下一人一劍，也要等到城主歸來。
十萬百姓在身后，他們半步都退不得。“劍城十萬百姓的性命，老城主交給了我們青城山，萬望青城山弟子，拿出修道的決心，完成這個承諾！剩一人一劍也要守著！”呂青世拔劍沖鋒在前，他的劍去如流星，劍光凌凌，呂青世的修為，足有輪海自在境。
“青罡劍？”趙陽盯著那人手中的劍，那把十大名劍排名第五的青罡劍。
“原來青城山散去的八分氣運有三分在你身上。”趙陽知道天下四大名山，講究氣運命數(shù)一說，張桐源就是武當(dāng)山前掌教的首徒，武當(dāng)山早早就將氣與運分開，張桐源早年就下了山，張桐淵就一直負(fù)責(zé)武當(dāng)山，兩人同門幾十年來，見面的次數(shù)不到三次。而青城山一派的氣運，在呂青塵呂青世二人身上，呂青世身負(fù)青城山三分的運，呂青塵帶著青城山兩分的氣去了西安城。氣運之?dāng)?shù)，往往飄忽不定，即便再懂運算之人，都不敢十分確定這氣運之?dāng)?shù)。
呂青世的青罡劍使得爐火純青，這套劍法，若非呂青世身負(fù)三分青城山的運，他是如何也不敢學(xué)的。青罡劍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越是純熟，越是對修為有損。青罡劍使得再厲害，若不是命硬之人，早已經(jīng)被青罡劍吞噬修為。青罡劍同樣是十大名劍中最兇的一把。
“趙陽！有本事就下來跟我打一場！讓這些士兵拼命算什么英雄！”呂青世持劍罵道，他也知道，趙陽從來都不是什么英雄好漢，就只想罵兩句出口氣罷了。
“青城山越活越回去了。上個月還是我大秦國師，如今卻成為了劍城的走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句話說的是人，你青城山卻甘愿當(dāng)狗?？尚χ翗O，還敢與我過招?！壁w陽看著前方軍士與那些道士廝殺，沒有一絲要上場的意思。
北陽國都黎陽城外，韓不惑一步一步往城中走去。路邊都是一些進(jìn)城趕集做生意的百姓，或趕著牛車?yán)浳?，或背著行囊的進(jìn)城謀生活的人，或三五成群的士子負(fù)笈游學(xué)，或帶著兒女進(jìn)城長長見識的父母，還有一些，沒能見到。這些就是紅塵。
世人匆匆忙忙庸庸碌碌，行人慌慌張張談?wù)勑πΑ＿@就是紅塵，沒有太多的生死離別，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和瘋狂就是這個紅塵的樣子。那些流行民間的奇異小說武俠故事中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和慷慨解囊，同生共死的事情，在這個紅塵中，寥寥無幾，見所未見。
韓不惑怔怔地望著北陽國都黎陽城，不知他心中何想。
“老爺爺，你怎么一個人進(jìn)城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跑過來扯了扯韓不惑的衣角。韓不惑回過神來笑臉嘻嘻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女孩把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蘆踮著腳尖地遞給韓不惑。“老爺爺，你吃。”小女孩的見他不拿，便又扯了扯他衣服。韓不惑從懷里逃出一串北陽銅錢，彎下腰拿了她的冰糖葫蘆說道：“你也一個人嗎？爺爺不白拿你的糖葫蘆，跟你買好不好呀？”如果讓韓墨非看到這副畫面，又要嘲笑老韓頭了。
小女孩伸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一顆樹下正在休息的阿娘說道：“阿娘在那邊等我呢，我跟他說老爺爺一個人在這里站很久了，我想把糖葫蘆讓給老爺爺吃，阿娘就讓我過來，說老爺爺肯定會喜歡我的?！表n不惑抱起小女孩朝那棵大樹走去。嘴里跟小女孩說道：“爺爺當(dāng)然喜歡了。”
韓不惑買下了小女孩手中的糖葫蘆，告別母女二人，緩緩走去。
北陽自古以來隔著北境，與中原并無交惡，但是這一屆的武夫點評江湖榜上有三個在北陽，有兩個還是北陽重臣。北陽皇帝復(fù)姓司馬，北陽有座喇嘛廟，廟里供奉的不是天上的仙人，而是北陽歷代君主，北陽人稱宗祠廟。廟里面的喇嘛都是犯了罪的皇親國戚或者宮里犯事的大臣，還有一個叫司馬青風(fēng)的老喇嘛。廟的對面有座尼姑庵，尼姑庵里種滿了桃樹，每到春天，這里都是一片紅。庵里供奉的是一個中原人，整座尼姑庵的建筑風(fēng)格都按照中原的亭臺樓閣去建。庵里只有一個老尼姑，白發(fā)蒼蒼，每日都有兩個時辰是坐在門口朝南呆呆看著。老尼姑估摸著也有八九十歲了，聽說她是犯了事的貴妃，但是小皇帝今年也不過十五六歲，哪來那么老的妃子？
這一天尼姑庵沒看到老尼姑坐在那門口，送飯的人在庵里也找不見人，便匆匆回宮里報告了。小皇帝聽聞消息，連早朝都不上了就跑出皇宮。
喇嘛廟里的司馬青風(fēng)這日連風(fēng)吹雨打都不動的早課也不做了，也匆匆離開了喇嘛廟。
韓不惑還沒走到城門，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城門邊上，站著一個老尼姑，他是越看越歡喜，連腳下的步子都走快了許多。老尼姑看到韓不惑，嘴角都翹了起來，這下就老淚縱橫，情不自已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兩個多年不見的老夫老妻。
韓不惑三步當(dāng)兩步小跑過去，老尼姑遠(yuǎn)遠(yuǎn)就伸出雙手，韓不惑握住那雙枯老的手，眼角也濕潤了?！靶∶米樱〗K于見到你啦。”韓不惑又是哭又是笑，老尼姑激動的手都抖個不停。
“韓大哥，你終于來了，我呀早早就在這等著了。那么多年，你怎么都不來看看我，是不是把我這個妹子忘了呀？”老尼姑是北陽人，但是在大秦待了幾年，一口中原話還是跟當(dāng)年一樣不利索，韓不惑急得跺了跺腳說：“你說什么話！我能忘了你嗎？這不就來了？劍城里事多，好不容易來了一群老道士，我才敢出來，寄給你的桃子都吃了么？”
老尼姑笑了笑：“韓老哥喲，你看看我住的地方就知道了，你給我寄過來的桃子都吃了，桃核都種滿了我那個小院！”韓不惑聞言笑彎了腰。
“當(dāng)年問你住哪，你說在北陽黎陽城，老哥哥我看你一眼都要費盡心思啊?！蹦悄昴莻€小姑娘，一蹦一跳的上山，又一蹦一跳的下山，還不忘喊道：“韓大哥，你要每年都寄桃子給我哦。我家在北陽，住在黎陽城，你寄給我的桃子要寫上歐陽青陽，他們就會送到我家咯。”韓不惑站在山門前，嘴里念念叨叨：“好說好說。”
北陽國，歐陽姓，司馬河邊草，歐陽牽馬繩，一步一步朝南下，馬吃草，歐陽飲水騎上馬。幾十年前北陽的小童謠，就連北城的小童都會唱上幾句。那時候的北陽國，有個大柱國叫歐陽勁，他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北陽國，那時候整個北陽都以為他會帶著司馬家南下，都以為他能吃下北境，直入洛陽。北陽那時候的皇帝司馬南對他十分信任，那首童謠如果在中原就是謀反，但是司馬南仍然把二十萬大軍的虎印交給了他。
這個叫歐陽青陽的老尼姑，是這個手握雄兵，位極人臣的歐陽勁的最小一個女兒。那年歐陽勁帶兵南下，攻打北境的時候，那個小女孩混在二十萬大軍中偷偷地跑到了大秦，一路上揚言要去云夢山見見那個大圣的道場。只是這一去就呆了八年，從一個十二年的小女孩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再到現(xiàn)在，成了一個枯老隨時都會死去的老尼姑。
“聽說你回北陽后嫁給了北陽的太子，我那時候啊就覺得你以后就可以衣食無憂了，錦衣玉食了?？墒茄剑髞聿胖滥惚緛砭褪且率碂o憂，還是歐陽勁的掌上明珠，我都被自己逗笑了?！表n不惑像年輕的時候，拉著她的手慢慢走進(jìn)城。
“錦衣再好，不如云夢山上的粗衣麻布，玉食再好，不如云夢山上的桃子好吃。要不是你每年寄給我桃子，我都饞死了喲。”歐陽青陽走的很慢，一路上走走歇歇，韓不惑帶來的桃子給她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慢慢走慢慢嚼。
“我也聽說你去了北城，還當(dāng)了什么天下第一，我這個開心喲，我這個老哥哥榆木疙瘩一樣怎么就做了天下第一，后來青風(fēng)跑來跟我說，你真的做了天下第一還是北城的城主。然后他呀，就躲在我對面那個院子里，天天練劍，怕得我喲以為他要去找你打架?！睔W陽青陽笑的多開心，韓不惑都忘了這次自己是來做什么的。
這條路很短，年輕人從城門走到尼姑庵一柱香的時間，這條路很長，兩個老人走了一個時辰。
“到啦，我現(xiàn)在呀就住在這?！睔W陽青陽抬手指了指對面山上的喇嘛廟又說：“司馬青風(fēng)住在那邊的廟里?！表n不惑推開門，滿園的桃樹，過了春天的季節(jié)，桃花已經(jīng)落得差不多，但是那些桃枝上窸窸窣窣的還有幾多桃花。
“你怎么不住在宮里呢？”韓不惑想到她嫁的是太子，應(yīng)該住在皇宮里的。
“那個地方又大又吵，沒有這里安靜，也能看的遠(yuǎn)。”從這里可以看到城門，城門往南，是北境，是北城。
“夫君命短，四十多歲就死在了那張龍椅上，兒子登基我就搬到這里來了，兒子也命短，也是四十多歲就熬死在那張龍椅上，我不喜歡它，我最愛的人都是為了這張破椅子?！睔W陽青陽拍了拍大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艾F(xiàn)在孫子又在這張椅子上，命喲?！?p> “皇奶奶！”忽然門外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歐陽青陽回過神了，抹了一把臉，笑著應(yīng)了一聲。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是個身著龍袍的十五六歲的男孩。他就是北陽的小皇帝。韓不惑在心里道：她的孫子都那么大了。
“你是何人！膽敢跑進(jìn)來這里！”小皇帝指著韓不惑問道，這里從來都不許任何人進(jìn)來的。歐陽青陽笑了笑朝他招招手示意小皇帝過去，小皇帝走了過去拉住歐陽青陽的手，歐陽青陽嘴里說道：“他呀，就是奶奶年輕時候去大秦認(rèn)識的朋友，姓韓，你可不要無禮?！毙』实酃笆中辛藗€禮，這個呀是小皇帝小時候天天跑來這庵里玩，歐陽青陽教他的，大秦的人都這樣行禮。
韓不惑也朝他拱手行了一個禮?！澳銖拇笄貋?？我告訴你，大柱國說這兩日就要舉兵南下了，你還是不要回去了，說不定你還沒回到大秦就會死在朕的軍士手中?！毙』实厶嵝训溃n不惑忍不住笑了笑，小皇帝覺得他不信自己說的話，有些怒氣，但是在奶奶這里又不好發(fā)作?！澳阋恍牛易尨笾鶉鴣砀阏f?！?p> “吷兒！不許胡鬧！”歐陽青陽慍聲道，司馬吷扭了扭身子撒著嬌：“奶奶！他不信我，我也是為他好！”他在奶奶面前，從來不稱朕。歐陽青陽笑了笑說：“好啦，他是知道的，你去替奶奶把大柱國叫過來一趟?！毙』实鬯抉R吷瞪了一眼韓不惑，一路小跑出去。
“城主來北陽，也不提前說一聲，北陽皇帝還小，招呼不周之處，城主萬望海涵?！毙』实鬯抉R吷剛走，一個老喇嘛走了進(jìn)來。
“青風(fēng)？多年不見，還是一副臭脾氣?！表n不惑笑了笑，這個人，當(dāng)年在云夢山上都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
“郡主?！彼抉R青風(fēng)朝歐陽青陽行了個大禮，歐陽青陽擺了擺手道：“都土埋半截咧，還郡主?！彼抉R青風(fēng)駁道：“青風(fēng)只知道您是郡主?！睔W陽青陽也不去理會，這么多年，自己做了皇后做了皇太后，現(xiàn)在都成了太皇太后，他還是叫自己郡主。
司馬青風(fēng)本姓胡，當(dāng)年司馬南在位時，出兵西涼，險些戰(zhàn)死，被胡青風(fēng)護(hù)著殺出八百人的重圍，才撿回來一條命，因胡青風(fēng)護(hù)駕有功，賜姓司馬。他也不是北陽人，祖父那一代從中原遷來北陽，起先砍柴為生，偶然在山上遇到跑出來撒野的歐陽青陽，胡青風(fēng)便跟著下山來，一輩子也沒回過山上。
司馬青風(fēng)，江湖榜上排名第六。歐陽丹，江湖榜上排名第七。還有北陽皇宮里江湖榜上最年輕的僅僅九歲的歐陽落沐，天下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