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吳宮風(fēng)云巴西事

　　閻宇，去年被季漢朝廷由南中調(diào)到巴東，出鎮(zhèn)永安都督。

　　巴東這個地方，北邊接壤曹魏，東邊靠近吳國，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如果巴東在敵人手里，敵人就可以順勢向西，逆流而上，進攻江州，再之后便可以威脅成都。所以季漢必須把巴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保住國家的安寧。而把鎮(zhèn)守巴東的職責(zé)交給閻宇，這說明閻宇的能力得到了國家的認可。

　　國家為何認可閻宇？閻宇這個人是老將，是荊州南郡人，從劉備時期一直追隨至今，三十余年為人勤勉，工作能力很強。

　　除了國家層面，閻宇更有黃皓的支持。

　　黃皓會支持閻宇？是的。因為閻宇處事精細，從不亂說一句話，從不得罪一個人。到了陳祗黃皓時代，做出了很多巴結(jié)二人之事。特別是巴結(jié)黃皓，無論是給錢送禮還是美言，從未斷絕，所以博得黃皓好感。因此他得到了右將軍這樣的官職。

　　當陳祗、夏侯霸相繼離世，右將軍閻宇已經(jīng)成為實際上的國家軍方二號人物。如今的姜維與閻宇，類似于當年的諸葛亮與李嚴。當然姜維沒有諸葛亮的職權(quán)大，閻宇也起不了李嚴的歷史作用，但或多或少都有牽制的作用。

　　至于姜維和閻宇二人之間，幾乎沒有私人來往，更沒有制造什么矛盾，二人各居其職，互相尊重，這點倒是和諸葛亮、李嚴之事略有不同。

　　閻宇這人總是能準時向朝廷匯報鄰國吳國的情況。

　　于是今日上朝，成都君臣之間，便在討論此事。

　　劉禪看了閻宇發(fā)來的文書，道：“諸位愛卿，永安都督閻宇發(fā)來關(guān)于吳國國情之事，吾想聽聽各位之看法?！?p>　　姜維出列，道：“陛下，吳國這兩年風(fēng)云變幻，先是吳帝孫亮被權(quán)臣孫綝所廢，孫綝于是迎接孫休為新帝，再之后新帝將孫綝斬首，新帝開始重用濮陽興、張布等。吳國國內(nèi)變幻莫測，看來還有很多事需要去做?！?p>　　董厥道：“吳國內(nèi)部初定，暫沒有北伐曹魏之能力，所以臣認為，吳國很快會派使者前來我國鞏固連盟。”

　　劉禪道：“既然如此，那東邊暫無事?！?p>　　姜維道：“是，右將軍閻宇可繼續(xù)坐鎮(zhèn)永安，修建城防，探察吳國國情。”

　　董厥道：“這點臣贊同大將軍?！?p>　　劉禪又打開一文書，道：“吾之前派尚書仆射諸葛瞻到巴西巡察，他初步認定巴西非流民問題，而是當?shù)匕傩罩顔栴}，他正在具體了解，之后會回朝議事?！?p>　　姜維道：“尚書仆射遠涉北境，明鑒國情，安撫民眾，回來后定有所為?！?p>　　董厥道：“巴西這地方，一直缺少重視，確實是窮苦。等他回來，臣愿與陛下一同商議此事?！?p>　　劉禪道：“好，說到巴西，倒是和吾挺有緣，已故車騎將軍張飛做過巴西太守，鎮(zhèn)守閬中長達七年。吾是他女婿，諸葛思遠又是吾之女婿，也就是說諸葛思遠去他外祖父任職之地也?！?p>　　侍中張紹出列，道：“陛下，諸葛思遠定能為家父，為陛下，為這個國家分憂。就算命他在那里鎮(zhèn)守七年，我想他也愿意?！?p>　　劉禪解釋道：“張愛卿，吾不是這意思，更沒想讓他長鎮(zhèn)巴西，他一切行動皆由他本人決定，吾不干涉?！?p>　　張紹道：“臣明白?！?p>　　這些日子，巴西閬中。

　　諸葛瞻開展各項工作，他對于國內(nèi)人口問題感到擔(dān)憂，對身邊陳壽道：“這些日子治理巴西，各縣鄉(xiāng)府庫錢糧一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嚴重不足。然而令我最為擔(dān)憂之處還不是這里，更在人口，戶口人數(shù)就這點，你可知國內(nèi)人口之變化?！?p>　　陳壽道：“后漢鼎盛時期益州人口可達六、七百萬。自漢桓靈以來，天下崩亂，戰(zhàn)事無休，人口大量死亡、逃離、遠遷，益州也難以幸免，直到今日，州中含軍士銳減僅剩一百余萬，算上隱匿人口大約二百余萬，不過巔峰時期三成。巴西自然也只有以前三成，且老弱遠多于青壯。”

　　諸葛瞻感慨道：“先帝曾言：‘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而人口缺少，特別是缺少青壯，如何才能振興國力，你可有辦法快速增長人口？”

　　陳壽道：“辦法自然有，如組織士兵解甲歸田，按功勞分配土地；如免去有戰(zhàn)功將士全家徭役，解放大量奴仆、婢女，讓其成為普通人；如大量減輕賦稅，如鼓勵百姓早婚和多育。昔日高祖時期，只要生兒子就免除這一家二年之徭役，下令15--30歲還不嫁人者都要增加5倍收稅，當政策逐漸落實，人口就會逐漸增多。高祖創(chuàng)業(yè)時期全國人口只有一千五百萬，到武帝時期已增至六千萬，人口增加三倍有余?！?p>　　諸葛瞻道：“這些方法都要留意，將來選優(yōu)。”

　　陳壽道：‘遵命。’

　　宗預(yù)道：“天下大勢，非統(tǒng)一不能長治，非長治不能安寧。人口銳減是因國家無法統(tǒng)一而造成之，所以在短時間內(nèi)很難恢復(fù)，就算努力十年也很難。”

　　諸葛瞻道：“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五十年，總有一年能恢復(fù)起來。”

　　樊建道：“恢復(fù)人口是好事，當以國情而為，徐圖發(fā)展?！?p>　　諸葛瞻道：“這我明白，但人生命有限，必須尋找出更好之策略來?！?p>　　劉干道：“葛侯，我想法是用十年時期，使得巴西八縣增長十萬人，二十年增加三十萬人，三十年增加五十萬人。”

　　王化道：“葛侯，我愿隨劉太守一同治理巴西，幫助百姓生產(chǎn)，為巴西閬中之復(fù)興，盡上微薄之力?！?p>　　諸葛瞻道：“好，我相信你二人能為全國各地做出表率作用?！?p>　　到了晚上。

　　陳壽被諸葛瞻叫到內(nèi)室。

　　陳壽進入后，諸葛瞻道：“你來了，我交代你之事辦妥否？”

　　陳壽一想，道：“葛侯是說那次入鄉(xiāng)巡查，吩咐關(guān)照小七一家之事?！?p>　　諸葛瞻道：“正是此事?！?p>　　陳壽道：“這些日忙于公務(wù)，沒來得及?！?p>　　諸葛瞻道：“那明日我給你放假，你去辦。記得多安慰鄉(xiāng)間百姓，告訴百姓，要相信國家，相信一定會過上好日子?！?p>　　陳壽點頭道：“遵命，我明日就去。葛侯，我還有一私事一直沒說，又不好開口?！?p>　　諸葛瞻道：“你直說?！?p>　　陳壽道：“你可知我家父以前做過令尊手下。”

　　諸葛瞻仔細回想，道：“那是家父第一次北伐時，那時我剛出生不久。你父親之遭遇我有聽說過，只因他統(tǒng)帥無謀，自取敗亡。你千萬不要因此有任何愧疚，這一切都過去了，你我之間不是又重新開始乎？”

　　陳壽感嘆道：“屬下明白，家父以前做過令尊之軍士，如今我亦成葛侯之僚屬，兩代人繼續(xù)為這個國家，為同一個夢想而努力。”

　　諸葛瞻道：“是也，我堅信夢想可以傳承，無論是一個人之夢想，一代人之夢想，還是數(shù)代人之復(fù)興夢，只要堅持努力，就一定能實現(xiàn)?！?p>　　陳壽道：“我也堅信?！?p>　　諸葛瞻道：“好，你先下去，記得明日把事辦好?！?p>　　陳壽道：“好，承祚先行告退?！?p>　　陳壽走后，諸葛瞻站起身來，看著窗外。他想起父親指揮千軍在祁山征戰(zhàn)的場景，勝利或許只差一步，然而一步的失誤足以造成全局的失敗，所以振興國家并非易事。

　　諸葛瞻坐下，拿起筆來，寫起上表文書。

　　臣瞻言：‘國家之頹，非在外患，而在內(nèi)憂。自開國以來，策令伐賊，軍旅數(shù)出，錢糧頻征，盡取決于民也。民苦憔悴，難堪重負，此災(zāi)難之相也。

　　臣奉命巡巴西，走向大道，少見健兒，踏下鄉(xiāng)野，荒涼近半，入其家舍，童老相依，此數(shù)十年國策之致矣。

　　臣議修訂國事，十年罷兵，丁男歸鄉(xiāng)。學(xué)高祖文景治術(shù)，輕徭薄賦，與民同休。待十年之后，國力富強，若天下有變，再命一將軍出秦川，一次而定。誠不可輕易用兵，與民相爭。若疾至膏肓，非臣盡節(jié)所能違逆也?！?p>　　當他寫完表文，已是深夜。

　　第二天。

　　陳壽走到閬中鬧市，走進賣玉的商鋪，把玉佩換了錢。

　　剛出商鋪，見有人在招呼自己，陳壽一看，是閬中令王化，于是道：“王兄。”

　　王化道：“承祚，你今日為何進這商鋪？”

　　陳壽道：“葛侯讓我把玉佩換錢，然后用這錢給老鄉(xiāng)買衣服和米罐?！?p>　　王化道：“是葛侯佩玉乎？”

　　陳壽道：“正是。”

　　王化感嘆道：“咳，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罷了?！?p>　　二人走在街上，陳壽道：“怎么樣，肩上擔(dān)子重否？”

　　王化道：“那肯定比在成都時更重，但這對我來說又非常重要，我是真想做出點成績來?！?p>　　陳壽道：“你一定可以。”

　　王化道：“希望如此，你回成都后有空去東觀幫我看望一下我四弟王崇?！?p>　　陳壽道：“好，我有機會便會去?！?p>　　兩人走進成衣鋪，選了一套。

　　出來后，走向糧食鋪，王化道：“你我之先生譙大夫曾說，我四弟王崇、壽良、李密、陳壽、李驤、杜烈，六人都是州里之標俊。而我個人認為，你為最優(yōu)秀者。”

　　陳壽道：“王兄過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標俊，也不認為自己最優(yōu)秀。”

　　王化道：“可是你得到了葛侯賞識！”

　　陳壽道：“能得到葛侯賞識或許是上天注定，就像家父曾經(jīng)是丞相下屬一樣?！?p>　　王化道：“這話說得，也太謙虛，你言論其實很有道理，就不知能否發(fā)揮作用?！?p>　　陳壽道：“也是，這事只能再看?！?p>　　兩人走進糧食鋪，買了一個米罐。

　　當二人走到縣城城門口時，陳壽道：“我要去一趟鄉(xiāng)里，你是縣令，公務(wù)繁忙，請留步?！?p>　　王化略微點頭，道：“那好，你先忙，回來后繼續(xù)交流?！?p>　　陳壽道：“好，我先走了，回來再聊?！?p>　　于是陳壽騎著駿馬，走了。

　　到了這天下午，陳壽又回到了之前與諸葛瞻一起去的那個鄉(xiāng)里。

　　小七正在門口，一見是官人來了，于是跑過去迎接。

　　兩人見面，陳壽道：“小七，你怎在這里?！?p>　　小七道：“剛好出來看看，沒想到看到了官人。”

　　陳壽笑道：“你家祖父祖母皆在家里乎？”

　　小七道：“皆在?！?p>　　進了家門，走到房中。

　　陳壽見到二老，于是將衣服、裝滿米的瓦罐和剩余的錢交給老伯，交代這是葛侯吩咐的。

　　老伯、老婆婆、小七感動萬分，連忙跪謝葛侯，陳壽將三人扶起。

　　陳壽道：“國家貧弱，讓百姓受苦矣。這點東西其實也沒太大作用，只能略表心意，還望不嫌少?！?p>　　老伯道：“哪里會，官人就是百姓之救星，讓百姓看到了希望！”

　　老婆婆道：“感謝葛侯，感謝國家，我家沒能報答國家之地方，只有一孫女小七，可為用人，可為奴婢，官人請把她帶走?！?p>　　小七道：“官人，請你帶走我?！?p>　　老伯道：“還望官人成全?！?p>　　原來這祖孫三人早有商議，若官人再來時就讓小七跟著走。小七這孩子雖然年紀很小，但非常懂事，知道自己留下來只能張嘴吃糧，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dān)，便愿意離開。

　　見祖孫三人請求，陳壽感到為難，而三人又長跪不起，陳壽更無奈，便道：“這事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得先向葛侯稟報一聲才好。”

　　見他不答應(yīng)，老伯深情道：“小七父親數(shù)年未歸，母親兩年前去世，我和她祖母沒有能力帶這孩子，官人就不要推辭，還請帶走她?！?p>　　老婆婆道：“官人不要再去匯報，求你了?！?p>　　小七道：“官人，我是自愿相隨，你讓我做何事我就做何事，讓我去何處我就去何處，請一定帶走我。”

　　見三人已這樣，陳壽無奈長嘆，只好道：“也罷，我答應(yīng)，我?guī)ё咝∑?，三位請起?！弊鎸O三人終于起來。

　　不久，小七告別祖父、祖母，隨陳壽離開了鄉(xiāng)里。

　　吳國內(nèi)亂初定，吳與季漢的連盟還可繼續(xù)。諸葛瞻治蜀，顯然是困難重重，任重而道遠。那么今后又將發(fā)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劉禪議事武興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