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大雨瓢潑,天地連成了一片。
易遙靠著墻壁坐在畫室的飄窗上,雙手抱膝,頭埋著,睡著了。
整個時空里靜得只剩下窗外瓢潑雨勢的轟鳴聲。
“篤篤”——
有敲門聲響起,接著畫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傅斯年出現(xiàn)在門口,他低頭整理著袖口,并沒有抬頭,“今晚有一場慈善拍賣晚宴,你陪我一起去?!?p> 話音落,他才注意到畫室里并沒有開燈,也沒有動靜。
“易遙?”傅斯年擰著眉心又喚了一聲,同時抬手開了燈。
易遙被突如其來的強(qiáng)光晃了眼,生理性不適的半瞇著眼睛抬頭循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過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門口好像在生氣的傅斯年。
“斯年哥?”她出聲。
“你在這里干什么?”傅斯年清冷的目光掃了一眼滿地的狼藉——畫筆散了一地,顏料全打在開著被扔在地上,看得他眉頭越皺越緊,但是并沒有說什么。
傅斯年的聲音冷淡,卻又低沉迷人,就像午夜喝到的醇香美酒,明知很危險(xiǎn)但撲火的人卻心甘情愿被蠱惑。
長期保持著那個姿勢并不好受,易遙起身的時候腿有些酸,差點(diǎn)沒站摔在地上,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見傅斯年臉色不是太好,解釋道:“畫畫來著,沒想到睡著了?!闭f著走到傅斯年身旁,故意抻著脖子,“哥,幫我按按唄,有點(diǎn)兒酸?!?p> 傅斯年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沒動,又將剛剛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晚上有一個宴會,你和我一起去?!?p> 根本不是征求意見,而是直接命令。
易遙的脖子很難受,但這還是結(jié)婚三年來,傅斯年第一次主動邀請她去參加宴會,所以她便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只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之后,忙問:“什么時候開始,我現(xiàn)在準(zhǔn)備還來得及嗎?”
傅斯年看了眼時間,“路上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應(yīng)該夠你折騰了?!?p> “哦。”易遙悻悻地點(diǎn)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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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今天開的依舊是他尋常最常開的那輛車,除了周末回老宅吃飯,其他時間里易遙很少坐他的車。
雖然不經(jīng)常坐,但車?yán)锏奈兜浪€記得,所以易遙一上車就聞到車?yán)镉泄僧愊?,她吸了吸鼻子,轉(zhuǎn)頭問傅斯年:“有人坐過你的車?”
傅斯年頓了一下,沒有否認(rèn),“一個朋友?!?p> 他承認(rèn)的坦蕩倒是讓易遙不知道該怎么發(fā)問,好像再問下去就顯得自己小氣了。
兩人都坐在后排,易遙一個人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拿出化妝包準(zhǔn)備化妝。
傅斯年今天穿了一套深藍(lán)色的西裝,易遙為了搭他的衣服,特意選了一件顏色相近的海藍(lán)色長裙。
“宴會是什么性質(zhì)的?”易遙一邊選口紅色號,一邊側(cè)臉問道。
傅斯年:“商業(yè)性質(zhì)?!?p> 然后就沒了。
易遙看了他一眼,拿出一支顏色比較正的紅色,車內(nèi)又重歸安靜。
宴會在本市的五星級酒店舉行,還沒到時間門口就已經(jīng)停下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傅斯年的車牌比較特別,剛過去就有泊車的工作人員迎了過來,親自為他們服務(wù)。
易遙注意到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那幾人回頭看到傅斯年的車之后就停下了腳步。
兩人下車,傅斯年紳士地為易遙打開門,又伸出胳膊讓她挽著。
遠(yuǎn)遠(yuǎn)的看過去,十分般配。
酒店門口,那幾人看到傅斯年走近還特意迎了一下,但一半以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邊的易遙身上。
互相寒暄著打過招呼之后,話題就紛紛轉(zhuǎn)在了易遙身上,都是一些試探性又充滿好奇的話語:“這位是?”
傅斯年淡淡的應(yīng)著:“夫人?!?p> 易遙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裝作沒有看見他們臉上的困惑與震驚,落落大方的和他們打了招呼。
這幾人都是商場上的人精,震驚過后,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沒人再提這茬。
豪門聯(lián)姻的模式什么樣的都有,像傅斯年這種應(yīng)該就是被家里逼的緊了,然后迫不得已帶著人出來走個過場。
他們眼里那點(diǎn)兒心思易遙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也怨不得別人。
當(dāng)初她和傅斯年結(jié)婚的時候就約定好,如果等她畢業(yè)了之后他們還在一起就舉辦婚禮。
易遙知道和傅斯年這三年的婚姻是她正好碰上的幸運(yùn),所以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在維護(hù),即使這三年的時間里傅斯年好像沒有一點(diǎn)兒的改變——
依舊冷淡,和她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感。
不過,今晚或許是一個轉(zhuǎn)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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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還沒有開始,來的人都聚在大廳里推杯換盞,傅斯年一進(jìn)去就吸引了場中大部分人的目光。
他身姿挺拔,不管是身高還是氣質(zhì)在這些人中間都鶴立雞群。
易遙微微偏頭,仰看了他一眼,男人清晰的下頜線,性感完美的喉結(jié)全部落入眼底。
傅斯年察覺到她的視線,也偏頭:“怎么了?”
易遙搖頭:“沒事,你去和他們打招呼吧,我自己轉(zhuǎn)一轉(zhuǎn)?!?p> 傅斯年不置可否,沒有給易遙和那些人互相介紹的意思。
雖然是易家小公主,但易遙一向不喜歡這種功利目的太強(qiáng)的宴會,所以她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就是一個生面孔,并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她。
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沒有。
離開傅斯年之后易遙隨意的找了一個角落坐著,百無聊賴的看著會場之中人們觥籌交錯的交際活動。
期間就有幾個女人過來搭話,易遙也沒有拒絕她們的靠近,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她們聊著美容、珠寶、購物等太太們的固定項(xiàng)目,她不太懂這些,所以并沒有認(rèn)真在聽。
但她們的話題很快就轉(zhuǎn)到了傅斯年身上,有幾個女人話里話外的試探她和傅斯年是什么關(guān)系。
易遙只笑著,隨意的敷衍了她們幾句便繞過了這個話題。
直到拍賣會正式開始,易遙才擺脫了那些人。
這類性質(zhì)的拍賣會流程大體上都差不多,這次是因?yàn)橛幸患业禺a(chǎn)公司想要出讓一塊地皮,那塊地因?yàn)檎谂赃呅蘼匪詢r(jià)值一下翻了好幾倍,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建設(shè),所以就舉辦公開拍賣會,想讓價(jià)錢再翻一翻。
當(dāng)然,坐在這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沖著那塊地皮來的,而是因?yàn)檫@次拍賣會的組織者在業(yè)內(nèi)的地位比較高,聲望比較重,所以大家都愿意來捧個場。
“你要競拍嗎?”易遙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冊子,隨口問了傅斯年一句。
傅家就是搞地產(chǎn)的,不過傅斯年接手公司之后倒是發(fā)展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業(yè)務(wù),地產(chǎn)這塊兒好像并沒有放太大的精力在上面。
“不拍。”傅斯年依舊惜字如金。
下午那一覺睡得好像給落枕了,易遙一直感覺脖子不太舒服,抬手揉了揉。
傅斯年看了她一眼,“沒事吧?”
“哦,沒事兒?!币走b笑了一下,想起出門之前畫室的尷尬一幕,她也沒想著傅斯年能幫她。
易遙的注意力在前面的大屏幕上所以不知道剛剛找她搭話的那幾個女人一直盯著這邊看,看到她和傅斯年“相談甚歡”的模樣不知道有多酸。
傅斯年察覺到了,隨意的掃了一眼那個方向,那幾個女人猝不及防被抓了個現(xiàn)行,當(dāng)下就收斂了很多。
拍賣會很快就結(jié)束了,那塊地皮賣了一個不錯的價(jià)格,買賣雙方都很滿意。
接下來的宴會才是今晚的重頭戲,所有人又重新回到了大廳。
易遙脖子不舒服的厲害,起身后提出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間,然后就和傅斯年分開走了,也根本沒有想到等她再次回到宴會廳時里面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廳里。
拍賣會的組織人還沒有露面,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所以顏?zhàn)忧暹M(jìn)來的時候就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轟動。
齊銘也是剛到,他并不知道今晚傅斯年帶了易遙過來,所以還特意提醒他去看。
傅斯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沒有多分一個眼神去顏?zhàn)忧迥沁叀?p> 齊銘有些搞不懂他了。
當(dāng)初人家離開之后這人要死不活了半年多的時間,后來又莫名其妙結(jié)了婚,然后就是上個星期,在會所玩的時候突然帶著顏?zhàn)忧宄霈F(xiàn)。
要知道易遙那個小丫可還沒有被這人給正是介紹給他們。
所以傅斯年這舉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齊銘是真不知道傅斯年在想什么,看著他無動于衷,就多嘴問了一句:“你倆吵架了?還是被易遙知道了?”
傅斯年睨了他一眼,眼神鋒利。
齊銘悻悻地笑了一下,“其實(shí)你心思要是還在顏?zhàn)忧迳砩?,那我勸你趕緊和易遙坦白,那丫頭暗戀了你那么多年,要是知道被你這么騙,我敢保證到時候你后悔也來不及?!?p> 傅斯年涼涼的看了他一眼,警告道:“管好你自己的嘴。”
說完便轉(zhuǎn)身和旁邊的人交談去了。
不過襄王雖無意,神女卻有情。
顏?zhàn)忧逯敝钡爻麄冞@邊走了過來,而且是直奔傅斯年而來。
易遙回來之后就看到一個紅裙女人站在傅斯年身邊,而且那個背影還有些熟悉,但傅斯年看上去態(tài)度很冷淡。
一開始易遙只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隨便搭訕的女人,所以包里的手機(jī)響了之后就去接電話了。
電話是學(xué)校老師打來的,易遙一邊聽著手機(jī)那邊的吩咐一邊琢磨著剛剛那個女人,很快便想起來那是誰了。
顏?zhàn)忧濉?p> 那個傅斯年一直放在心上的女人。
她怎么回來了?
意識到那個女人是誰之后,易遙立馬就不淡定了,匆匆和電話那邊說了句“知道了”就折返回大廳,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是越擔(dān)心約會發(fā)生。
擁擠的人群中,易遙一眼就看到了舞池中央的傅斯年和顏?zhàn)忧逶谔_場舞,心一下子如墜冰窖。
一瞬間,很多細(xì)節(jié)都涌現(xiàn)在了腦海中,車上的異香,這兩天他半夜才回家的反常舉動……
易遙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起舞的兩人,看著傅斯年不拒絕的舉動,心臟像被人拿刀戳著,鮮血淋漓。
她一直在給自己暗示,這個時候不能亂,不能鬧。
易遙親自給自己的傷口上撒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結(jié)束了一支舞,然后又欣然接受著眾人的祝福,這個大廳里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停止了。
她眼前的世界轟然崩塌,這個過程太漫長了,漫長到她不明白顏?zhàn)忧鍨槭裁磿蝗粫灥?,而傅斯年要拋下她帶顏?zhàn)忧迦メt(yī)院。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站了出來,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鬧得那么難堪。
她只記得,傅斯年決絕離開時的背影。
云朵的枝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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