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和我聊聊你遇到了什么事嗎?”我把目光放在她交叉互抱放置在胸口前的雙手上。
這個姿勢在心理學(xué)上,代表著焦慮、不信任、缺乏安全感以及防衛(wèi),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她喜歡這個動作。
趙雅瀾望著我笑了笑,再一次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啪的一聲把酒杯扣在面前。
我有些愣。
她這是……不喝了嗎?
可再當(dāng)我看向她時,才發(fā)覺她那雙像含有秋水的眼睛,微微發(fā)著紅。
“遇到了什么事啊……”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硬生生逼自己扯了個笑容出來,“我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這個事吧!我還真找不到該從哪里開口。”
要說我有沒有體會過她這種感覺,印象里是有的。
當(dāng)我心里頭藏著千言萬語想要找個人傾訴,可過往種種卻讓我恍惚覺得,自己不該因為這些事情耽誤別人的時間,更不該像個怨婦似的在這個誰都不怎么容易的世界上隨意的吐苦水。
這樣的人大概都是些沒被溫柔以待過的人吧?
他們找不到傾訴對象,于是把苦澀的過往一而再的放在自己心里發(fā)酵,然后漸漸的產(chǎn)生一種大概能被稱之為病態(tài)的自卑,當(dāng)有一天能把這些塵封的痛苦拉出來曬曬太陽的時候,卻覺得陳情對此時炙熱的陽光來說,是一種褻瀆。
很矛盾,也很讓人絕望。
我看著趙雅瀾,靜靜地望著她險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被自己逼著咽了回去,然后微笑。
突然地,我有點心疼這個才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
甚至,我想跟著她一起哭。
“那就先和你說說我的性格吧,一個自卑、沒有安全感的人,有時候會突然沒由來的喜歡這個世界,有的時候也會沒由來的討厭周圍的所有,包括自己?!?p> “非常地擰巴和矛盾,我拼命的想要融入這個世界的情感之中,在爸媽對弟弟和我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里學(xué)會了強顏歡笑,在幾段病態(tài)的友情里學(xué)會了委屈求全、低聲下氣,在一份并不圓滿的愛情里毫無尊嚴(yán)?!?p> “我很厭惡這樣的自己,更厭惡我為什么要把自己變成這樣的一個人,我總也想不明白,我很想找一個人,麻煩她聽聽我的內(nèi)心,可是面對朋友面對男朋友面對親人,面對他們見到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的露出笑容,我就覺得我再說我多么不開心他們都不會相信?!?p> “這樣的一個人,挺沒意思的吧?”
最后她這樣問我。
眼底藏著眼淚,嘴角禽著笑意。
我的眼淚突然就跟來了。
不是對她有多么的感同身受,只是她的表情,我從這副或許她早就習(xí)慣了的表情里,看到了自傷。一種既無奈又無助的自傷,于是只能逼自己用這個表情去應(yīng)對一切令她不開心的事情。
她想要獲得關(guān)注,并不是嘩眾取寵的那種關(guān)注,她的愿望,僅僅是那些在她身邊的,本該認(rèn)真愛她對她好的人,該給她的關(guān)注。
我不清楚是不是他們吝嗇給予,但我相信一定不會是趙雅瀾想要的太多。
沒有安全感的一個人不會強烈的想要擁有一些過度的愛意,想要太多的人,我更愿意將其稱之為“控制欲”,但趙雅瀾,是一個我用一小壇楊梅酒就能對我打開心扉的人,是一個許澈用一段話就能感動到的人。
她或許也想安然無恙。
像一個被愛意包圍著長大的姑娘。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有這樣的一個愿望。
不過可惜,神明創(chuàng)造令人向往的家庭、情感、際遇,卻不會公平的分散在每個人身上。
或許不能說她不幸,畢竟她有親人有朋友有愛人,看起來很圓滿,比很大一部分的人都要幸福。
這才是我最心疼她的地方。
正因為有這些,她的一切牢騷就顯得是在自怨自艾,于是,在熟人面前她卸不下微笑的偽裝,因為常年的習(xí)慣,而在陌生人面前,他們根本不會想聽一個無災(zāi)無難的人在這兒跟他們說她受到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痛苦。
可一切痛苦都不能稱之為微不足道不是嗎?
沒有人能站在她的立場上,感受她所能感受的一切,那么也沒有人能夠輕描淡寫的說她的經(jīng)歷多么不足掛齒。
我尊重她的陰暗,但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無法拉她到明媚的地方曬太陽。
我該怎樣開導(dǎo)她呢?
窗外行人絡(luò)繹不絕,街邊的銀杏樹葉翠綠。
生機盎然。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她正盯著一個跟父母撒嬌的小女孩發(fā)呆。小女孩搖著她父親的手臂,指著不遠(yuǎn)處一個賣糖葫蘆的老爺爺,大概想要她爸爸給她買一根糖葫蘆,但小女孩的母親看起來不同意,正在義正言辭的跟她說著點什么。
看了一會兒,女孩的母親最終還是答應(yīng)給小女孩買。
她拿到糖葫蘆后,第一顆給了她的媽媽,第二顆分給了她爸爸,然后一家三口帶著幸福的笑容朝街尾走去。
“真好??!”
趙雅瀾收回目光,由衷的露出笑容。
“你剛才久久的不說話,是在想該怎么安慰我吧?”她又看向我。
我對上她的眉眼,輕輕點頭,“是??!不過很遺憾,我好像還沒想到該怎么做。”
“但我好像想到了。”
趙雅瀾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