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澈和我們說了一個故事。
像是塵封許久的酒壇,陳放在他內(nèi)心深處,也是他孤單日子中不可多得的光芒。
“我從前去過外地一段時間,去了北方,和我舅舅。”
“自從我母親出國后,其實外祖家就和我爸斷了往來,于是我就像是一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卻總到達不了正確的地方,換句話說,就是他們踢球的技術(shù)未免太差,沒有一個人想要認真的帶著我生活。”
“那個地方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覺得安心的地方。在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式的建筑里,只住著一個老人,和他養(yǎng)的一條狗,叫阿黃?!?p> 許澈的光芒和安心,來自于一個外人。
我忽然有點心疼這個大男孩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
“老人有個孫女,比我小一歲,那年寒假她來陪她爺爺過年,遇到了我,她時常梳著兩只羊角辮,笑起來有虎牙,穿著花棉衣,很可愛?!?p> 這......有點始料未及的,我愣了,正應(yīng)了某位文學前輩的一句話,故事的開始,總是適逢其會,猝不及防。
他的光究竟是老人家還是小姑娘,或者說是阿黃?
許澈吃完一只小龍蝦,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她帶我去滑雪,堆雪人,院子前面有一顆柿子樹,我們就用棍子打下來,用麻袋裝好,做成柿子餅,黃燦燦的柿餅上沾著雪白的銀霜。”
他眼中藏有無盡的向往,彷佛面前的小龍蝦就是小姑娘和他一起做成的柿餅。“咬下一口,就像是蜜一樣的甜?!?p> 故事的發(fā)展有點老套,但不妨礙許澈用心的講述。他在說這段經(jīng)歷的時候顯得非常一本正經(jīng),聲情并茂地演說像極了在做演講,感情流露,真切自然。
我很想煞風景的問一句,閣下在貴班上,是語文課代表吧。
我沒問,但允晴比我更煞風景的出了聲:“你喜歡那個小姑娘?”
額......
許澈愣了。
“那么小,也不好說喜歡吧。”
喜歡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許澈說,他和小姑娘僅僅只是玩伴,之所以讓他念念不忘,只是因為在那里像極了他生命中的天堂。
而寒假過后,他回到了地獄,開始了漫長的自我救贖。
允晴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大方的道了歉?!安萋柿??!?p> 她這段時間變了很多,開朗了不少。
“最后呢?”我問。
“如你所見?!痹S澈很無奈的聳聳肩膀,表情難說是失落還是遺憾。
如我所見,他成了外表堅強的他,在吊兒郎當?shù)谋砻嫦逻M行自我保護,在叛逆與闖禍中期盼獲得他父母的關(guān)注。
可說到底,把他變成這個樣子的并不是他自己啊。始作俑者們在自己的新家庭里肆意的揮灑著熱愛與體貼,卻忘記了這個被他們親手帶來人間,又親手推到暗黑角落的許澈。
他該是清澈明朗的一個少年,笑起來有虎牙,穿著白T恤在操場用力奔跑。
他也可以是一個很努力很謙和的男孩子,不該染著這一頭大紅色的頭發(fā),在十七歲那么美好的年紀來我的酒館找酒喝。
他可以在學校里,和同學度過很美好的高三。
從他說故事的認真就可見一斑。
回想我的十七歲,還在擰巴扭捏支支吾吾的準備怎么向隔壁班的體育委員告白,他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
小龍蝦終于吃完了。
我也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我準備打烊關(guān)門,允晴說要和我在我的小房間擠一晚上,她和爸媽說過了。
我問許澈,他很不想回家。
“我的小房間隔壁還有一個儲物間,走吧,在我這里呆一晚上,如果你實在不想回家的話?!?p> 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夜幕漸漸深了。
允晴說鄉(xiāng)下的夜晚有蟬鳴,混著溪流潺潺的水聲,哪家的小狗忽然吠兩聲,撕破了夜色的寂靜。
啊!我也很懷念啊。
“每個人都有不開心,多少的區(qū)別,你難過于你的家庭,我也無奈于我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所以,別再不開心了就喝酒了,乖乖回學校上學,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呢?!?p> 允晴在門口和他繼續(xù)嘮嗑,我在吧臺整理留下來的狼藉。步行街深夜了照樣人來人往,在這個熱鬧的城市里,應(yīng)該很多人向往一片寂靜安寧的地方吧。
許澈望著她笑了笑;“我得把頭發(fā)染成黑的了。”
“嗯,黑色好看,自然?!?p> 燈光在他的臉上刻畫出陰影,他忽然回頭看向我?!敖憬?,我以后不高興了,還可以繼續(xù)來找你們嗎?”
我這是無意中救了一個失足少年么?
在黑暗中跋涉過的人,他們只需要一丁點真心的溫暖,有人吝嗇這些,但也有人愿意用真誠對待這個世界。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非常奇妙,不經(jīng)意間就可能走到一個人的心里,適逢其會,猝不及防。但愿今后的我們少些遺憾,不要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愣了愣,我也笑了。
“當然可以?!?p> 隨時歡迎,只要你愿意。